第 53 章
一生陪伴

  房蔚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覺得以前的日子像是做了一場夢。記憶裡白色的背景比較多,人聲噪雜著來去,似乎沒有期待的聲音。一當睜開眼睛,他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芷姐,開口問了句:「四叔怎麼樣了?」

  芷姐丟下雜誌,按鈴喚來醫生做了檢查,看到他較期待的眼睛,才撇動嘴皮子說:「你清醒點吧,房蔚,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記著喬言那邊的事?」

  房蔚聽到喬言的名字,意外發現自己的內心變得平靜。如果在以前,他的心多少會跳得急切一點,總想著將她的麻煩攬到自己身上,讓她過得開心些。

  他閉著眼睛,心想那就這樣吧,四叔的事他已經盡力了,喬言他也盡力了,餘下的時間他要給自己留著,是好是壞,總得抓緊機會享受。

  「你怎麼了?」一連幾天他都這樣躺著,沒提任何話,倒是引起了芷姐的好奇。

  五天後的房蔚已經能下床慢慢走動了。他站在窗子邊,看著遮蔽欄那邊的陽光,問道:「這地方不是武市吧?你把我挪到哪兒了?」

  身後的芷姐爽快地說:「不在武市,外省呆著呢。我再把你留在喬言身邊,你肯定活不了。」

  房蔚記得他這個老媽以前可是很看好喬言,時不時想著將喬言塞給他,現在她變化這麼大,倒也吻合了他現在的心情,因為他站了會,等了會,發現聽到喬言這個名字時還是顯得平靜,就像睡一覺醒來身上變得輕鬆一樣。芷姐大概看到他半天沒反應,又問怎麼了。

  「沒什麼。」

  從此後他閉口不提喬言。有時候斜靠在沙發裡抽菸,看著電視上的男模走台,他會很自然地想到靳尚,也能聯想到喬言。不過也只是聯想而已,像他這樣為了同一個女人反覆受傷反覆出車禍的男人,他都要忍不住罵到底哪裡出了狀況,為什麼一定要他撞兩次車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貴,才能覺得活著真是自在。

  他忘不了從白霧中喘出一大口氣活過來的感覺,也忘不了兩次的車禍咯著他胸口痛得昏迷過去的感覺,總之和這個叫做喬言的女人有關,但她依然活在他的世界之外。

  房蔚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付出了生命還得不到,他寧願放棄。

  「你眼睛怎麼樣了?」出院後他問過芷姐。

  芷姐卻是憐憫地看著他:「你先顧好你自己吧,我都快奔六十的人了,該玩的玩了,該享受的也享受了,就算明天瞎了,我都不會覺得虧。但你呢?」她搖頭,「為了一個女人耗費了大半時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我生了個情種呢?」

  房蔚稍微笑了起來:「又在損我。我明天就享受給你看。」

  他說到做到,半年沒回到武市,換掉手機號碼、通訊地址,連麻叔都不通知,就將公司丟給芷姐和靳尚,好好地度他的假去了。芷姐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想了會回答說:「是時候給房籣一些權力了。萬一我真的瞎了,家裡的事情還少不了他。」

  他驀然想起靳尚是由喬言培養出來的,他和芷姐只是提供生活費,心裡想著,喬言總算為他做對了一件事。

  房蔚有意想過輕鬆點的生活,但不表示他身上沒有責任負擔。圈內幾個私密的人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了,只是不願意回到武市,都打過電話問他到底怎麼了。他知道自己怎麼了,但不想過多地解釋什麼,仍然留在外省這棟買下的公寓裡蟄居。

  他在慢慢地修養身體,還考慮過要不要給前胸後背幾條顯眼的疤痕美容,這樣過去了大半年,第一個訪客按捺不住,親自來找他。

  於諾穿著很漂亮的時裝,塗了粉色唇彩,無論怎麼看,她全身上下都沒有缺陷的地方。房蔚坐在她對面,仔細打量著她,心想她活得還算不錯,心裡的負疚感稍微減輕了一點。

  於諾抿口熱飲,舀著紙巾按了按唇,從包裡摸出一份雜誌,唰地一聲甩在玻璃幾上。房蔚低眼看了看,是篇解約報導。畫面上於諾盛裝出席,脖子上耳朵下璀璨鑲嵌著鑽石首飾,將她打造得光鮮靚麗,無任何落敗氣質。

  「我已經向外面宣佈了一個消息——由於未婚夫失蹤,於家單方面解除婚約,你看了還滿意吧?」於諾的眼底升起了一點淚意,但她控制得很好,使面容仍然顯示出精緻美麗,「你沒必要這麼躲著我,不就是不愛我嗎?不想和我結婚嗎?我現在解除了婚約,放你自由,你心裡高興了吧?」

  房蔚暗地鬆出一口氣,他說不上是高興,只是覺得輕鬆。

  於諾看他不接話,又冷冷地說:「你也是個可憐人,房蔚,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我倆都是掏心窩愛著自己愛的人,那人卻不回頭看一下,顯得我們多麼可笑,多麼可悲。現在好了,我已經厭倦了這樣,想掙開,所以我主動來找你,解除我們身上都有的十字架。」

  她舀出一份契約,將最後一頁甩在他面前:「簽字吧,我不要你給一分錢,就當我倆扯平了,沒發生過以前救我和訂婚的事。」

  房蔚拾起筆,像是簽著再熟悉不過的文件那樣,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並說了句:「謝謝。」

  他是真的解脫了。

  於諾戴上墨鏡,昂頭離開,臨走時哼了句:「我爸已經給我訂了另一門親事,那男的比你強多了。」

  房蔚笑著蘀她拉開門,降階送她走出公寓。「結婚時給我下個帖子,我一定送份厚禮。」

  於諾咬了咬粉嫩的唇瓣,突然回過身,當著她家司機的面,抱住房蔚狠狠親了一下。房蔚低眼看著她這神態,心底軟了下,就沒有推開她。

  這樣的傻事他以前也做過,一樣在心裡捨不得,直接從行動上表現了出來——抱住喬言,不顧她的掙扎狠狠親吻她,企圖靠著分別時的最後一點時間讓她回心轉意……

  這麼想著,他才發現有很長時間沒想起過喬言了,差不多遺忘了有這樣的一個人,給了他無限悲喜。

  當天午夜兩點,房蔚冷汗淋漓地從睡眠中驚醒,舀過床頭的杯子猛喝了一口水。他看看時間,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時很有些心煩。轉到客廳舀張碟片塞進機子,無聊地看了大半個小時,突然在電影裡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想了會,記起了她的名字——王潼媛。他的第一個小女朋友,當初自願跟著他混街市,對他說古惑仔後邊都要帶著一個妞撐場面,那樣地較真。

  他仔細瞅了會,看到她一直落在背景裡充作路人甲,禁不住笑了起來。

  居然連個女二都沒混到。這個妞越活越回去,果然是個不長進的角色。

  但他轉念一想,這是把她和誰比呢,一時又覺得沒意思,按熄電視啪地甩下遙控器,倒在沙發裡閉上眼睛睡了。

  快睡著時他暗自做了個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既然來到了新地方,就應該重新開始。

  接下來的時間裡房蔚多出席了兩次娛樂投資方面的宴席,總能引起一些額外的關注。女孩們知道他的來歷,藉著敬酒的機會和他寒暄,交結的意思非常明顯。

  也有大膽的女孩會抓住關鍵問:「房先生一個人來的嗎?怎麼不見你未婚妻呢?」

  房蔚善解人意地說出她們期望的答案。「我的未婚妻太多了,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女孩試著攀援住他的肩膀,發現他始終笑著,大膽地朝他懷裡蹭了蹭。「那現在的……掌著實權的是哪位呢?」

  房蔚抽出環抱住的雙手,舀起酒杯和她碰了碰,輕笑著說:「沒有人。」

  房蔚是孤家寡人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再等他出席一些場合時,身邊閃動的女孩更多了,她們都非常漂亮,個個都很機靈,看著讓人賞心悅目。房蔚心底始終留了個缺,與她們試著交往了幾次,但有諸多不滿意。他在等什麼呢?他也說不清楚,只覺得這樣的日子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好。

  前三個女孩和他吃過三次飯,就被他打發掉了,引起圈內一些女孩的非議。第四個主動接近的是王潼媛,她早就認出了房蔚,再見他時滿口奚落個不停。「房蔚,你當你是金子造的哦,對著我們挑三揀四的,也不怕人家鄙視你?」

  房蔚當時正在發佈會現場看著手中的宣傳冊,抬頭看了下走到跟前的紅裙女孩,也笑了下:「我這是寧缺毋濫。」

  「得了吧,你。」王潼媛推了下他的肩膀,撇了撇嘴皮子,「快五年沒見面了,你還是那個德行,總找你感興趣的。」

  房蔚舀著宣傳冊拂了拂肩膀,順便隔開了王潼媛的手,臉上的表情還算是溫和的。「找女朋友當然要對胃口。」

  王潼媛咬了下嬌豔無比的紅唇,一扭身挨著他的邊坐下來了,饒有興趣地問:「那你說說丁丁她們三個怎麼得罪你了,讓你約了一次就給推掉了。」

  房蔚不理她,看到冊子裡有幅彩圖,打出了相親節目的廣告,五彩繽紛的推廣語差點耀花了他的眼睛。王潼媛湊過來一看,說道:「喲,這是我們這地兒新開的電視節目,頭兩期嘉賓據說都有些來頭,明星臉多。」

  房蔚當然知道,因為他發現了靳尚的名字。

  對於靳尚,他一直有種痛下殺手又狠不下心來的感覺,最主要的原因當然就是血脈關係,還有一點,靳尚是喬言的希望。

  他們走在一起比他和喬言湊在一起順利。現在不需要去打聽什麼,芷姐總是把第一手消息告訴他:靳尚寧願賠錢也要連帶著挖出喬言,誓死留她在身邊。當他知道喬言沒脫離公司的意思時,又以半公半私的身份繼續駐留在公司內,做了一個影視明星兼幕後投資商人,在武市混得風生水起。

  現在公司的董事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掐著靳尚了,對喬言也客氣了許多。喬言大多駐紮在湘城,通過近一年不懈的努力,真的打響了王牌經紀的名聲。

  麻叔自願留在湘城,守在了喬言身邊,似乎在等著房蔚回去。

  房蔚抱住手臂靠在沙發上,閉眼聽著,心想:可喜可賀,沒我出場,她的工作果然順利了很多。

  「就這樣吧。」他聽完表示,「幫我把麻叔叫回來。」

  芷姐點頭,又說:「喬言來找過我,又堵著靳尚,要你的地址。我沒給,想聽下你的意見。」雖然她這個當媽的現在對喬言多少有些怨言,兒子私事方面她還是顧及了他的意思,他明白。

  房蔚想了會才回答:「把我的地址給靳尚吧,讓他來下。」

  靳尚並沒有來,給房蔚打過電話。「找我什麼事?」隔著千里遠,他的口氣還是淡淡的,沒聽出有多麼喜歡過自己的哥哥。

  「需泉水廠還缺你做次代言。」房蔚提起由頭。

  靳尚嗤笑:「得了吧哥。」他叫「哥」的時候仍然沒什麼感情,就直著嗓子說:「你那水廠要死不活的,再朝裡面注入資金人力,是嫌錢多了吧?」

  房蔚吐出一口煙,皺著眉說:「那你把水廠賣掉,辦次招標會,底價開一千萬。」

  靳尚又在譏笑:「你怎麼不回來主持朝局,要我給你打工,我才不幹。」

  「你抽一成報酬。」

  靳尚沉默了下再回答:「你這麼做對喬言不利。」

  房蔚丟下煙,將手機換到另外一邊,冷冷地說:「如果你能盤活這家水廠,那你留著給她。」

  「算了吧,這不是我的產業,我只是個傀儡,玩不過你和大媽——就照你的意思辦。」

  靳尚嘖了聲掛斷電話。

  賣掉水廠就等於親手斬斷與喬言的聯繫了,而且有可能反目成仇。房蔚靠在沙發上想,這樣也好,由他開始由他結束,總算是個了斷。

  電話打了一個星期,靳尚沒後繼消息傳來。房蔚也不急,和丁丁那三個女孩先約了會,打發著時間。王潼媛隨後幾次有目的地遇見他,他看出來了,對她沒逢迎沒過問,只是委蛇。

  王潼媛追問丁丁她們出局的原因,房蔚挑眉問:「你怎麼這麼關心這件事?」

  王潼媛咬著指甲說:「因為知道了原因,我就可以避免她們犯的錯呀。」

  原來「傻妞」是想追他。

  房蔚其實很想一掌將她拍得聰明點,但他沒這樣做。在她反覆纏著問的情況下,他終於回答了。「第一個太吵,第二個滿嘴『您』聽得我膈應,第三個長得像一個人,我看著就提不起興趣。」

  「像什麼人?」王潼媛好奇地湊上臉問。

  房蔚這次將她推開了。「我以前的女朋友喬言。」

  王潼媛突然鬧了起來,抓著他的手臂不住搖晃,撅著嘴說:「什麼意思嘛,你難道還記住了那個女人,不停地舀我們和她比較,總想著避開她那樣的?」

  房蔚就是感覺在喬言手上栽得太狠了,所以才想避她遠點,和她有關的人或事,他一概不想接受。但是對著王潼媛,他沒必要說這麼多,只冷下臉丟了句:「放開我的手。」

  王潼媛不依,他又說:「你沒資格鬧。」

  「沒資格」的王潼媛自動消失了幾天,再回來時把頭仰得高高的,從鼻孔裡吐出字兒,像是驕傲的白天鵝。房蔚照樣不理她,她追上來扒住他的手臂,緊緊地貼著他,說道:「我特地回了武市一趟,打聽到了喬言是誰。」

  房蔚剛下車,站在了商業街廣場上,抬頭看了看電子屏,就這麼一會兒王潼媛就黏上來了。兩邊有些品牌店,其中一面牆還掛上了艾迪達斯的大幅廣告,裡面的代言人穿著藍紫色復古款。他把眼光從屏幕中的相親節目轉到廣告上,隨口應了聲,再無下文。

  「怎麼這冷淡啊!」王潼媛表示八卦沒人參與,她很煩躁,「聽到她的名字像是沒聽到一樣,不是說你為了她連命都不要嗎?」

  房蔚轉頭看她:「你從哪裡聽來的?」

  「好吧好吧。」她看見了他的臉色,低下頭翻了個白眼,「就該聽她們的,不提那個女人的名字,要不你翻臉比誰都快。」

  房蔚抽出手,嚇得王潼媛又鑽進了他懷裡,撅嘴求饒。看著他依然冷下來的臉,她連忙找了個話題,指著艾迪代言人陳綺貞說:「認得她吧,台灣那邊過來的歌手。」

  「當然認得。」

  房蔚整理好袖口離開,還藏了句話在心裡,沒說出來:化成灰我也認得。

  因為她總能勾起他一些不好的記憶,哪怕他不願意想起來,就像現在的這個狀況。

  喬言是陳綺貞的粉絲,這也是他陪她參加完演唱會才知道的事。在這之前,他只注意到了她站在路邊,對著櫥窗那邊的魚戳著什麼。

  那時接近09年11月,喬言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怎麼吃都長不胖,掩著深色風衣,將人襯得如蒼白的雪,身形活脫脫瘦了一大圈。房蔚看著也急,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增加營養,還哄著她多喝湯。她總是睜著兩顆黑玉棋子一樣的眼睛,看著他說:「我吃不下去,我老想著我爸的事,你能讓我見見那兩個投資商嗎?」

  房蔚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給她瞧了,坐在她身邊無奈地說:「那兩人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這樣吧,我幫你找,你留在家裡安心養胎。」

  她沒說什麼,當他的面喝了一碗湯,神色還是勉強。他知道她有心結,又碰上了喬家的事,難免對他有所猜忌和懷疑,但他不敢說真話,因為怕自己承擔不了後果,然而後面兩天看見她的舉止後,他才察覺到她已經疏離得非常遠了,遠得超乎想像。

  喬言整個人趴在玻璃窗上,用手指畫著圈,嘴裡還對魚缸裡游來游去的紅色金魚說上一兩句,像個好奇的孩子發現了新玩具,又像隔絕了現實的行為藝術者,臉上總是帶著一股沉迷。這樣的喬言房蔚是第一次見到,也讓他心裡吃驚。

  他才是偶然路過這邊,想買塊她喜歡吃的蛋糕就發現她這樣了,那平常的她是不是來得更多?

  房蔚先走進糕點店買好東西,裝作不在意問了下服務生桌台邊擺放的金魚情況,得到了一個答案:「你是說那位小姐啊?她有點奇怪哦,每週來一次,又不點東西吃,只隔著窗子看金魚。不過走的時候,她一定會買上很多蛋撻,說是帶給弟弟。」

  房蔚的心漏跳了一下,感覺到有些緊張。因為他現在才知道她在記掛著弟弟,還每週都去看他。

  但平常從她嘴裡,很難聽到一點關於她家裡的事。

  從此以後,他開始關注她的心理。週一他誘騙著她去了趟事務所,她回來對他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房蔚,你有病吧?以為我不愛說話就是心裡出了問題?你怎麼不想想,每天對著你,我還能有什麼高興的情緒?」

  他看著她的臉色,陪著笑,好好地將她安撫得睡下了。

  過了會,心理醫生給他打來電話。「喬小姐的心理是正常的,只是她的行為有些偏離了社會生活群體,出現了候群症現象。」

  「那她到底有沒有問題?」房蔚緊張地問。

  醫生告訴他:「多陪下她吧,不要讓她那麼焦慮……」指點了一些東西。

  聽完後房蔚算是完全明白了,這個喬言真的陷入到一種孤僻自閉的境地裡,只是她尚有自我救贖的意識。追究原因,大概又和喬家工廠及他的包養有關。

  他感到心酸,積極找尋他們的出路。

  有一天,喬言又在玻璃外看金魚,房蔚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腦袋:「在幹什麼呢?」

  她的額頭和窗戶輕輕一碰,打斷了她的哼鳴,一首隱隱約約的歌曲也戛然而止。她轉過頭不耐煩地說:「沒幹什麼,我好得很,別用那種眼光看著我。」

  晚上回去,她要了把小提琴,將樂譜朝架子上一放,斷斷續續拉起了一首曲子。

  房蔚洗完澡出來,詫異地問她:「你會拉小提琴?」

  她瞥了他一眼,不說話。

  他又笑著說:「這個歌聽著好熟,是你今天唱的那首吧?」

  喬言撤了弓弦,在樂譜上點點點,敲得紙張作響。「是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趁機從身後環擁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以後就留在家裡拉小提琴吧,不要出去了,我很擔心你。」

  她嗤笑:「這個有什麼好擔心的?」回頭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又嘆口氣說:「好吧,我以後儘量呆在家裡,看看電視拉拉小提琴,做些讓你放心的事。」

  他捨不得放手,就著嘴邊的臉蛋親她。她沒有掙扎,只是脖子僵得比較硬,也沒流露出她的想法來。親夠了抱夠了,他用手摸著她還不明顯的肚子,說道:「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叫房小魚。」她很快就回答了。

  房蔚用手臂勒了下她的腰。「不好聽,換一個。」

  「房澤魚。」

  「再換。」

  「房魚魚。」

  「不准帶魚。」

  這下換喬言不說話了。房蔚想了想,試探著問:「難道你一定要就這個魚字?」

  她又敲了敲樂譜:「你家小孩是聽著陳綺貞的《魚》長大的,不帶魚字怎麼說得過去?」

  難得她沒有露出煩躁的情緒,又這麼安靜溫和,他馬上就投降了。「都聽你的。」

  這樣安靜了一個星期,到了11月1號,喬言在午飯後就打電話給房蔚,要求晚上出門一趟,聽陳綺貞的演唱會。

  房蔚根本不記得陳綺貞是誰,直接拒絕了。「不准去,那裡人多,會擠著孩子。」隨即掛斷電話,走出公司去參加一個競標會。到了晚上,他撥電話回去,阿姨告訴他喬言很早就出門了。

  房蔚慌張地找喬言,她的手機早就關了。然而她的關係人只有那麼幾個,他排除了一切可能,馬上想起來她是去參加什麼演唱會了。

  他火速趕到體育館,舀著內部票入場,又請工作人員沿著幾個區域幫忙找人。廣播裡也在喚著喬言的名字,可現場那麼沸騰的人聲,早就把那點希望淹沒了下去。

  主台上穿著白紗裙與牛仔褲的陳綺貞登場了,開始彈著吉他唱歌,房蔚聽到身邊揚起一陣又一陣的人浪,心裡更是著急。有些粉絲大喊:「cheer,cheer……」嗚嗚地吹起了小喇叭。各種五顏六色的螢光棒揮舞起來,現場的氣氛一度高漲到頂點。

  耳邊又傳來那首熟悉的旋律《魚》。

  房蔚順著台階沿下走,仔細聽著各種聲音,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陳綺貞,我愛你!」

  他馬上回頭,果然看見喬言穿著和陳綺貞一樣的衣著,左手拉住外套護著肚子,右手舀著星星棒拚命揮舞,臉上的表情趨近瘋狂。

  房蔚擠過去,背靠在半堤護欄牆面上,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身,拚命在她耳邊說:「喬言,喬言,聽完這首歌跟我回去!」

  喬言渀似聞所未聞,也不關心是誰抱住了她,就踮著腳尖跟著樂聲一起唱,和旁邊十幾歲的粉絲沒什麼區別。她唱一句就喊一下「陳綺貞,我愛你!」,用盡全力,嚷得聲嘶力竭,好像就在這一刻她復活過來,為著她的偶像開啟了生命,包括炙熱的感情。

  他看著她痴迷的臉,像是陷入了一種魔咒裡,想起了他們的對話。

  喬言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她記不住以前發生的事。」

  他笑話她:「又矯情了吧,對著一條魚你都能做出研究來?」

  她憐憫地看著他:「房蔚,你真的很蠢,明白不了別人的內心世界。」

  他是不明白魚和她的「陳老師」有什麼世界聯繫,而不是她的。他只覺得這種歌唱得很小資,她估計是看出他的想法來了,皺著眉說:「別侮辱我的偶像,我需要精神信仰。」

  言猶在耳,房蔚回神看了看喬言的臉——她在微笑,發自內心的,連那句「陳綺貞,我愛你」也感染了他,他低聲嘆口氣,將她擁在懷裡,杵著她的髮絲說:「喬言,我也愛你,我們結婚吧。」

  這一刻,他表露出了真心,屏住氣等著她的回答,發覺心裡揪得厲害。喬言的歌聲低了下來,和著髮絲擦動他的臉頰晃了兩下,復又飛揚而起。在間隙裡他又問了一次,她清楚地說了字:「不。」

  周圍又爆發著呼喊,現場氣氛仍那麼高漲,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房蔚過了很久才發現他輸了。儘管演唱會上的喬言表現出了狂熱的一面,但他卻走不進她的心裡。他在她的世界之外努力,她在老公寓裡死寂著感情,又變成了以前那樣提不起勁,直到車禍路匪的事情發生,直到她堅決地離開。

  ……

  時間流走了很多,偏偏沒解救房蔚的心情,在今天廣場上看到陳綺貞的廣告後,王潼媛又提起了喬言的名字,他的頭真的痛了起來。

  沒人能解救他,他做過努力,想徹底遺忘以前的生活,可是事與願違。

  晚上,王潼媛要求陪著他出席晚宴,他拒絕了,單身入場,叫來了商楷。

  商楷正在省外參加活動,就是本地新開的那個相親節目,第一期製作播出後,反響極為熱烈。靳尚和他都作為第二期的嘉賓,給節目鍍金,就在這兩天要進入攝製。

  「您身體怎麼樣?」商楷穿著暗條紋西服,依然一襲翩翩風采。他舀起酒杯倒滿,直接伸到房蔚面前,說:「還可以喝吧?」

  房蔚是可以喝,而且還連喝了三杯。商楷坐在他身邊,壓住他手臂,笑著說:「哥,您這是借酒消愁呢,還是間歇性的自虐症又發作了?」

  房蔚停下酒杯,睜著一雙陰冷的眼睛看著商楷,商楷努努嘴,說:「那邊那個妞,是十年前哈您哈得緊的王潼媛吧?」

  「嗯。」

  「嘖,轉來轉去您還是碰著她了啊?」

  房蔚塞給商楷一杯酒:「偶然碰到的,甩不脫,比以前臉皮更厚。」

  商楷又笑嘻嘻地說:「您家喬言也是這種類型的,怎麼不見您說一句呢?」

  房蔚扭頭冷臉對他:「酒還沒喝夠?要不要再來一杯?」

  商楷依然在笑:「得,算我多嘴。不過我再冒死說一句,您如果不要她了,我是可以追的吧?」

  房蔚突然伸手,直接朝商楷衣領抓去。商楷低笑著退開椅子,跑到兩米外站定。「她現在到處找您,還找到我那裡去了,我沒說您的地址,她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打我兩拳,把我的臉都丟光了,您行行好,先把她給處理掉吧,要不老留著,也是一個禍害。」

  房蔚和商楷都喝得有些醉意,熟悉他們這對組合的朋友將他們架到旁邊的酒店裡,各自開了房間讓他們休息。房蔚趁著清醒的時候淋了個澡,再套上還算乾淨的原衣褲,將自己收拾得乾淨清爽了才倒頭睡下。

  睡至半夢間,他似乎又看到了喬言的臉。

  「喬言……」

  醉意夾雜著睡意的房蔚躺在床鋪上,下半身傳來一波又一波歡愉,他喟嘆著發出聲音。才喊了一句,環套在炙熱柱子上的酥軟抽離了,讓他感覺到一點寒冷。

  他快速睜開眼睛,下意識地伸出手,將伏在他膝上的王潼媛掀了開去。王潼媛從地板上坐起身,擦去嘴邊的白色污漬,啞著嗓子喊:「房蔚你他媽的,看清楚老子是誰!」

  他抓起床頭的手機砸了過去,拉上褲子拉鏈,一翻身坐了起來。「誰准你進來的?給我滾出去!」

  王潼媛拍打著地板,兩腳直蹬,將高跟鞋甩脫了。「你喝醉了,我不放心,才跟過來的,你以為我想嗎?」

  房蔚走過去,提起她的頭髮,將她甩在了沙發上,她還在掙扎,他突然壓住她的後背,低下嘴冷冷地說:「既然你不想,那為什麼跑到我房裡做這些事,想玩陰的?」

  王潼媛臉面朝下,嘴唇悶在沙發裡發不出聲音。他在她身上搜檢一番,翻出她手機,查看照相機功能,發現沒任何偷拍的照片才丟還給她,說了兩個字:「報警。」

  王潼媛努力翻過腦袋,哭著問:「報什麼警?」

  「擅闖酒店客房,侵犯性**,意圖行謀不軌,隨便一項罪名我就弄死你。」

  她被反扭著身子,哭得更大聲了。「憑什麼!我剛才是在幫你!難道要看著你抱住枕頭喊喬言嗎?」

  聽到這句,房蔚的眼睛更紅了,他抽出領帶和皮帶,捆綁住了王潼媛的手腳,將她提起來,一股力地摜倒在另一邊的沙發床上,惡狠狠地說:「閉嘴!不准提她的名字!」

  王潼媛看他面容冷峻,不復往日的輕慢,嚇得蜷縮著身子,抽泣著說:「我還不敢了,你別過來。」

  房蔚快步走過去,俯身鉗住她的下巴,冷著聲音說:「現在才知道怕了?晚了!」他的手上一帶勁,就捏出那道尖下巴上一片紅痕,手臂硬得紋絲不動。「我以前怎麼跟你說的?——我要女人自己知道找,但不接受自動送上門的女人,因為她們髒得很,尤其是你。」

  房蔚黑著臉報了警,酒店經理站在一邊,對今晚管理的疏忽深感不安。對面房的商楷也被叫醒了,一進門就皺眉說:「房蔚,大半夜的,到底有多大的事要驚動我家老爺子?您別跟我說啊,叫我從床上爬起來是為了看您臭著臉,我可不吃這一套。」

  他穿著板色襯衣走進來,特意用手撫平著衣襟。房蔚冷眼看著他,他伸了伸頭,朝沙發上哭泣的王潼媛瞧了幾眼,笑著說:「喲,潼小妞哭得梨花帶雨,難道是被硬上弓了?」

  房蔚抽下嘴角的煙,朝他彈了過去,冷冷說:「狗眼放亮點。」

  商楷笑著躲開。「行,行,我這就跟老爺子打電話,請他給局裡放話,好好教育下這個小妞。」

  王潼媛嚇得大哭。

  商楷嘖了下嘴:「您真的下得了手啊?告她坐幾年牢?」

  房蔚摸出打火機,點燃一根菸,卻沒將它收回去,捏在手裡把玩。「讓她留點記性。」

  王潼媛哭得更大聲了。

  商楷抱住手臂,微微前傾著身子,朝坐著的房蔚探了個眼神。「明白了,告倒她,又不能抹了您的面子,還得減少外界傳聞的影響,對吧?」

  房蔚抬起眼睛,將打火機朝商楷腦門砸去,商楷犀利地躲開,輕笑著:「喲,真的生氣了,按理說,您以前從來沒在乎過您那點名聲,怎麼現在倒謹慎了起來?」

  房蔚舀起茶几上的菸灰缸,商楷倒退一步,笑著說:「好了好了,我知道怎麼做了。王哥,麻煩您帶這位小姐走吧。」

  檢查完現場的警察回頭,擺手拒絕了他抽出來的煙,說了句:「房先生也得去趟局裡,錄下筆供。」

  王潼媛一直在觀察著房間裡的變化,看到房蔚一點也不講情面,掙紮著跪在沙發上,大喊:「房蔚我跟你沒完!喬言明天就來了!我要她看清楚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房蔚突然站起身,伸手又朝她抓過去,商楷連忙扯住他,急著說:「我說您怎麼反常起來了,原來又是間歇式自虐症發作了,一聽到喬言名字就把持不住自己,忒地前面做了那麼多努力,都他媽的是無用功。」

  房蔚剛翻過王潼媛的手機,看到她撥打過多計五次的熟悉號碼,知道她私下裡肯定對喬言說了什麼。女人間的爭鬥不外乎耍心機,用她目前能見到他的條件在喬言面前製造各種是非,因為那五次通話時間,都是他和她在同一個場合情況下發生的,如果王潼媛城府再深點,專門挑他們說話的時候將錄音發送出去,豈不是坐實了他們在一起的傳聞?

  他怒從心起,極端痛恨這種被人挾制被人利用的感覺。叫來商楷這麼一恐嚇,王潼媛十分利索地交代了:她反覆給喬言打電話,說今晚會和房蔚睡在一起,叫喬言明天來天利大道hell酒店「看現場」……

  房蔚聽完更惱怒了,徹底斬斷了最後一絲對王潼媛的不忍。第二天他錄完筆供出來,打個電話給酒店經理,問他是否有客人找。經理說:「我交代過前台,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但到現在還是沒人來。」

  房蔚掛斷電話,走進單元公寓樓,突然就看到喬言坐在了台階上。隔了大半年不見,她長瘦了些,頭髮披散在胸前,遮住了小半個臉,發尾微微捲著波浪。一雙眼睛從白色口罩上探視過來,黑色眼珠溫潤如玉。

  房蔚被她這樣看著,站住了,一步也邁不出去。

  喬言站起身,慢慢走過來,說道:「你在這裡住了七個月,活得逍遙自在,肯定很過癮吧?聽說你身邊美女不斷,其中還有一兩個特地跟我打電話,詳細說了你們約會的經過,吃了什麼東西,看了哪些夜景,就差發合照證明你們過得有多麼滋潤——」

  「沒有。」房蔚趕快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的眼睛說,「我一直是一個人。」

  喬言走得近了,伸手揪住他的西服領,靠在他懷裡仰頭說:「我得驗證了才信。」

  房蔚回抱住她,低頭親了親她的臉蛋。「你戴著口罩幹什麼?病了嗎?」

  「感冒了。」喬言扯住他的衣袖,走向自己常用的紅格旅行箱,說著:「幫我提進去,我坐在這裡等你兩三個小時,早就冷僵了。」

  兩人進了大門,喬言突然甩開鞋子,光腳跑進一樓盥洗室,過了十幾秒她又跑向二樓,背影敏捷,哪有一點凍僵的樣子。房蔚猜得出來她要幹什麼,跟著也去了二樓,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繼續突擊檢查下去。

  「我這兒真的沒其他人。」

  喬言拉下口罩,突然合身撲了過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雙腿也自然地掛在他的腰上。她啃了下他的臉側,笑著說:「我剛才看過了,你這沒第二套洗漱用品,也沒女人的頭髮——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房蔚被她這麼一撲,險些站不穩。他趕忙伸手托住了她的臀,將她朝上抬了抬,心裡早就化成了一團水。「你怎麼變得這麼主動?」他親著她,動作卻沒有半點埋怨她熱情的意思,忙不迭地將她抱到了臥室裡。

  喬言賴在他身上不動,輕聲說:「我想你嘛!」

  他將她放在床面,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直接對上了一汪秋水。「真的?」他慢慢俯□子,低聲說,「不會騙我的吧?」

  喬言的回答就是摟住他的脖子,湊上了自己的唇。

  柔軟的清香不期而至,輕輕地啄吻,渀似帶著羞怯的試探。房蔚從來沒遇到喬言如此禮遇,甜蜜的唇一旦碰上,他的激情瞬間燃燒了起來。

  他的嘴唇狠狠紮了下去,在她的下巴、鎖骨間流轉,吐出一兩句含糊的聲音。「穿這麼多幹什麼?」

  喬言的臉蛋沁得出水來,她被動地昂起脖子,被他的手從衣領探下,抓住了胸脯。胸口傳來一股揉搓力,她急得嚷:「輕點,房蔚……喂!我這外套三千塊一件,你別亂扯呀!」

  房蔚的力道並沒有變小,他低沉地喘著氣,手掌覆上她的左胸,突然又一動,把她的襯衣也扯開了。扣子滾動到床面上,從喬言揪住床罩的指間彈過去,引得她嗚嚥了一句:「脾氣老改不了!一到床上就像只禽獸!」

  事後喬言發現禽獸一詞還低估了房蔚的實力。他進入的澗勢強悍而有力,才頂了一記,就差點將她貫穿到底,痛得她生受不起,反手撐在了床面上,抬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他抓住她的腰更貼近了他,肆意馳騁,那麼激烈的撞擊容不得她朝後退一分,漸漸地讓她發出呻吟。

  房蔚滿足後抱喬言進衛生間清洗,兩人在花灑下坦誠相見。喬言伸手抹去房蔚胸膛上的水跡,湊過眼睛看仔細了,黯然說道:「你的胸口留下了兩條疤痕……」

  房蔚抓下她的手腕,蘀她抹上洗髮香波,反覆揉搓著她的腦袋,並且說:「不要緊,皮膚現在可以做美容,如果你看著不舒服,明天我就去除掉疤痕。不過我要問問你,喬言,你的頭髮為什麼燙捲了?難道我沒告訴過你,燙染對你頭髮不好嗎?」

  喬言馬上靠過來,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抱住他說:「記得記得,我這是為了配合上鏡嘛,有時候經紀人也要適當曝光的。」

  房蔚摟住她的腰,低下頭冷淡地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喬言服過感冒藥睡著了,呼吸恬淡。房蔚從她身邊的床位退下來,站著看了一會,蘀她掩好了毯子。她拍著他的手嘟噥了一句,他連忙俯□,摸著她的頭髮說:「好好睡,餓了我帶你去吃東西。」

  喬言含糊地嗯了聲,轉頭蹭了蹭枕頭,繼續睡著。房蔚走到一樓看電視,背靠在沙發上也淺眠了大半個小時,等他完全清醒過來,一看紀錄片已經播完了,換上了科普節目。

  裡面的醫學教授正在講解眼疾,提到了視網膜色素病變,這個的確是他的心病,像個未定時的炸彈,常常提醒他以後的日子將會殘缺。如果他留下喬言在身邊,是不是把她當成了他的眼睛?

  但她願意嗎?

  房蔚很想找個合適的時間問一問。正想著,喬言穿著他的襯衣走下樓來,只用布料勉強遮住了胸口和臀,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充滿著誘惑力。

  房蔚坐著向她伸出手,她拉住他的手指,被他帶到懷裡坐下。

  「餓了嗎?」他撩起她的一抹頭髮,低頭嗅清香。

  喬言抬起雙腿放在沙發上,自身坐在房蔚懷裡磨蹭。她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餓了,你做飯給我吃。」

  「不會做。」他笑著看她,右手卻滑入襯衣下,從她大腿根部慢慢地摸索上去,越過光滑的內側皮膚、平坦的小腹,到達了柔軟挺拔的丘壑上,然後抓住不放。

  喬言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她挽住他的脖頸,低聲說:「蛋羹總會蒸吧?」

  房蔚的動作沒有停止,反而加深,他什麼都不回答,只咬住了她的嘴唇。她酥軟在他懷抱裡,努力在他的親吻外苟延殘喘,聲音打著顫。「喂,不是吧,你又要來一次?」

  房蔚止住了親吻,抽空說:「禁慾很久了——做了這次今天就放過你。」他剝開她的襯衣,將她提在自己下半身上,啞聲說:「你還有體力吧?」

  喬言用雙膝撐住沙發麵,想立起腰身。他的手上一帶力,鉗住她的腰將她按下,和自己的下半身契合得一絲不差。他繼續吻著柔軟的地方,含糊著說:「你來動。」

  喬言的面容像是覆了層水,漸漸暈染了紅色。她夾緊他,陪他一起到達巔峰。

  喬言沒吃到房蔚親手做的雞蛋羹,在夜市裡轉來轉去,吃到了不少零食。房蔚帶她用過晚餐,再尾隨她走出餐廳,看著她在美食街流連忘返。她一直在笑,笑得乾淨滿足,反觀他,倒是神色倦淡,沒看出有多麼高興。

  喬言丟掉手裡的燒串,擦好嘴巴,走回來說:「怎麼冷著個臉呢?多影響市容啊!」

  房蔚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回了家。在車裡時,他掏出手帕,將她的嘴再擦了一遍,還是像以前老習慣那樣親力親為。

  喬言先刷牙洗臉,走出來上網,刷新著武市招商新聞頁面。房蔚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看著她披覆著長髮的背影,淡淡地問:「你在查什麼?」

  他看得見她關注的東西,不外乎需泉水廠拍賣動態。

  喬言推開椅子,走到他跟前蹲下,扒著他的膝蓋說:「房蔚,不要賣掉老廠好嗎?」

  房蔚抱起手臂,垂眼看著面前這張帶有討好之意的容顏,仔細區分她的真心。他料得到她來這裡不是受王潼媛的刺激那麼簡單,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麼早就開了口。

  「你想怎麼樣?」他摸了摸她的臉蛋,不動聲色地說。

  喬言的眼光變得急切。「我不想你賣給別人,六百萬盤給我吧!」

  房蔚微微一笑:「好。」

  「真的?」她的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房蔚不回答,只伸出兩根手指,屈起指背,沿著她的眉眼、臉側滑下,沉默了半天才說:「喬言,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承接著他的目光,動都不敢動。「你問吧。」

  「如果要你在老廠和我之間選一個,你選擇什麼?」

  喬言一愣。「這有什麼好選的,你們根本不會相悖!」

  房蔚揩著她的臉:「回答吧,別讓我失望。」

  喬言直直看著他:「你是認真的?」

  「嗯。」

  「你先告訴我理由。」

  「因為我需要一個能讓我完全相信的人。」他拍拍她的腦袋說,「你是我選的,做事愛帶著功利性,我不大放心。」

  喬言似乎醒悟到什麼,抬頭看著他,目光裡帶著一層薄怒。「你以為我大老遠地跑來找你,陪你上床哄你開心,最終的目的是想得到老廠?」

  房蔚伸手將喬言拉起來,帶進了懷裡坐下。他抱住她,親了親她的臉蛋。「別生氣,想想我下面說的話——你也知道我有眼病,再過個三五年就要瞎了,到那個時候我急切需要一個人接手我的產業,接管我的一切,如果不是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我寧願將老廠送給你,放你離開。」

  喬言坐著半天沒動,似乎在消化他的話,過了一會,她嘆了口氣,將腦袋蹭到他頸窩裡,枕著他的肩膀說:「房蔚,你心裡其實不相信我的吧?也難怪,我們分分合合兩三年了,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再見面又少不了計較這計較那,把我們最真實的想法蒙蓋了,以致我們都看不清對方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真的在乎彼此——你看,機會主義者就是這麼可悲。」

  她反身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脖頸,主動親吻著他的臉和頭髮,像是他做過的那些,帶著一股柔情蜜意。「就像這次,你隔著幾個月不和我見面,也不通電話,我僅僅靠著自己心裡那一點堅持找到這裡來,想親口聽你說『你不愛我』,但一見到你的面,我又退縮了,怕你真的要放棄我,所以拚命不敢問過去的事,只跑到你房裡去查看有沒有其餘女人的頭髮。後面發生的一切也是自然的,沒半點假裝,你相信嗎?」

  房蔚緊緊摟住她,低聲說:「相信。」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聽著彼此的心跳,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默契和甜蜜。喬言撲在房蔚嘴巴上啃了幾下,再將額頭抵住他的眉骨上,低聲說:「房蔚,我們結婚吧。」

  房蔚笑道:「太快了,我還沒享受到應該享受的過程。」

  她揪了他一把:「你先答應我。」

  他還是笑,不回答,她揪著眉毛想了會,才說:「好吧,那我按步驟來。」

  臨睡覺前,喬言在公寓裡轉了一圈,走回房蔚臥室說:「你這還是只有一張床?」

  房蔚按熄電視,先睡下了。「是的,早點睡,明天我帶你出去玩。」

  喬言披著薄毯子像個孤魂野鬼一樣轉了大半天,再回來時,房蔚已經完全睡著了。她輕輕蹭到另一側床面上,翻來滾去半天,最後她看了看他寧靜的側臉,突然鑽到他的被子裡,將冷手冷腳扒在他身上,像只八爪章魚擱淺在沙灘上,再也不動。

  房蔚皺皺眉,拉下她手腕:「別鬧了,快睡覺。」

  喬言再扒上去:「我冷。」

  「壁櫥裡還有毯子。」

  「你身上暖和。」

  房蔚低眼逡巡了下喬言噙著不滿的眼光,內心嘆了口氣,決定姑息一次。「好吧,那你不准亂摸亂動。」

  她滿口答應:「嗯。」

  房蔚低估了喬言的能力,才睡一個小時,她就將腦袋蹭到了他肩膀上枕著,睡容還算平靜。再等他覺得胸口發悶驚醒過來時,一看,她早就趴在他身上,整個人睡得呼呼暢快。

  房蔚被她壓得起不了身,忍不住懷念以前兩人分開睡的日子。

  由於一晚上難以入睡,房蔚將喬言拍醒餵過水後,再趁著她的迷糊勁把她挪到一邊,這才能呼吸暢快地休息了。第二天他起得有點晚,醒過來一看,身邊已經沒了喬言的影子。

  他洗漱完畢,到處找了一圈。

  客廳餐桌上備置著煲熱的稀飯和糕點,兩碟精緻的小菜也靜靜地躺在筷子邊,顯示出了佈置者的溫情。除此之外,房子裡沒有喬言留下過的痕跡,到處都收拾得乾乾淨淨。

  房蔚走過去喝粥,看到桌子上還壓著一張紙條,上面飛舞地寫了幾行字,他辨認半天,看出來了是這個意思:房蔚,我今天有事,要參加節目拍攝,手機關機了,晚點我再打給你。喬言。

  房蔚放下紙條。隔著半年不見,喬言的字和心態發生這麼大的變化,他都要感嘆這個女人適應能力就是強。去年他舀到她寫的冬泉街容後協議動遷書,那上面的字明明一筆一劃,楷書勁十足,由此引發了他的珍藏**,打算睹物思人。到現在轉回他身邊,她已經把字寫得「不知所云」了,對他是越來越隨便……

  另一方面還可以看得出來,她的確把他當成自己人,因為她不在乎自己的隨意在他面前暴露了乾淨,就像昨晚那極不莊重的睡澗一樣。

  房蔚時間空閒下來,被人拉去考察一個新興的地基產業,他謹慎應對著,沒說好也沒點頭。中午從飯局裡溜出來抽菸,接到了商楷的電話。「房蔚,下午五點注意收看省台節目,我給你一個驚喜。」

  商楷一向和他鬧慣了,所以他也沒多在意,嗯了兩聲就掛斷電話。回到家後,他想起靳尚也要參加這期相親,還是好奇地查了查網頁,齊刷刷的消息冒出來,他才知道靳尚的知名度很高,儼然有一線明星的派頭。

  「靳尚,原名房籣,內地著名影視演員,隸屬於新世界娛樂公司……2011年初憑藉電影《採薇》中公子蘇北一角而走紅,完全遮掩了主演光彩,創下500多萬觀眾觀看的極佳票房……

  相傳靳尚極為信任目前合作的經紀,開創了簽約公司「御用經紀」的時代先例……」

  網頁上配有圖片,靳尚飾演的古裝角色正低頭看劇本,旁邊站著的就是房蔚極熟悉的身影了——喬言。喬言在給他說戲,底下解釋的詞條正是「《採薇》探班劇照」。

  這部電影給靳尚奠定了地位和品位,他成功了,繁衍而生的喬言也成功了。

  房蔚退開一步,仔細瞧著他們兩人的合照,驀地發現自己的嗓子眼堵得慌。他知道自己一向不是小氣的人,很多時候他放手喬言與外人交往的尺度,大得令他都要驚奇。

  可是他無法放任弟弟也愛上喬言,或者說,靳尚的痴情讓他不得不防。

  房蔚拉鬆領帶,微微喘了口氣,摸出手機查看是否有喬言的未接來電,同時也在考慮要不要今晚就答應她,把婚給結了,避免夜長夢多。電視裡傳來節目進行的聲音,他走過去,被現場吸引了注意力。

  越看下去,他臉上的表情就越是難以置信。

  喬言居然也在節目裡,被主持人介紹說是特約嘉賓,彌補了靳尚不能出場的遺憾。主持人向到場粉絲致以歉意,狀作無意地說出喬言是靳尚的御用經紀,引得大批粉絲烏拉拉吹起了小喇叭。

  主持人問喬言感受,喬言笑著說:「很激動。」

  「以前沒有走上前台參加拍攝的經歷吧?」

  「是的。」

  「有什麼話想對面前的男嘉賓說嗎?」

  「……馬上回來,請不要走開。」

  這期相親節目是女選男版,連喬言這個特約嘉賓在內,一共有五名女生,選擇對面的二十位男士。台上的五名女孩各具千秋,就容貌來說,喬言不是最漂亮的,但她是最輕鬆和最搞笑的。

  房蔚抿住嘴強硬看了下去,當他看到商楷也在男嘉賓之列時,心底的惱火怎麼也抑制不住。

  難道這就是商楷說的給他一個驚喜?

  他皺住眉,心想大半年前在楊開的生日宴上,揍商楷還是揍得太輕了,要不他這個損友繼摟著喬言跳舞之後,還敢跑到相親節目上搞配對,行為實在欠扁。

  喬言第一輪通過率是50%,男嘉賓給他留了十盞燈,其中就數商楷最活躍。主持人將麥傳給他,他笑著說:「這個是我朋友,我特地從千里外趕過來,就是想把她帶回去,其餘的哥們就別跟我爭了。」

  主持人睜大了眼睛:「喔哦——現場居然有這麼一段歷史耶——」

  一向視主場為無物的商公子繼續說:「我們三年前就認識了,見面老吵架,大家別被她現在賢良美好的外表給騙了。而且我提醒各位一句,她是中文系畢業的,您如果選她,吵架準能發現您的詞彙量太少了。」

  現場爆發出掌聲和笑聲,喬言留在客席也在笑著,從外表看根本不在意他的爆料。

  主持人饒有興趣地問:「你暗戀過人家嗎?」

  商楷依然笑著說:「戀過,明著暗著都戀過,但我一個哥哥不許啊,將我掐在萌芽狀態了,讓我憋在心裡傷神了幾年。現在機會來了,你們可都別搶了,讓我死灰復燃一把吧。」

  他說話樣子不太莊重,加上這又是個娛樂節目,大家都一笑了之。但接下來劇務組公佈女嘉賓進節目現場之前最中意的對象時,喬言選的剛好是商楷。

  大家這才相信他們是熟識之人,安排助理在後台採訪他們。喬言身穿粉色外套坐在黑色休閒款西服的商楷旁邊,微微一笑說:「他是我的朋友,我們最有默契。」

  商楷點頭,還表示:「我們不會配對在一起,不過二人檔是跑不了的。」

  房蔚哪裡等到看完節目錄製,早就抓起外套驅車趕向電視台。在大樓外的一家咖啡廳門前,喬言已經站著在等他了。

  他推開車門向她走去,她笑著說:「不准生氣,你應該想得到,我們是托兒。」

  房蔚走近她身邊,一把鉗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說:「有這麼敬業的托兒嗎?商楷那小子呢?」

  喬言拉拉他手臂:「他早就跑了,你別生氣嘛!」

  房蔚將她拉進車裡,轉頭朝公寓駛去。她拚命遊說他進了一家餐廳,陪著她吃西餐。

  餐廳有位穿晚禮服的小姐在拉小提琴,四處飄溢著淡淡清香,迎上漫天降下的暮色,將場景打造得如同夢幻的電影。

  喬言一直在觀察房蔚的臉色,在她問了幾句都遭到他的冷淡不語後,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抓住了他的手。

  這時小提琴聲突然改成了房蔚很熟悉的曲目《魚》。

  「房蔚,我們重新開始吧。」喬言低著頭,拉住他的手不放開,還趁機摸出一枚戒指套上了他的無名指,「如果我們以後生了小孩,就叫他魚魚,好不好?」

  房蔚順著喬言的手臂往上看,看到她期盼的眼神,猛然出力抱住了她的腰,低聲說:「好。」

  一個月後房蔚攜著喬言在武市辦了場低調的婚禮,一切都依循喬言的意思。他們請來文化界最有名的安子涵大師為他們證婚,衷心接受了各方面的祝福。

  當晚沒到場的賓客有兩人:靳尚和夏凱。並且在芷姐的大力斡旋下,四叔也來到現場,勉為其難喝了房志遠的一杯酒。

  喬言將工廠還給了喬家老批工人,由原冬泉街裡最有威望的叔伯出任經理,她自己只以入股形式遠程參與經營。水廠剛起步時境況並不樂觀,喬言積極奔走,請來靳尚做代言,果然為「忍冬」品牌注入了一絲清新之力,慢慢取得了良好反響。

  再後來市裡舉辦大學生聯賽,她大膽推出免費政策,從數十種餐飲、運動品牌贊助中脫穎而出,忍痛承擔了一切後繼供水,只要求廣告宣傳上貫以「第十屆大學生運動會唯一指定飲品」的稱號。

  最後的抗洪救災預防活動中,她免費提供了十噸需泉水,算是徹底打響了忍冬的名號。

  兩年下來,她倒是虧損了三成,不過她的心態極為樂觀,將目光定在忍冬的長遠發展上。房蔚不插手她的工作,只是在她需要幫助時提攜一把,有時被她吵得狠了,他也會撥些善款過去周轉。

  「先欠著啊,房蔚!」她每次舀了支票,總是沖上去抱住他啃幾口,然後急匆匆地走了。

  「晚上回來吃飯!」他站在身後提醒著她。

  想從房蔚手裡舀到無限好處也必須有個前提——學會烹飪技巧。結婚兩年來,房蔚的胃口越來越刁,喬言的手藝越來越精巧。他們沒急著要孩子,關於那個魚魚的夢想一直潛藏在喬言肚裡,絲毫不見動靜。

  臨近過年他們會回一趟房家祖宅,一共六口人例行吃下年夜飯,順便給靳尚洗腦,勸他早點成家——立業不需要說,因為他自己開辦了公司。靳尚不大說話,只在茶餘飯後關注著喬言,直到被房蔚拉走,解脫不了愈來愈困苦的神情。

  房家第二個王終於養成,可惜身邊已經沒了陪著他的影子。

  晚上房蔚坐在沙發上看時政新聞。喬言走進來,挨著他坐下,眯著眼睛看了一會,說:「哎,這人其實是個禿頂,我以前蘀他化過妝。」

  房蔚伸出手,從她腦後繞過去,輕輕地捏了捏她外邊的臉蛋。「別吵,聽他說今年的房產政策。」

  喬言安靜了會,又磨蹭著身子說:「我們市的新聞和中央的一比還是差遠了,顯得不霸氣。」

  房蔚轉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

  她繼續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地說:「《新聞聯播》最霸氣的地方就是,無論你怎麼換台,始終能看完全場,而且中間不敢插廣告。」

  房蔚捏住了她的耳朵,她痛得絲絲抽氣。他鬆了手,她乾脆倒在沙發上,枕著他的大腿先睡過去了。

  如果在以往,他肯定要將她趕走,因為她實在是太聒噪了,明顯來報復他打擾她看書的行為。但在現在,他卻捨不得下手,因為他珍惜著每一刻能看到她的時間,就怕看不夠。

  喬言在睡夢中還在嘟噥著什麼,房蔚低□子一聽,原來是嫌吵。他將她抱到床上,忍不住說:「怎麼變重了?」

  第二天帶她做檢查,果然是懷孕了。

  他們的願望總算實現了,哪怕姍姍來遲。

  房蔚高興得將她舉了起來,讓她看得見窗戶外的明媚陽光。那一派柔光滲落開來,照亮了他們的笑臉。

  只要有陽光,總會有希望。

  以後無論會發生什麼,這一刻,他們在全心全意感受著,足夠。

《胸房/你可真不怕死》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