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峰大殿頂部被整個劈裂了。
那驚鴻劍光猶如一道游龍,徑直朝著座位上的太上長老古風陽劈了過去。古風陽面露駭然,他乃是無量宗太上長老,自然知道,天上那密密麻麻層出不窮的萬千劍光,來自於無量宗護山大陣。
護山大陣最強一擊,可斬渡劫之威。
他是無量宗唯一的渡劫期,無論如何,無量宗萬年基業不能倒。他身上有一件法器,乃是仿制神器東皇鍾而成,雖是個仿品,卻也稱得上仙器了。這本是他用來對抗飛升雷劫的。
古風陽身子噌地一下飛入半空,身上寬大的袍子鼓著獵獵寒風,手上一道璀璨金光飛躍而出,迎上了那驚鴻劍光。
「匡」!
劍光撞擊在東皇鍾上,使得金色銅鍾發出匡當一聲巨響,鍾面左右搖擺,震得古風陽氣血翻湧,然而讓他驚異的是,他的法器東皇鍾抵擋住了劍光,並且毫無損傷。
有人開啟了並擅自篡改了護山大陣,然而那人實力不足,無法發揮出劍陣真正威力。想到這裡,古風陽頓時松了口氣,外面到底如何他暫時不打算去管,當務之急,是讓人丹順利煉成,出不得半點兒差池。
他靈氣輸入東皇鍾內,讓整個東皇鍾罩在了正殿上方,形成了一個屏障擋住了層出不窮的劍勢攻擊。
古風陽本是油盡燈枯,這會兒靈氣消耗不少,使得他面若死灰,對人丹的期盼也就更深了。他也不坐了,直接走到了丹鼎附近,左右踱步。
丹風陽此時也是臉色煞白,他的丹火源源不斷的被黑洞吞噬,就連元神都在被一股無名火炙烤,偏偏這個時候,他無法求助,就像是被威壓給死死壓住一般。從前都是他壓制別人,他用丹火焚燒別人元神,然而現在,一切顛倒。
他看到太上長老就在附近,然而他察覺不到自己的痛苦,只是萬分焦躁的盯著丹鼎。他看到柳飛舟面色如常,似乎並沒有遭遇到同樣的痛苦,這是為什麼?
就在這時,丹鼎內突然出現了一聲淒厲嘶吼。同一時間,整個天地間,都有了同樣的悲鳴。
池塘內,足有一人多高的舌蘭草發出的慘嚎讓楚玉都神魂不適,而那些一邊躲避陣法劍光,一邊往陣符殿趕的各殿長老,此時都感覺到慘嚎聲鋪天蓋地的傳來,使得他們身形一滯。
方定遠傻傻地看著面前昏倒的李馨眉,那些舌蘭草的尖叫對他來說沒什麼影響,他感覺到很多人都朝著這裡趕了過來,心頭咚咚地跳。
護山大陣首先要誅殺的是修為高深的人,所以現在那些金丹期元嬰期的修士受到的攻擊最強,大都帶傷,反而是他們這些實力低微的弟子,並沒有受到多少攻擊。
那些密密麻麻的劍光落在他身側不遠,卻沒有一道傷到他。
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李馨眉做的。如果讓其他讓趕來看到了這些……
下一刻,方定遠將李馨眉從陣圖旁邊拖走,放到了被劍光擊毀的大樹地下。此時李馨眉雖然倒在了地上,但她眼睛還睜著,眸子裡依然有光華流轉,那些劍光雖然微弱了很多,但並沒有徹底消失。
她的神識不滅,這護山大陣的劍光就不會徹底消失。她睜著眼睛,看著面前地上正張開兩片葉子不停嘶吼的舌蘭草,眸子裡金光更加耀眼,與此同時,又有兩行血淚流下。
那是婆婆的慘叫。她做了這麼多,還是沒能,誅殺那個惡人嗎?
……
漫山遍野的舌蘭草,不論大小,不管平時裡嘰嘰咕咕的聲音多麼微弱,此時的它們,都在一遍又一遍的慘嚎。
整個修真界,無論是群山峻嶺之中,還是戈壁險灘之上,那些無比強忍的小小生命,都在重復同一種聲音。
「這些舌蘭草搞什麼鬼,嚇我一跳!」冷不丁的一聲慘嚎,把走在林間小路上的修士驚得打了個哆嗦。
……
皓月宗乃是正道第一,位於常年積雪的雪山之巔,十七座雪山連綿蜿蜒,形成了一條蟄伏起來的冰雪巨龍。
皓月宗雪山上以往沒人瞧見過舌蘭草,然而就在今天,夜深人靜之時,有人聽到了慘叫,循著聲音看過去,發現積雪壓著的青松樹根處,竟然長了幾株嫩如豆芽般的舌蘭草小嫩苗。
「拔了,拔了。仙門怎麼能長這種東西。」一個弟子不滿地道,說完就將那嫩草連根拔起,揉碎了扔掉。
……
那丹火焚燒別人的同時,也在焚燒她自己。
就像是上一次收服丹火時候的情況一下,火苗舔0舐她的身體,戒指又湧出靈氣源源不斷的修復她的肉身,使得她翻來覆去死去活來的疼,偏偏又能一直保持著清醒。
她不停地被焚燒,不停地被治愈,兩股力量以她的身體為戰場,最痛苦的莫過於她自身。
淒厲的慘叫終於沖破了一切禁錮,引起了整個天地間的猛烈震蕩。也使得離得最近的煉丹師和太上長老,受到了很大的神魂沖擊。
仙鶴紋鼎被烈焰沖開,而那火焰猶如一只火鳳一樣,在沖出丹鼎的那一瞬間,瘋狂湧向了圍在鼎邊的人。
而那個火人,也從鼎內飛出,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趁著自己還沒死的時候,燒死他們。
一大團火苗瞬間吞噬了丹風陽,一個高階煉丹師,發出的一聲短促的慘叫之後,身子重重到底翻滾,片刻之後就徹底化成了灰燼。旁邊一直著急等待的古風陽乃是渡劫期,他險險避過之後要去救人,結果發現,人已經沒了。
怎麼可能!
丹藥未成!
丹風陽卻隕落了!丹風陽乃是元嬰期!難道,他一臉震驚地看著這丹鼎內沖出的火人,難道她體內有天火。
焚盡一切的天火,因為丹藥師體內有丹火的緣故,更容易被天火徹底吞噬。
那火焰威力太大,燒得蘇停雲自個兒疼得都快瘋魔了,她只想把這些人也通通燒死,讓他們通通都去死。
燒了一個丹風陽不夠,她朝著身側的另外一個人撞了過去。
柳飛舟只覺得一股熱浪排山倒海的靠了過來,他體內的丹火不受控制一般灼燒他的神魂,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魏老太。」
元嬰期的丹老怪被這火焰沾上都撐不過一刻鍾,他若被沾上,怕是瞬間就化成黑灰,眼看火人撲了過來,柳飛舟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婆婆。」
他不想就這麼死掉,死得這麼憋屈,被一個自己心底真正接受的人,這麼悲催的誤傷。
蘇停雲這會兒只想把這些該死的惡人都燒死,她在火焰中,視線一片血紅,神識早就疼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只能勉強看到人的輪廓,所以她撞了過去,卻在那一瞬間,聽到了一聲婆婆。
火舌已經收不回來了。
蘇停雲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燒他,不能傷害他,這是她體內的火焰,她要控制住,不能燒他!
那火苗纏到了身上,在他皮膚上灼下了一個小小的疤,不是特別疼,反倒是元神內本來驚懼地縮成一團的丹火忽然跳躍起來,這樣子,就像是吸收了能夠增加丹火品質的玄鐵木一樣。
柳飛舟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見火人再次撲向了古風陽。
「滾!」古風陽一聲怒喝,手中長劍一劍劈出,將那火海徑直劈開,只是下一刻,他手中那號稱無堅不摧的利劍,也被天火鍛煉成了水。
點點火舌纏上了他的身體,也逼近了他的元神。
古風陽本是有些心慌意亂的,然而在火焰攻入他元神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氣勢都變了。
「找死!」大殿上空的東皇鍾發出一聲巨響,聲音蓋過了周圍的一切嘶吼,地面上的舌蘭草齊齊枯萎,而池塘裡長得最大的那一個,肉嘟嘟的葉子也迅速乾癟下來,已經無力支撐葉子的直立,只能軟趴趴的攤在地上。
葉子落地,兩片葉子中間像舌頭一樣的紅色花蕊便露了出來,都虛弱成了這樣了,那小舌頭仍舊抖個不停,想要發出救人的神魂攻擊。
蘇停雲的天火再厲害,她本身神魂再強,她也只是個築基期。那天火在她體內,能夠發揮出來的實力,不足真正威力的十分之一。
東皇鍾的驅動,讓她神魂再次受到沖創,戒指裡不斷湧出來的清流都修復不即,這使得她的身體矗立在原地,明明想要撲上去纏上他燒死他,她卻動不了了。
她不甘心!
「匡!」又是一聲,「匡匡匡!」連續數聲鍾聲敲響,蘇停雲意識潰散,身子搖搖欲墜,身上的火苗,都因此而瞬間微弱。
祭出東皇鍾,連續敲響東皇鍾,古風陽也變得極為虛弱,他機關算盡,怎麼都沒想到,這一切,會毀在這樣一個底層人物的手裡。
她必須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這時,古風陽感覺到背後有異常,他屈指一彈,一道劍芒指尖射出,直接穿胸而過,將柳飛舟釘在了大殿白玉石柱之上。
「玉兒,進來。」古風陽沙啞著聲音道。*的傷痛他早就不在意了,可是這火焰,竟然能傷他的元神。
大殿外,元嬰期的楚玉和金丹期的蘇漓江都受到了不少劍光的攻擊,蘇漓江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此時那些劍光在攻擊大殿,在攻擊無量宗,他還在下意識地維護宗門,直到聽到了那一聲慘叫之後,蘇漓江的動作才變得遲緩了。
他想進入大殿,然而那大殿不僅有陣法結界,高空還有銅鍾相罩,蘇漓江想盡辦法都無法入內,反倒被楚玉冷言嘲諷,雙方還交了手。
蘇漓江一直對自己的劍法引以為傲,此刻才發現,他根本不是楚玉的對手。這個素來低調隱忍的侍女,修為至少也是元嬰期。
不僅是他驚訝,旁邊那個楚靈,完全已經嚇傻了。
聽到了古風陽的吩咐,楚玉一劍逼退蘇漓江,邁步進入大殿,而這個時候,古風陽又道:「把蘇漓江也給我帶進來。」
丹藥已經沒了,他元神也已經傷了,修為境界都跌了,古風陽已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想要活命,他只能賭一賭了。
楚玉腳下一頓,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神色松動。
……
在楚雲以神魂威壓脅迫蘇漓江進入大殿的那一瞬間,天幕上,那些無窮無盡的劍光消失了。
它們匯集在了一起,形成了唯一的一柄劍。
「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