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媽媽

槍本來是在石柱當中,但現在因為石柱倒塌,槍也因此露了出來。

「這槍,就是殺死猰貐的武器,與它相克。」軒轅問天道。

萬物相生相克,而這柄槍,就是猰貐的克星,在這個上古猰貐身體所形成的小世界裡,在周圍瘋狂湧動的血藻之中,唯有這柄槍鮮亮如故,也唯有它,才能再次殺死幼獸猰貐。蘇停雲現在沒有多少時間了。

上古時代距今千秋萬載,此槍卻沒有一絲損壞跡象。因此,這一次蘇停雲認可了軒轅問天的話。

蘇停雲往前走了幾步,沒有費多大力氣就將長0槍握到了手中,這就說明,這柄槍的主人早已煙消雲散,半點兒痕跡都沒留下。沒有主人印記,它是無主之物,才能被人輕易握住。但能否認主,還得靈氣注入其中才知道。

這個時候蘇停雲靈氣被封禁,根本沒辦法把靈氣注入長0槍之中,也不知道沒有認主的槍到底能發揮出多大實力,不管怎樣,都得試試再說。

她□□所指方向,血藻紛紛往兩側退開,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見狀,蘇停雲心中稍定。她不敢耽擱,快步走到猰貐幼獸身邊,也未遇到任何阻攔。長0槍高高舉起,對著猰貐頭部扎了下去……

而這時,猰貐睜開眼,眼中流出一滴晶瑩淚珠。

明明周圍是無盡血泊,那淚珠猶朝露一般晶瑩剔透,血中不散,耀眼刺目。

眼前陡然一片黑暗,風沙漫天。

一只體型巨大的通體漆黑的猰貐在空中飛奔,所過之處山崩地裂,連綿群山都被夷為平地,江河亦被飛濺的泥沙填滿,傳說中的滄海桑田變幻,只在猰貐四足落地時便倉促形成,此等神威,讓人驚駭。

它飛奔許久,天色越來越亮,旭日東升,將黑暗逼退在它身後萬丈。直到這時,它才停了下來,身子縮小到一般的老虎大小,隨後鑽入了一個洞穴當中。

直到這時,蘇停雲才看清它腹部鼓起,儼然是有了身孕。

猰貐躺在地上,翻了個身,便成了一個女人模樣,唯一跟人類不同的地方,就是她頭上長了一對龍角。她穿一身黑衣,五官冷毅,眉雖細卻是一字眉,眼睛是柳葉眼,鼻梁高挺,顴骨也稍高,而嘴唇很薄,下巴尖,加上周身陰寒,使得她看起來格外的冷。不是冷艷,而是只要一看到,就知道這個人很冷血,很難相處。

然而在她伸手撫摸肚皮的時候,她周身陰寒仿佛隨著手上溫柔的動作而散去,眼神溫柔,霎時春暖花開。

「他們不會放過我。」她輕笑一聲,「但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你一定能活下來。」

她說完之後四處張望,隨後看到山洞內有一株靈草,她把靈草連根拔起吞入口中,而隨著她的吞咽,蘇停雲發現,她的體內已經有了一個小世界,那世界裡布滿奇珍異寶,也有大量的靈獸活在當中,簡直就是一個小天地。

那株草她並沒有嚼碎吞掉,而是隨手栽種在了小世界裡。小世界裡,天空上懸掛的不是太陽,而是一件法器日月輪,此時還能看出那法器的輪廓,現在是白天,那日月輪就跟一朵向日葵似的。當年,她還是神獸的時候,這日月輪就掛在她脖子上,是主人送給她的。成為魔獸之後,她不再是主人的寵獸,然日月輪依舊在她身上。

看到天空上的日月輪,她目光冰冷,隨後靈氣運轉,血脈之中仿佛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注入了小世界當中,而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的身體也越發虛弱起來。

她靠在石頭邊休息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取出一面鏡子,輕輕摩擦起來。

「若非這鏡面乃是我護心鱗片所制,我也偷不出來。有了這實相菩提鏡就萬無一失了。只可惜,我無法看到你活著。」她說完之後胳膊手腕,將鏡子用血塗滿,接著才吞入小世界當中,並且不是隨便找個地方扔進去,而是藏在了一只狐狸的身體內。這樣一來,多重禁止之下,主人對鏡子的掌控力就越來越微弱。

「你會好好活下來的。」

猰貐滿手是血,撫摸肚皮的時候,鮮血都沾染在了肚子上,而此時此刻,她腹部突然微微鼓起,像是腹中骨肉,在回應她的溫柔。

「孩子,別怕。」她眼中寒光四射,唇間笑容冷如冰霜。

之後便是一場苦戰,猰貐為了保護孩子魔氣洶湧,氣勢如狂,迸發出了無比凶悍的力量。而那持槍神族在神魔戰場上應該受了傷的,雖是從前猰貐主人,卻並沒有占到上風,可以說是勢均力敵。

虛空破碎,天昏地暗。那場戰斗持續一月有余,雙方精疲力竭。古戰場上神魔戰斗也在繼續,根本沒有任何人援助任何一方。

最終,長□□入猰貐肚腹,將她和腹中孩子一起殺死,而神族也筋疲力盡,傷及根本,神魂逐漸消亡。

她腹中幼獸,第一條命應該是天真懵懂的神獸,然而還未睜開眼,就已經隨著母獸一同死亡……

槍尖,正好釘在了還未睜眼的幼獸身上。

而在猰貐臨死瞬間,她之前精心准備的禁制封印徹底開啟,趁著元神還未徹底消散之際,將肉身封印,為幼獸第二次生命蘇醒提供了一切條件,接下來,就只剩下時間了。

漫長的歲月流逝,她的孩子終究會醒來。

只是,她等不到那一天。

無盡的哀傷充斥腦海之中,沉重得仿佛在蘇停雲身上壓了一座大山。身體被刨開的猰貐幼獸睜開了濕漉漉的雙眼,眼睛裡是不斷往外汩汩流淌的熱淚。

身體浸泡在血池當中,蘇停雲甚至感受到了淚水的鹹味。

「媽媽。」幼獸發出微弱的聲音,主動朝著蘇停雲的方向靠了過來。而此時,軒轅問天心中冷笑一聲,卻沒有任何動作。

蘇停雲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她本來就是很溫和的性子,眼睛裡的柔和很容易感染到別人,也正是如此,她才受植物和靈獸們的喜歡,此時的她目光如水,本來是雙手握槍,此時贏變成了右手握槍,且手中□□微微低垂,左手則是朝著猰貐頭上摸去。

猰貐是龍頭虎身,幼獸也一樣,此時他眼睛又大又圓,嘴角往上翹,浸泡在血池裡,看起來天真可愛。

周圍的血藻和血蚊都靜止不動,他身側原本有很多屍骸枯骨,此時也全都沉底,完全消失了一般。

蒙蒙的光輝圍繞在猰貐周圍,使得它看起來不像是個魔物,反倒是自帶祥瑞之氣的神獸一般,讓人心生憐憫,忍不住想要親近。

蘇停雲的手落在猰貐頭上瞬間,猰貐臉上笑容消失,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無數血藻蜂擁而上,蘇停雲卻渾然不顧其他,右手用力,將槍直接插入了猰貐頭頂。

她沒有被幻象蒙蔽神智。

她的確對很多人和事都報以善意,然而,任何傷害她身邊在乎的人的凶徒,她都不會有絲毫心軟。

每一個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然,用萬千生靈的命去供給自己的孩子,這樣的行為蘇停雲不會為之感動。

白夙生死未卜,大白神魂虛弱,這種時候,她若還會為一滴魔物的眼淚心軟,那她不但是不要自己的命,還得賠上大白和白夙,甚至於九月、貓頭鷹和整個妖界。

猰貐幼獸第一世已經死了,而復活的它,是大凶之物。這些血藻血紋,被吸入血河裡的屍骸,都是為它提供養料。且它早已經有了自主意識,控制血藻攻擊,它離真正蘇醒已經不遠了。

所以,猰貐幼獸必須死。

她天火焚燼雖然微弱,燒血池血藻都力不從心,但焚燼是除魔之物,連美人圖都懼怕,所以這個時候,她利用五行天地裡的力量強行催發焚燼,纏上猰貐頭頂同時,神器□□跟上,毫不猶如地刺入了猰貐頭顱當中。

猰貐痛苦不堪,嘶吼聲震天動地,血池內血水沸騰,像是煮開了一樣。本來捆在白夙身上的血藻也完全捨棄了他,拼命地往蘇停雲身體裡鑽,她疼得呲了一聲,結果那血藻竟是拼命往她嘴裡鑽。她眼前一片血紅,什麼都看不見了,手裡的長0槍拔出又再次捅了下去,猰貐的哀嚎聲不斷,倒最後變成了嬰孩哭泣的聲音。

沉重的哀傷比血藻侵入得更加徹底,蘇停雲眼睛裡也有了淚,然而她像瘋了一樣,不斷地用手裡的槍往猰貐的身體裡刺,不知道過了許久,血藻散開消失不見,一股巨浪從下往上掀開,將蘇停雲的身體掀了出去。

她一手握著槍,另外那只手則托著白夙,一陣天璇地轉之後,蘇停雲被翻湧的鮮血浪潮給推出了血池之外。

鮮血持續蔓延,眨眼就將聖殿禁地淹沒。九月幽幽轉醒,看到在血水中的蘇停雲先是愣住,隨後沖過去將蘇停雲和白夙拎了起來,而這時,她發現蘇停雲手裡還抓著一柄槍,槍上更是串著一只死絕了的猰貐幼獸。

看著那只猰貐,九月心頭咯登一下,然而此時此刻她強壓下心頭恐懼,一條尾巴卷起漂浮在血水中的那張死皮,一手夾一個人,拼命地想要往高處奔跑,不知為何,那血水給她一種極度恐怖的感覺,此時蔓延在血水中的腿,都仿佛被什麼東西給腐蝕了一樣。

她勉強爬到了倒下來的石柱上,就在驚恐不安之際,九月發現體內靈氣開始緩緩流動了。

禁地封印減弱了?

肯定是的,他們破壞了什麼,使得封禁力量逐漸微弱,感受到了體內靈氣,九月鎮定許多,勉強運轉靈氣施展了一個結界,隨後才給蘇停雲和白夙嘴裡一人塞了一顆丹藥。

下一刻,外面轟隆一聲巨響。

天雷滾滾,狂風呼嘯不斷。站在聖殿之中,就能聽到雷的咆哮,風的怒吼,九月只覺得地動山搖,仿佛整個妖界都在搖晃一般。

一道閃電突兀而至,將布滿禁止的聖殿撕裂,直接劈入了禁地之中,將布滿血污的昏暗禁地照得亮如白晝,將地面撕裂出了深深的溝壑,頃刻間便形成了萬丈深淵。那樣強大的威脅,遠遠超過了她曾經所渡過的任何雷劫,若是被雷劈中,九月深知自己完全無力抵擋,唯一的結局就是灰飛煙滅,她現在有了靈氣,便嘗試祭出一絲神識想要看看外界,沒想到神識雖然能用了,但一延伸出去就被雷劫余威劈散,讓九月瞬時吐出一口血來。

她趴在柱子上,將蘇停雲和白夙壓在身下,連頭都不敢抬,也不敢去想外面到底怎麼了,那些小妖們現在如何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雷聲漸弱,聖殿禁地上方已經比雷劈開,露出了頭頂的蒼穹,此時天上黑雲滾滾,雖沒了雷聲,但天上下起了漂泊大雨,雨水傾盆而下,天地間蒙蒙一片。豆大的雨點將本來滲出地面的血色沖刷乾淨,這是天地間最純粹的力量。

許久之後,雨水漸小,外界終於恢復了寂靜。九月神識受損,耳朵都像是被震聾了一般,她茫然地抬頭,眼前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之前用來照明的明珠早就不見了,天上一絲光線都沒有,仿佛天地之中,只剩下了她一人。

卻在這時,黑暗之中出現了兩顆綠幽幽的小燈籠。

接著又是一對一對的小燈籠出現在不遠處,九月打起精神啞聲道:「什麼東西?」

就聽稚嫩的童音響起:「師父我怕……」

幼獸們哭聲此起彼伏,嗷嗚哇哇嗚嗚各式各樣。

明明它們哭得傷心欲絕,九月卻松了口氣,幼獸們都能活下來,情況,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想到這裡,她還伸手去摸了跟皮包骨頭一樣的白夙一把,也不知道在血池裡遭遇了什麼,才會讓那麼一個高大偉岸的男人,變得跟乾屍一樣。

還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