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夙是煉器宗師,高階仙器也不在話下,見識過的頂級材料也不少,但此時他分辨不出來這柱子到底是什麼材料所制。
是金屬,但從前完全沒見過。
他用手指敲擊幾下,柱子發出匡匡的聲響,銹跡都落了一下下來,就好像柱子是空心的,裡頭還藏了東西一樣。蘇停雲在陣法和煉器方面都沒什麼成就,她站在白夙一側小心翼翼地防守,用大白的死皮格擋在他們身前,就怕那血池裡突然出現什麼意外。
她的春水劍是在戒指天地裡,不受靈氣限制,這會兒看到白夙用手去摳柱子上的銹跡,她把春水劍拿了出來。
沒有靈氣控制的春水劍跟普通的凡鐵差不多,也就是鋒利得多,其他威能全部施展不出來。白夙接過飛劍,在柱子上輕輕刮了一下,結果就見地面陡然震動,而血池當中,又數條海藻一樣的東西從血池底下冒了出來,其中有好幾條海藻上,都纏著一具屍骨。
蘇停雲一直用大白的皮擋著,所以這一次那些血藻並沒有攻擊到他們身上,然而心上的石頭還未落地,那血藻就將兩個人連著死皮包裹纏住,往血池底下拖了進去。
白夙揮劍去斬,奈何鋒利的春水劍,也不能將血藻切斷,千鈞一發之際,蘇停雲祭出了天火焚燼,火舌湧出,不少血藻紛紛後退,然只是瞬間,便有更多血藻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火焰的力量雖強,卻擋不住血藻的洶湧,只有神魂力量,沒有靈氣支撐,焚燼的火苗並不大,面對鋪天蓋地的血藻,完全是杯水車薪。
「你快進到你戒指中去!」白夙雙腳已經墜入血池,他一把將蘇停雲抱起舉高到肩上,厲聲喝道。
大白的死皮雖然能擋住攻擊,但那皮不管怎麼都會有缺口,在沒有靈氣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形成結界使得周圍沒有縫隙,血藻無孔不入,因此想要依靠死皮擋住完全不可能,這個時候,白夙雙腿已經進入血池當中,他發現血池裡並非只是血水,而是感覺跟布滿淤泥一樣,並沒有立刻掉下去。
他身上纏滿了血藻,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往血池深處拽,而蘇停雲身上因為有天火焚燼的緣故,血藻較少,且她被白夙整個人舉了起來,若非白夙在做出那個動作之後就被纏得嚴嚴實實根本無力在動,他肯定還會將她整個人都拋出去。
那些血藻有生命一般,從人的七竅之中鑽入,此時大家沒有任何靈氣防御,在血藻面前,脆弱得猶如一張白紙,輕輕一捅就破。有一道血藻鑽入了蘇停雲的耳朵,卻沒有繼續深入,因為她是神體,那些血藻對此有些畏懼。然即便如此,那種滾燙仿佛被烈焰灼燒的感覺,依然讓蘇停雲渾身一顫。
之前白夙和九月都覺得很熱,唯有蘇停雲沒有特別大的感覺,而現在,她知道這熱源來自於哪裡了。
「你怎麼樣了?」剛一張嘴,便有一道血藻鑽入口中,那種滑膩惡心的感覺,讓蘇停雲直接打了個乾嘔。然而她聽不到白夙的回答了,白夙整個人被血藻纏得密不透風,然而即便如此,蘇停雲依然感覺得到,他還是拼盡全力,將自己往上托了一下。
「管不了別人了,你進入戒指,這些東西奈何不了你。」軒轅問天一直關注著外界,這會兒他懶洋洋地道。在他看來,蘇停雲進入戒指逃命是理所當然的事。這種時候,既然救不了別人,那為何不保全自己?更何況,明明是那個男的拼命給她創造出來的生機。
卻見蘇停雲識海翻騰,本來微弱的天火在那一瞬間壯大不少,將纏在她手上的血藻燒掉,隨後蘇停雲往前用力伸手,夠住了歪斜的石柱,單手抱緊過後,另外只手扣住白夙的肩膀,死死往外拽。
血池底下拖拽的力量無比強大,那股巨力讓蘇停雲手一劃,險些被拖了下去。她的胳膊被柱子上的鐵銹殘片磨破,鮮血淋漓,她覺得扣住白夙肩膀的那只手抓住的部位越來越少,蘇停雲整個人都有些心慌了。
他們現在都不能使用靈氣,若是被拖入血池,哪裡還活得下來。那些血藻能夠侵入身體,吸食他們的骨血靈肉啊!扣住白夙肩膀的手上天火燃燒不停,她大量的消耗元神,才逼退了部分血藻,使得白夙的上半身露了出來,然而,此時的白夙已經雙目緊閉,已然昏迷。
池底的力量越來越大了。
蘇停雲的神魂力量越來越微弱,識海幾近枯竭。
天火火焰減弱,便有大量血藻再次撲了上來,而這個時候,白夙睜眼,雙目血紅,他眼睛裡像是有流動的血霧一般,顯然是因為那些血藻侵入了他的身體,這樣血紅的雙眼,讓蘇停雲目疵欲裂。
「他被血池影響了。」軒轅問天立刻道:「就跟之前九月一樣,再不鬆手,他就要對付你了。」蘇停雲抱著柱子的那只手上全是血,底下的力量越來越強,她能抓的部分越來越少,到後來,只是手指摳出了一塊凸起,而那塊凸起,正是之前白夙用春水劍刮過的地方,特別尖利,使得她掌心被扎破,鮮血順著手掌流出,滑落在她胳膊上,形成了一條血線……
本來就歪斜的石柱,這個時候,仿佛在巨大的拉扯之力下,緩緩晃動了一下。蘇停雲眼睛一亮,這石柱這麼長,若是倒下來,必定另外那頭是橫在血池上,到時候她能借力,可以把白夙給拉出來的。但石柱倒下來這禁地會不會塌陷……
塌陷的可能性很小,況且哪怕被埋住,也比被拉進血池底下好。想到這裡,蘇停雲把腳往前伸,想要勾住石柱,這個時候,她才恨自己這個身體太矮,腿短了不少。
「讓你鬆手你在幹嘛?」軒轅問天一聲吼,「像個小蚱蜢一樣彈一彈的,你傻不傻?」
他是不會出手幫忙的,蘇停雲只要進入戒指天地就不會死,而白夙,死了最好,至少他死了,蘇停雲情緒肯定會不穩定,一切能讓她產生心魔的事情,軒轅問天都樂見其成。
「你看那白夙眼神,若不是血藻還纏著他,早把你生吞活剝了,你現在鬆手還來得及。」軒轅問天說話的時候,蘇停雲終於勾到了柱子,她識海乾涸,神魂疲憊,而現在,連體力都有些透支了,不過此時她半邊身子都纏在了柱子上,手就稍微解脫了一點兒。
因為剛才蘇停雲的拼命,白夙的身子又被她往外拖出了一截,血藻此時不知為何沒有躍出水面,因此他的手也緩緩解脫了出來。
「他要殺你了。」看到白夙血紅的雙眼,雙手解脫而出,軒轅問天幸災樂禍地道。
這個時候,蘇停雲神經繃緊,她一手抓著白夙,另外半邊身子纏著緩緩歪斜的柱子,身子幾乎懸掛在半空中,根本沒有半點兒反抗的辦法。她勉強側過臉看著白夙:「你放心,我馬上就拉你上來。」
然而話音落下,底下再次傳來一股巨力,把她往下一拽,連同柱子都又矮了幾分,而白夙瞬間下沉,只露了肩膀以上的位置了。血池底下的力量越來越強,蘇停雲雖然拼盡了力氣,也無法再把他往外拖出半分。
白夙的視線落在了蘇停雲的手上,他的手抬了起來。
「你不鬆手他會把你拉過去喲。」軒轅問天道。
然白夙眸子裡血絲稍稍減少,喉嚨裡發出了微弱的聲音,「鬆手。」他的手抓住了蘇停雲的手,將她的手指直接掰開,下一刻,他整個人沉入血池,而同一時間,歪斜的柱子再也支撐不住,往下倒去。
蘇停雲下意識的松了手,但她卻沒有進入戒指天地,而是直接跌入血池,這個動作讓軒轅問天目瞪口呆,破口大罵:「老子不是叫你松這邊,你快點兒進來!」
白夙救了她的命,被那個拘魂的拜月教教主追殺的時候,是他替她擋了弓箭。
她是神體,那些血藻暫時不敢鑽入她的身體,所以,在血池底下,她比別人要安全得多。如果她躲起來,白夙就可能真的沒救了。
「這不是什麼血池,是猰貐的血管經脈當中,你別以為自己是神骨血肉就了不得了,最多一刻鍾,那些血藻就能侵入你的身體。」軒轅問天情緒狂躁,「等吃了你這具身體,這只猰貐就能醒了!」
其實軒轅問天什麼都看出來了,只是他不打算告訴蘇停雲。
猰貐是凶獸,它蘇醒對於軒轅問天來說更好,但前提是蘇停雲這個能夠躲避天地規則的殼子還在,若是殼子沒了,他軒轅問天也沒好日子過。
「上古猰貐死的時候腹中有了一只未成熟的幼獸,猰貐都有兩條命,雖然幼獸跟著母體死去,但它還有一條命。所以那只上古猰貐臨死之前煉制出這麼一個密閉空間,為的就是千萬年後,幼獸能夠以第二條命存活。」
「整個妖界萬千生靈,都是供給這幼獸的養分。它蘇醒那日,此界毀滅。這幼獸要蘇醒至少還要千年以上,但若是吞噬了你的身體,它肯定可以提前蘇醒!」
上古猰貐還擔心這一界的生靈太少,不夠,所以還利用了實相菩提鏡,等到這界變得跟真仙界同等,就能引誘其他界面飛升修士前來送死。這上古猰貐果然名不虛傳,心機深沉,狠毒到連軒轅問天都有些自愧不如。
軒轅問天的話蘇停雲都聽到了,但她沒有立刻進入戒指天地,而是在粘稠的血池裡拼命往前,抓到了渾身被血藻包裹的白夙。
可是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靈氣全無,周身半點兒力氣都沒,識海乾涸,天火焚燼已經無法祭出,似乎,只有躲進戒指天地這唯一一條出路。
然而,她的戒指天地不能裝人啊。
「現在進來,還有一線生機。」軒轅問天語氣乾癟癟地道。
蘇停雲索性利用血藻,將白夙背起來,牢牢捆在了自己身上。
眼看這濫好人不會放棄朋友,軒轅問天只能偷偷祭出一縷元神,讓蘇停雲能夠多堅持一下。他不希望她被吞噬,這具殼子,他必須保留。等到那白夙被吸食成了骷髏,蘇停雲不放也得放了。打著這個主意,軒轅問天將自己的些許神魂力量輸送給蘇停雲,讓她保持住清醒,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蘇停雲想要往上爬,但身上被血藻纏住根本動不了,她還發現有一些像蚊子一樣的東西成片成片的飛了過來,腦袋上那尖刺足以說明,這些蚊蟲才是真正吸食血肉的真凶,那血藻,只不過是把人纏住控制而已。
危險逼近,蘇停雲心亂如麻。
然而下一刻,她雙目圓睜,周身煞氣騰騰。
「大白……」
她輕聲喚著大白,卻沒有半點兒回應。
大白在外面玩,按理說,因為是神魂認主,大白隨時都可以回到蘇停雲的戒指天地裡,然而此刻,聖殿裡的結界阻攔了一切,她的戒指是神器,奈何天地初成,主人實力低微,大白本身沒有跟進來,因此,這會兒也被上古猰貐所設的結界隔絕在外。因為神識限制,連溝通都困難,只是能感應到對方神魂強度而已。
大白感應到了危險,此刻在聖殿外拼命地撞門,卻沒半點兒作用。
「嚶嚶嚶嚶!」大白一邊哭一邊撞擊結界,它渾身漆黑如墨,使得本來跟它一起玩的靈獸們都嚇破了膽不敢靠近,而之前一直停在蘇停雲肩膀上的貓頭鷹這會兒也跟著大白撞結界,然只是幾下,貓頭鷹就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翅膀都撲騰不起來了。
「什麼結界快點兒打開!」
大白嘶吼一聲,然下一刻,電閃雷鳴,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直接劈到了大白身上。它的身體迅速縮小,瞬間遍布裂紋。
這是上古凶獸猰貐設下的封印結界。
大白雖然實力提升,跟猰貐卻有天差地別,這句話,已經不是它能支撐的了。反噬的力量空前強大,只是瞬間,大白直接倒地,昏迷不醒。它倒下之後,幼獸們也忘記了害怕紛紛滾了上來圍成了一堆,有好多不會說話的幼獸,在這一刻終於開了口,「師父,不要死!」
「師父你醒醒,你疼不疼……」
「啾啾啾,我有藥。」小短腿小黑推開其他幼獸,把自己兜裡的藥都塞往大白身上塞。大白沒有嘴,小黑不停地啾啾叫,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而這時,小白懨懨地開了口,「放到我葉子上。」
枯黃的葉子將丹藥卷起,眨眼消失不見了。
……
血池底下,蘇停雲心急如焚。神魂認主,大白與她神魂相連,所以她感應得到,大白受傷了,神魂虛弱。
「大白,我沒事,別擔心,我馬上就出來……」蘇停雲低聲喃喃道。她將背上的白夙往上一拖,「沒事的,我們會出去的。」
本已乾涸的丹田識海,此時卻有了淡淡的水波。
蘇停雲本來陷在血池裡無法動彈,這個時候,卻往前邁出了一大步。
「那個幼獸在哪兒?」
沒等軒轅問天回答,蘇停雲繼續道:「你肯定知道它在哪兒!」
「我是不會進去的,即便我進去了,我也會一輩子困在結界裡,或許等到猰貐蘇醒結界打開才有機會出去,你覺得那個時候,大白會怎樣?」她即便放棄了白夙,進入戒指逃生,跟大白也是分開的,而大白必定會想盡辦法進來,就像現在這樣,引發天道反噬。
所以不管為了誰,她都只有一個辦法,殺了還沒有蘇醒的猰貐。
「我的確知道它的位置,但你能走到那邊去?」軒轅問天冷哼一聲道。
蘇停雲沒有說話,她用實際行動代替了回答。
「往前三百步,右轉。」許久之後,軒轅問天的聲音幽幽響起。
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步都仿佛透支了她的生命力一般,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戒指天地裡一片混亂,五行元素拼命運轉,大量氤氳的氣體紛紛湧入蘇停雲的識海當中,也有陣陣清涼不斷沁入她的四肢百骸。
「神器護主。」這才是最逆天的神器,自成天地,自動護主,在她透支一切的時候,破而後立,為她前行提供一切幫助。
「前行十步左轉。」
「左三進五。」
在軒轅問天的指引下,蘇停雲終於看到了猰貐幼獸。它蜷縮成團沉睡在血池中,身上被什麼利器刨成了兩半,不斷的有血藻湧入那具身體當中,修復幼獸的身體。視線一轉,蘇停雲便知道破開猰貐的利器是什麼。
那是一柄歪倒在一側的長0槍。此時槍身雪亮,散發出柔和的白光。看到那柄槍,蘇停雲霎時就明白,插入血池的那個石柱裡,就是這柄槍。
也就是說,當年,殺死遠古猰貐和它腹中幼獸的武器,就是它。
「實相菩提鏡和那桿槍,都是猰貐從前神族主人之物。」這個上古時代凶悍無比的魔獸,最終,還是死在了它主人的手中。
而它的主人想必也戰死在此,否則的話,他的槍和實相菩提鏡,不會保留在這妖界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