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計中計(三)

  「嗯……」若有似無的音色在帳篷中飄散著。負責看守赫蘭巴雅的戰士不禁有些奇怪,審判即將到來,大王子卻在傾聽什麼一般的閉著眼睛,彷彿還在跟著哼唱。除了二王子的心腹部屬,在其他戰士們眼裡,赫蘭巴雅才是更好的將領,甚至是個更好的統治者。

  雖然在戰場上他也是冷酷無情的,但並不像二王子那樣喜歡濫殺無辜。身為一個戰士,誰不希望跟隨的是一個能給他們帶來希望和勝利的領導者,那遠比血統更重要。可惜,戰士看了看幾日水米未進,一身血污,頭髮散亂卻仍舊悠然自得的赫蘭巴雅,再次為他嘆息,刺殺可汗,他的親生父親,不論他有怎樣的才能也不會讓他活著了。

  帳篷的門簾忽然一動,正在心中慨嘆的戰士下意識地把彎刀抽出一半戒備,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彎腰走了進來,戰士忙收回武器向他行禮。那男人隨意地將他揮退,背手站在了帳篷中央,身後的幾個親隨半包圍著他。這人長得淡眉細目,稀疏的鬍子略顯枯黃,樣貌普通,只有一雙眼賊亮,這會兒正嘰裡咕嚕地轉著,打量著被層層鐐銬鎖在帳中的赫蘭巴雅。

  赫蘭巴雅好像沒發覺到有人進來,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那男人帶些尖利的聲音響起,「大王子殿下,昨夜睡的可好?」赫蘭巴雅眉頭一挑,緩緩地睜開眼看過來。男人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跟著反應過來,這赫蘭巴雅再厲害,也是個沒牙的老虎了,自己怕他做什麼。可想是這麼想,他卻沒有勇氣再上前一步,只能故作鎮定地乾咳一聲,「大王子殿下,我勸你還是識時務一些,交出令牌,克雅殿下看在血脈的份上,定會讓你死的痛快些,不然……」他冷笑了一聲。

  赫蘭巴雅安靜聽他說完,鐐銬「嘩啦」一聲響,他有些吃力的舉起了手臂,那男人頓時戒備的後退兩步,他身後的親信們也「嗆啷」一聲拔出了彎刀。赫蘭巴雅微微一笑,豎起手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日夜未飲水的他聲音沙啞,「巴永,你太吵了,別打擾我聽歌。」

  巴永是托赤部落首領的侄子,托赤部落的大公主嫁給了赫蘭克雅為正妃,托赤部自然是幫助赫蘭克雅登上王座的最大助力。巴永雖然長相一般,但詭計多端,反應機變,不然族長也不會把他派到赫蘭克雅身邊,幫他出謀劃策。

  他暗地裡給赫蘭克雅出了不少主意對付巴雅,可都被巴雅看穿,一一破解甚至反咬一口,這讓自詡智計超群的巴永非常難堪。這次借助風娘的手段來陷害赫蘭巴雅也是他出的主意,只是萬萬沒想到,竟然被人混進來火燒連營,卻連個影子都沒逮到,那風娘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著被燒掉一半的大營,氣急敗壞的赫蘭克雅咆哮連連,負責警衛的戰士頭領被他一刀砍掉了腦袋。雖然赫蘭克雅並沒有當面責備,但精明的巴永已感覺到了他的不滿,為了讓巴雅交出令牌以挽回自己在赫蘭克雅心中的地位,巴永威逼利誘,什麼手段都用上了,但赫蘭巴雅根本不為所動,就好像看小丑表演一樣。

  現在聽赫蘭巴雅說什麼歌聲,托赤巴永以為赫蘭巴雅死到臨頭還在耍弄他,不禁怒火攻心,他直呼其名,「赫蘭巴雅,既然你不肯接受克雅殿下的條件,那你……」說到這兒,他故意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就等著受火油之苦吧!哼哼。」帶著幸災樂禍的嘲弄,巴永轉身離開了帳篷。

  火油之刑?赫蘭巴雅眯起了眼睛,看來克雅真是恨自己入骨啊。當初在赫蘭人立族之時,俘獲了敵人首領就會架起油鍋,將敵酋油炸之後分而食之,所以赫蘭人的野蠻殘酷迅速在草原上傳播開來,讓人聞風喪膽,不戰而降。到後來,赫蘭一族日益壯大,開始吸收其他小部落,也多少接觸了天朝文化,這種野蠻的行為被廢止了,沒想到今日竟然又被赫蘭克雅拿了出來。

  按照天朝人的說法,克雅這一手就叫一箭雙鵰吧,既能用最狠毒的辦法除掉自己這個眼中釘,同時還可以立威,果然是「純正」的赫蘭血統啊……赫蘭巴雅掀唇冷笑。這時帳篷的簾子突然被人扯掉,猛然出現的明亮火把讓幾日未見光線的赫蘭巴雅難以適應,他伸手想要遮擋刺眼的光芒,卻被人一把扭住了手腕,跟著覺得頸上一涼,兩柄彎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鐐銬聲響,手已被人粗暴的抓住,想來是有人給他開鎖,赫蘭巴雅用力眨眨眼,可痠痛的眼睛還是一片花。不容他多想,只覺得肩膀處一痛,人已經被拽了起來往外拖走。腳銬並沒有解開,眼睛又看不清,赫蘭巴雅幾乎是踉蹌著跌出了帳篷,如果不是有人架著他,定會摔倒。

  赫蘭巴雅並不掙扎,他閉眼讓自己盡快適應外面的光線,又大大呼吸了一口夜晚草原上清新的空氣,過了會兒才睜開了雙眼慢慢看去。晴朗的夜空依舊繁星點點,不時有薄雲飄過,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還有……赫蘭巴雅凝神看向篝火熊熊的營地中央,他忽然有點想笑,難為克雅了,竟然找的到那麼大油鍋……

  赫蘭克雅在走出帳篷前,再一次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就在今天,再過一個時辰,自己最大的心頭之患就要消失了。那些曾暗地裡支持過赫蘭巴雅的部族首領們,在強有力的「證據」面前也無話可說,全體通過了對赫蘭巴雅的定罪。

  想到這兒,赫蘭克雅忍不住又笑了出來,籌劃了這麼多年,忍耐了這麼久,終於成功了。父汗雖沒有明說,但他總認為赫蘭巴雅比自己更聰明能幹,可現在呢,笑到最後的是誰?只可惜啊,親愛的父汗,你看不見了……

  笑得冷酷又扭曲的赫蘭巴雅低頭出了帳篷,再抬頭時,已是一臉肅容,眉頭緊蹙,彷彿整個人都被無盡的哀痛和憤怒包裹著。大帳外肅立著數不清的赫蘭戰士,他們皆是一身黑色戰袍,雪亮的武器上也裹著黑色的布條,象徵著身份和榮耀的貂尾都已摘下,為他們的大汗守喪。整個營地寂靜如死,只偶有火把噼啪作響,但彷彿被拉滿的弓弦,隨時都會爆發。

  見到赫蘭克雅出現,戰士們開始有節奏地用手拍著刀柄,或手中的武器,「咵,咵,咵」的悶響不斷,向他致敬,直到赫蘭克雅猛一揮手,聲音戛然而止。趕來的各部族首領也停止交頭接耳,而是紛紛退避,恭敬地給他讓出道路。這種王者才能享受的待遇讓赫蘭克雅的心跳愈發快速,一瞬間他有種天下皆在我掌握的感覺。

  看赫蘭克雅有些急切地想要登上高處,「嗯哼,」跟在他身後的心腹巴永悄悄乾咳了一聲提醒他不要忘形。赫蘭克雅腳步登時一頓,然後慢慢地走上了原本屬於他父親的高台。驕傲地環顧著四周,不論是最前面的各部族首領,還是漫山遍野的戰士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仰望著他,赫蘭克雅深吸一口氣,開始大聲說道,「我英勇的戰士們,今天,是我們赫蘭一族悲哀的日子,我失去了最慈愛的父親也是我的指引人,你們,也失去了最偉大的一個首領!」

  他話音剛落,已經從隱約傳來了哭泣聲,女人們沒有資格參加這樣肅穆的活動,她們站在遠處眺望著這裡,為逝去的首領哭泣流淚。各部族首領們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表情或嚴峻,或悲慼,戰士們的表情雖然哀傷卻帶了更多的憤怒。

  赫蘭克雅很滿意眾人的反應,他愈發努力地賣弄著自己的演技,將痛和怒完美地混合在了自己臉上,嘶啞著聲音說,「我們赫蘭人就像草原上的狼,為了自己的家族和生存奮鬥著,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嚴!可是,我的父親,你們的汗王,一位曾經的,赫蘭族最勇猛的戰士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卻,卻……」他怒視著已被人架了過來的赫蘭巴雅,所有人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嘩啦,嘩啦。」赫蘭巴雅每動一下,腳上的鎖鏈就會彼此碰撞,路兩旁的人群寂然無聲,只死死地盯著他,其中很多戰士曾經追隨赫蘭巴雅血戰沙場,不畏生死,現在他們卻覺得自己被這個人背叛了。赫蘭巴雅一步步的感受著那帶著痛的,比火還燙,比冰還冷的憎恨視線,挾持著他前行的兩個戰士都是克雅的親信,他們彷彿想讓赫蘭巴雅多受些精神上的折磨,故意走的很慢。

  終於走到了高台跟前,一個貴族突然上前半步,一口啐了出去,赫蘭巴雅下意識歪了下頭,吐沫擦頰而過。這意外的舉動讓所有人吃驚,如是平常,這樣的侮辱足可以引發一場決鬥,赫蘭巴雅畢竟是王子,就算他犯了滔天大錯,也只能審判不能輕辱。

  「阿濟!」蘇日勒一聲低叱,他緊緊抓住了阿濟的手臂並用力氣壓制住了他,這才制止了阿濟想要衝出去的動作。蘇日勒低聲說,「忍不了這一時,如何救殿下出去!殿下都能忍耐,你不能嗎!」阿濟沒有回答,只是低頭下去,就聽「咯嘣」幾聲輕響,蘇日勒知道那是阿濟咬牙忍耐的聲音。他輕拍了一下阿濟的手臂,又趴回了自己的位置,一瞬不瞬地望著場地中央。

  托赤!蘇日勒在心裡冷酷地唸著這個姓氏,今日你對殿下的侮辱,我要讓你整個部落來償還!他回頭看向身後,戰士們都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他們都是赫蘭巴雅一手帶出來的,在他們眼裡,只有大王子而沒有大汗。

  蘇日勒抬頭看向月亮,估計了一下時間,齊格帶大部隊守在外圍,只要自己這裡得手,一定可以把殿下順利救出,現在就看塔罕的了。想到這裡,蘇日勒越發全神貫注。

  赫蘭克雅冷冷地看著赫蘭巴雅被托赤部族的首領侮辱而無法反擊,他慢步走下高台,來到赫蘭巴雅面前。赫蘭巴雅聞聲轉頭看過來,在篝火映照之下,克雅微微一怔,他臉上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憤怒,還是淡然自持的樣子。原本愉悅的心情頓時減了幾分,赫蘭克雅越發厭憎眼前這個人,從他十幾歲時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開始,赫蘭巴雅永遠是這副彷彿沒什麼能傷到他的淡定表情。

  「我親愛的兄長,看來你就算犯了那樣的大罪,卻依然沒有悔過的表現,原本我還想在各位首領面前替你求情,看來是沒這個必要了。」赫蘭克雅姿態擺的很足。巴雅一掀唇角,「不麻煩你了,弄這麼個油鍋不容易,對了,剛才你那番話說的真好,可惜我的手不得自由,無法替你鼓掌讚歎,請別介意。」

  赫蘭克雅臉色隨著巴雅的言辭變化著,到最後他甚至連那抹假笑也做不出來了。一旁的巴永看著他抽搐的臉部肌肉,生怕性格衝動的赫蘭克雅被巴雅激怒而做出錯事,連忙大喝一聲,「大殿下,都到了這一步,你還不祈求長生天和大汗魂靈的寬恕,還要繼續做錯嗎?!」巴永喊得很及時,不但提醒了赫蘭克雅,也讓個別對巴雅那番話若有所思的部族首領不敢再多想。

  「算了,雖然你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但看在你身上還留著父汗高貴的血液的份上,我還可以給你最後王子的待遇。」恢復鎮靜的赫蘭克雅冷冷一笑。他向後一擺手,塔罕捧著一個托盤走了上來,上面放著一把牛皮做的酒壺還有一個銀製酒杯。

  赫蘭巴雅知道那是用珍貴的血蘭所釀的酒,只有貴族在婚喪祭祀之時才可以飲用。現在克雅把這個給自己拿出來,既判定了自己的死刑再無可爭議又顯示了他的高貴仁慈。赫蘭克雅親自倒了一杯酒,遞到巴雅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巴雅正要伸手接過來,對面的赫蘭克雅突然鬆手,酒杯掉落在了草地上,無聲的滾到了火邊。赫蘭克雅的臉色青的跟草地有一拼,一把雪亮的匕首正緊緊地貼在他的喉嚨上,周圍的人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聽身後殺聲一片,蘇日勒已帶人從隱蔽處衝下了山坡。

  有反應快的戰士就要上前迎戰阻攔,塔罕大吼一聲,「誰敢亂動,我就宰了他!」說完將手中匕首一緊,一絲血痕登時從赫蘭克雅的脖子上流了下來。一旁的巴永嚇得聲音都變調了,他玩命嘶吼,「都給我住手,誰也不許動!!!」

  不知所措的戰士們都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就這麼眨眼的功夫,蘇日勒和阿濟已帶人衝了過來。「主人,殿下!」赫蘭巴雅對向自己撲過來的蘇日勒和阿濟微笑點頭,「我很好。」蘇日勒二話不說,揮舞彎刀將鎖鏈割斷,然後警戒在赫蘭巴雅身邊。阿濟帶著其他戰士正在跟那些部族首領的近衛們對峙。

  赫蘭巴雅活動著又僵又痛的手腕,並打量著臉色鐵青的赫蘭克雅。赫蘭克雅的眼珠子血紅,顯示了他有多憤怒,看著巴雅微笑的表情,他微微歪頭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塔罕,你很會騙人!」「殿下過獎。」塔罕表情輕鬆,卻愈發讓人恨的牙癢癢。

  「殿下,時間緊迫,」塔罕不理赫蘭克雅彷彿要吃了他的表情,恭敬地對巴雅說。「嗯,蘇日勒,按照計畫行動,阿濟,不許傷害各位族長半分。」赫蘭巴雅對表情不一的部族首領們安撫的一笑。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尖嘯,蘇日勒將通知齊格的花火射上了半空,紅色的火焰一瞬間彷彿劃破了夜空。

  「塔罕,辛苦了,」巴雅欣慰地對塔罕點了點頭。塔罕咧嘴一笑,「殿下客氣了。」他話音剛落,就看見赫蘭克雅突然掙脫了出來,抽出腰間彎刀向赫蘭巴雅揮去。事出突然,沒人想到他竟能掙開塔罕的控制,而幾日折磨下來,就算是身體強健的巴雅也力不從心,只能憑藉本能一個側身讓過刀鋒,人已摔倒在地。

  勉力翻身想要站起的赫蘭巴雅忽覺脖子上一涼,他立刻僵住不動,森涼的刀鋒透著絲絲寒氣,跟著腹上一痛,已被人狠狠地踩了上來。可再寒冷的刀鋒也比不過赫蘭克雅的笑容,甚至沒有一個形容詞能說明他此刻笑得有多得意。赫蘭巴雅微微斜眼看去,蘇日勒目眥欲裂地被塔罕用刀制住,阿濟和戰士們也被赫蘭克雅的親衛們團團圍住。

  短短一刻鐘內,風雲再次變換,那些部族首領全都手足無措,彼此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赫蘭克雅略歪頭傾聽了一會兒,突然沖巴雅一笑,「看來你最後的人馬已經來自投羅網了,赫蘭族最聰慧的王子殿下,現在告訴我,你還能怎麼辦?」

  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有些混雜,隱約還有兵器碰撞的聲音雜在其中,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齊格率領的騎兵受到了伏擊。看著巴雅青灰色的僵硬面容,赫蘭克雅簡直想放聲大笑,餘光不經意間看到了周圍部落首領們各異的表情,他立刻想起了巴永的囑咐,勉強壓制住自己的狂喜。蘇日勒死死地盯住塔罕,塔罕看似混不在意,只是眼光有些飄忽,可手裡的短匕卻分毫不差地貼在了蘇日勒的喉嚨上。

  「為什麼?」過了半晌,蘇日勒才從喉嚨裡擠出了三個字來,塔罕眉頭一挑,只掃了蘇日勒一眼,彷彿他問了個極蠢得問題。蘇日勒只覺得腦海裡嗡嗡作響,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在撞擊著頭顱,一瞬間,他雙眼變得猩紅,紅得好像下一刻就會滲出血來。

  而年紀最輕的阿濟私下裡跟塔罕的關係最好,方才發生的一切讓他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但森冷逼人的彎刀告訴他,塔罕的背叛是事實。平時總是笑容不斷的阿濟變得面色鐵青,他甚至不顧那些寒光閃爍的刀刃想要衝向塔罕跟他同歸於盡,幸好旁邊兩個戰士及時扯住了他,他才沒被十幾柄彎刀捅成蜂窩。

  一時間草原上安靜的彷彿連風聲都聽不到,太過瞬息萬變的情況讓人感到手足無措,各部落首領的親衛戰士都已將各自的領主團團圍住保護起來。就在這樣的安靜中,人們只能聽見阿濟嘶啞的怒吼聲,「塔罕,你還說自己是草原上的雄鷹,雄鷹會飛向敵人,接受敵人的餵食嗎?!你只不過是只被赫蘭克雅餵不熟的狗而已!你父輩用生命換來的榮耀都被你毀掉,背叛殿下,長生天一定會懲罰你的!」

  如果水墨在這裡,一定會認為草原民族罵起人來實在是太過文明,這根本不痛不癢嘛,要是換了我……可阿濟這樣的侮辱對於塔罕那麼驕傲的戰士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原本無謂的表情突然浮上了幾分凶狠,狼似的瞪視著阿濟。

  赫蘭克雅一直在暗暗關注著塔罕的一舉一動,雖然自己用盡計策才得到了這顆暗棋,可生性多疑的他始終對塔罕帶了幾分防備和懷疑。塔罕曾是草原上最出名的勇士,甚至蘇日勒,齊格也不是他的對手,只是因為那件事發生之後,他才自我放逐的。現在看到阿濟開口侮辱塔罕,赫蘭克雅覺得機會來了,他故意冷笑了著說,「塔罕,你是我們赫蘭族最勇猛的戰士之一,沒有人可以侮辱你!」說完看了一眼巴永。

  機靈的巴永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看來赫蘭克雅是想讓塔罕當眾殺掉阿濟,這樣一來,塔罕除了一心一意的跟隨他之外再無選擇了。巴永微微點頭,又做了個手勢,幾個戰士迅速逼近了蘇日勒,接替了塔罕的位置,而阿濟身邊的戰士也被赫蘭克雅的屬下用刀逼開了。阿濟昂然地站立著,冷冷地看著塔罕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被塔罕緩緩舉起的彎刀在火光的反射下如水一般,陰險的赫蘭克雅並沒有讓他們決鬥的意思,阿濟身後被其他戰士用刀頂著,他只能接受自己被塔罕一劈兩半的命運。其實殺掉一個手無寸鐵的戰士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但盛怒之下的塔罕看起來只想殺掉阿濟洗刷恥辱,而根本想不到其他,有不少戰士都皺起了眉頭。赫蘭克雅卻難耐興奮地舔了一下嘴唇,他需要的是一條離不開自己的忠犬,而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毀掉他的榮譽,讓他再也不能在陽光下行走,只能依附於自己。

  「呸!」跟塔罕對視的阿濟突然不屑地啐了出來,痰沫落在了塔罕的靴上,他頰上的肌肉登時抽搐了一下,再不猶豫,高舉的彎刀夾帶著風聲就劈了下去。巴雅和蘇日勒同時瞠大了眼睛,「阿濟!」蘇日勒痛吼了一聲。

  「嗚……」忽然一聲悠長的號角幾乎和蘇日勒的喊聲同時響了起來。聽到號角聲,塔罕的手不禁一抖,「唔!」阿濟悶哼了一聲,身子往後搖晃了幾下才勉強站住,已經扭曲的臉竟帶了幾分笑,就那麼挑釁地又站直了身體。「啪」的一聲清響,一截手臂帶著猩紅落在了青翠的草地上,跟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就飄散在了空氣中。

  赫蘭巴雅瞪視著那截斷臂半晌,才把目光挪回了塔罕身上。他彷彿不認識塔罕這個人一樣,極慢的從他的腳一直看到他的雙眼,面對巴雅的目光,自覺什麼都不怕的塔罕心頭猛地一跳,竟不自覺地移開了眼。赫蘭克雅此時卻顧不上塔罕和阿濟了,他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紅色的旌旗愈行愈近,一個嬌柔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時隱時現。

  巴雅的聲音忽然飄入了赫蘭克雅耳中,沙啞,毫無溫度,「我最親愛的弟弟,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到底會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