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一頓肉吃得極飽,舒舒服服地拿著一壺順油水的茶,跑到院子裡邊溜躂邊消食。
方一勺也吃飽了,大大咧咧甩著胳膊出了廚房,問沈勇,「相公,爹爹怎麼說?」
「哦,對了!」沈勇一拍腦袋,也沒回答方一勺,就是轉身跑了。
方一勺有些納悶,要跟去,卻見沈勇邊跑便對她擺手,「你別跟來,我有正經事要做,很快回來。
方一勺一聽是正經事,就笑眯眯地點點頭,在院子裡囑咐沈勇慢些跑。
沈勇跑出府衙,就去了東巷府的金器鋪。
「呦,這不是沈少爺麼。」金器鋪子的老闆笑呵呵地出來招呼沈勇,「想買什麼?」
「嗯,買個金的吊墜,有沒?」沈勇問,「女娃戴的那種。」
「自然是有了……給誰買的?」掌櫃的好事地問了一聲。
「嗯……這個你就別管了,拿出來我挑挑吧。」沈勇突然覺得,若說是給自家媳婦兒買的,可能要讓人小瞧了,就催促掌櫃的快些。
掌櫃的倒是誤會了,心說,呵……所以說不是東西的就不是東西,一個媳婦兒娶回家了,還想著給別人買金器呢,不用問啊,一定是飄香院的姑娘。
「少爺,您給年輕姑娘買麼?」掌櫃的問。
「對。」沈勇點點頭,「就十七八歲。」
「那別買墜子啊,墜子戴著都看不到,要買就買金釵麼!」掌櫃的笑呵呵道。
「金釵?」沈勇聽後,仰起臉來想了想,方一勺腦袋上的確頭髮不少,她自己盤的頭也挺好看,就是也沒啥拿得出手的首飾。
想到這裡,沈勇對掌櫃的說,「什麼樣子的金釵?拿出來看看。」
「好好!」掌櫃的歡歡喜喜拿出了金釵給沈勇看。
沈勇還沒來得及挑呢,就見那掌櫃的拿出了一支蝴蝶釵來,給沈勇看,道,「少爺,這好看!」
沈勇瞅了瞅,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道,「這個……會不會豔俗了點兒啊?」
掌櫃的心說,給飄香院姑娘的,不就得豔俗點兒麼。
「有沒有乾淨利索點兒的?」沈勇問,「就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好人家丫頭戴的,又尊貴,還比較討喜的那樣的?」
掌櫃的聽得雲裡霧裡,心說……這飄香院什麼時候來了那麼個丫頭?轉念一想,就問,「唉,少爺,您這是不是買給少奶奶的啊?」
沈勇看了看老闆,半晌才道,「對啊,怎麼了?」
掌櫃的愣了愣,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沈勇,心說……呦!沈家是祖墳冒青煙了吧。這沈勇準備浪子回頭了?!他可是正經沒想到沈勇會跑出來給自家媳婦兒買金釵。
「少爺,我有好東西,您稍等!」說著,掌櫃的進到了裡屋裡,不多久,拿出了一個瘦長條的錦盒來。這盒子頗為精緻,用紅色絲帶繫著,一看就是值錢的東西。
掌櫃的將錦盒在沈勇面前打開,問,「少爺,看看這個。」
沈勇低頭一看……就見錦盒裡頭是一隻精巧又雅緻的梅花釵。釵是純金的,三朵梅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在釵頭,顯得大方極了。沈勇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覺得,方一勺戴上這個一定很好看!
「就要這個了,掌櫃的,多少銀子?」沈勇問。
「不貴。」掌櫃的嘿嘿笑了笑,道,「就二十兩。」
「二十?」沈勇一愣,微微皺眉……自己就得了十兩賞錢啊。
「能不能便宜些?」沈勇跟他打商量。
掌櫃的似乎有些為難,道,「少爺,我沒跟你要高價錢,我若是不誠心賣給你,我就不拿出來給您看了!」
沈勇有些猶豫,想了想,實在挺喜歡,就罵了聲臭丫頭,掏出自己的錢袋。他摸出了十兩銀子的銀票來,加上剛剛沈一博給他的十兩銀子,一起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歡歡喜喜接了銀子,幫沈勇將釵放好。
沈勇接了揣進懷裡,轉身準備走。只是,他剛一轉身,就看到了旁邊的檯子上面,擺放著一排玉器。其中有一枚白玉的戒指……這戒指和沈勇在長樂庵後山那個墳頭見到的有些像。
沈勇下意識地湊過去看。
掌櫃的笑問,「怎麼,少爺還想買戒指?」
沈勇擺擺手,指著桌上那枚白玉戒指,問,「掌櫃,這白玉戒指多少銀子?」
「霍,少爺,這可抵得上你手上的兩根金釵呢。」掌櫃的回答。
「那麼貴?」沈勇也吃驚。
轉念一想,這掌櫃的是不是騙人啊?就摸出自己隨身戴著的傳家玉珮來,問,「掌櫃的,這玉值多少錢,你知道不?」
掌櫃的接過來,眯起眼睛一端詳,道,「上好的翡翠,二百兩左右吧。「
沈勇微微吃驚,這掌櫃的說得很準啊,不是蒙人的!就又問,「對了掌櫃的,前不久死掉的那個酒樓掌櫃的……他手上那枚戒指多少銀子,你知道麼?」
「哦……那枚戒指可值錢了。」掌櫃的隨口回答,「那可是古東西,至少好幾百年的寶貝了,他就算肯賣啊,這一般人也收不起。」
「這麼貴?」沈勇也有些意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舊戒指罷了。」
「嘿嘿……不瞞少爺您,如今人都死了,說他什麼也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啊,那枚戒指,可不是那掌櫃的自己的東西。」
「啊?」沈勇一愣,問,「那是誰的東西?」
掌櫃的意義不明地搖搖頭,道,「唉……不說也罷。」
這時候,有別的客人來買東西,掌櫃的趕緊去招呼去了,他也只得滿心疑惑地出了鋪子,往回趕。
沈勇剛回到縣衙門口,就看到沈傑帶著好幾個衙役匆匆趕出門來。
「幹麼去?」沈勇好奇。
「少爺,我們去抓犯人去。」沈傑丟下了一句,就匆匆跑了。
沈勇摸摸頭,進了府衙,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沈一博的書房,直奔後院。
「少奶奶呢?」沈勇問拿著一個蘋果和一群小丫頭們玩跳格子的蓮兒。
「在廚房裡呢。」蓮兒回答。「好像說晚上要弄什麼好吃的東西。」
沈勇揉了揉肚子,心說,又吃好吃的啊?我早上吃的還在嗓子眼呢,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都得變成大胖子。
懷裡揣著那枚金釵,沈勇慢慢地往廚房溜躂,心裡想著,該怎麼給方一勺才好呢?直接進去塞給她?好像顯著是故意去給她買的似的……那不行,要那麼不經意的才好呢。
胡思亂想著,他就走到了廚房門口,只聽裡頭傳來「咚咚咚」的剁餡兒聲音。
沈勇一愣,莫非是在剁餡兒包餃子麼?就興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方一勺一手一把刀,正在剁餡兒,手法那個快啊。
沈勇就見兩把刀上下翻飛,都有些重影了,跟有四五把似的呢。
他閃進了廚房裡頭,往方一勺身邊一站。
方一勺抬眼來看他,問,「相公,你回來啦?」
沈勇咳嗽了一聲,「嗯……」低頭看方一勺剁餡兒,問,「這是做什麼呢?」
「哦,剛剛剩下了不少肉,我就都放到一塊兒剁餡兒了,一會兒做田螺盞給你們吃。」
「田螺盞?」沈勇歪過腦袋有些不太明白,問,「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將田螺的肉先挑出來,和肉餡兒、香菇一起剁碎,再和上蔥薑和芝麻,塞回田螺裡頭,上過蒸熟,再澆上湯汁就能吃了。」方一勺笑眯眯地說。
「哦?!」沈勇覺得新鮮,看著方一勺往蒸籠裡頭放做好的田螺盞,就覺得又餓了,腦袋裡卻還是在想怎麼將那隻釵給方一勺。
磨蹭了好一會兒,沈勇還是沒機會給方一勺送金釵,有些著急,就問,「唉,你怎麼就不戴個首飾什麼的呢?」
方一勺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蓮兒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錦盒,道,「少奶奶。」
「嗯?」方一勺看她。
「這是夫人讓我拿來的。」蓮兒將盒子舉到了方一勺的面前。
方一勺有些納悶,接過盒子來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有一盒子的首飾——什麼朱釵啊、鏈子、耳環、頭花……都很是精緻。
方一勺又驚又喜,問蓮兒,「老婦人給我的?」
「嗯!夫人說給你戴。」蓮兒回完了話,就跑出去接著玩兒了。
方一勺擦擦手,將盒子放在灶台上,仔細地一樣樣拿出首飾來看,沈勇見那些都是他娘年輕時候戴過的,是好東西,不過都沒有他買的那隻金釵好看!畢竟二十兩銀子呢。見方一勺這種驚喜的神情,沈勇心裡頭覺得好玩兒,一會兒拿出來給那丫頭看,還指不定多高興呢。
想到這裡,他就伸手進懷裡準備掏出那個錦盒來,與此同時,就聽到院子外頭傳來一陣騷亂。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門口,就見從正門外頭,沈傑他們推著一個掛著鎖鏈鐐銬的老和尚進來。
「誒?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方一勺問,「怎麼就給銬來了?」
神勇也微微皺眉,低頭似乎是在想著什麼,很快,瘋和尚就被推進了大殿裡頭。
沈勇抬起頭,卻見方一勺正睜大了一雙眼睛看他呢。
「怎麼了?」沈勇不解。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相公呀,你皺眉想事情的時候,真好看。」
沈勇一愣。
就見方一勺美滋滋地接著說,「所以說麼,我相公那就是做大事的人。」
沈勇覺得耳朵發燙,瞪了方一勺一眼,「胡說什麼呢,小丫頭髮花痴呀,一個勁誇男人?!」
方一勺抿了抿嘴,回過神來,又問,「相公,你剛剛跟爹爹說什麼了?為什麼就直接把瘋和尚銬回來了?」
沈勇也有些茫然地搖搖頭,拉著方一勺跑到了衙門口,和來聽堂的百姓們一起往裡看。
就見那瘋和尚依舊瘋瘋癲癲地,被押在了地上還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勇微微皺眉,小聲對方一勺說,「這不是個瘋子麼,爹爹怎麼審啊?」
方一勺也搖搖頭。
「堂下跪的和尚,你叫何名?」沈一博問。
但那和尚依舊不言不語,只是露著一排黃牙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一博皺眉,問沈傑,「你去了長樂庵抓到他之後,可曾找到什麼?」
「找到了。」沈傑拿著一條有血污的髒衣服,遞給了沈一博,道,「在他的床下發現了這一身血衣,還有一箱子銀子。」
「哦?」沈一博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罪證,一拍驚堂木,「和尚,你還不從實招來?!」
和尚依舊傻笑,不說一句話。
聽堂的百姓都交頭接耳起來。
「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
「對啊,靜怡師太收留的那個。」
「原來是他殺了掌櫃的啊。」
「這人贓俱獲,不是謀財害命是什麼?」
「可這人是個瘋子啊……」
沈一博見他瘋瘋傻傻,一問三不知,就對沈傑道,「先將人收押,去請城中的郎中來,要三個,給他瞧瞧病,看他是真瘋,還是裝瘋賣傻!」
「是!」衙役們帶著人先下去,隨後,百姓們也散了。
沈勇和方一勺張望著,沈一博看到了兩人,就道,「這次可多虧了你倆了,不然……還真是抓不到他,也算是機緣。」
「爹爹。」方一勺不解地問,「為何抓他?」
「剛剛有人來報案。」沈傑道,「說長樂庵的瘋和尚拿著刀追砍行人,老爺就下令將人帶來,順便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道,「哎呀,莫非,他因為瘋病,所以才隨便砍人,也殺了掌櫃的麼?」
「怎麼可能。」沈勇瞟了她一眼,「一個瘋子還知道從窗戶進去?殺了人搶走了銀子從窗戶出來,還將東西都藏在了自己床底下?這根本不通麼!」
方一勺想了想,一拍腦袋,道,「對哦,相公好聰明啊!」
沈勇有些無奈,這丫頭自己傻,還說別人聰明。
而此時,沈一博也頗有些驚喜地看著沈勇,道,「勇兒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覺得,這瘋和尚被人栽贓嫁禍的可能性很大。
沈勇就覺得有些暈,他爹剛剛誇他呢?!太不習慣了。
「我們晚上去一趟長樂庵。」沈一博道,「你倆跟我一起去!」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笑眯眯仰臉看沈老爺子,「晚上管飯麼?」
沈一博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方一勺想了想,拿了個小包袱,跑去廚房,將那些蒸好的田螺盞包起來一部分帶著,就上路了。
到了山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沈一博說先莫去敲山門,而是悄悄去後山看看那座無字的墳墓。
沈勇就和方一勺在前頭帶路,沈一博和沈傑跟著,四人往林子裡面走去。
沈勇摸了摸胸前的那個錦盒……什麼時候送給丫頭好呢?
到了後山,還未入林,忽然就看到裡頭有隱約的光亮傳出來。
眾人一驚,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興奮——有人!現在在林間的人會是誰?必然是個知情人!
四人輕手輕腳走到了林子的外圍,就聞到裡頭傳出來了香燭的味道……
方一勺有些緊張,拉著沈勇的一條胳膊。
眾人屏氣凝神在外頭等著……正這時侯,就聽到裡頭隱約,有哭聲傳來。
沈一博皺起眉頭,這哭聲應該是個女人的,就示意眾人——進去看看!
沈傑輕輕撥開了灌木,往林子裡走去,眾人跟在後面一些……待到了切近……就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孤墳,墳前無字碑,貢著香蠟燭火,前面還有一堆燃燒著的紙錢,但是卻沒有人。
「邪門了。」沈傑四周圍看了看,道,「有人離開的話,我應該能發現才是啊。」
方一勺往沈勇身邊蹭了蹭,就感覺後背涼絲絲的,緊張地左右看。
沈一博眉間微蹙,道,「剛剛分明有人在哭。」
「會不會是風聲?」沈傑問。
「不可能。」沈一博搖頭,道,「我清清楚楚聽到了,再說,這裡又不是谷口,並無大風……必然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我去搜一搜!」沈傑說著,就撥開灌木,四下尋找了起來。
沈勇覺得沒勁,就找了塊石頭抹了抹坐下,方一勺挨著他一起坐,警惕地看著周圍。
而此時,沈一博正在那座無字碑前端詳著。
沈勇摸了摸懷中的金釵,嘆氣……等晚上再給麼?覺得沒意思。
這時候,方一勺遞過一個田螺盞給他,沈勇接過去,還是溫熱的。將田螺盞放到嘴邊一吸……一大口的餡兒還有湯汁,他嚼了嚼,田螺肉與其他各種肉味兒都混在一起了,鮮香可口,嚼起來特別的過癮,比田螺本身好吃多了!
正這時候,就聽沈一博突然輕呼了一聲,對兩人招了招手。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跑了過去,問,「爹爹,怎麼了?」
沈一博伸手,指了指那無字碑的反面。
兩人湊過去一看,就見在石碑背面,寫著四個字殷紅的大字——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