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蜜辣烤和青山村

  沈一博等為了不引人注目,背著包袱走到了城外,在驛館裡租了一輛最普通的馬車,便假扮成過路的商旅,趕往青山村。

  途中,沈傑趕著馬車,小結巴坐在車前跟他嘮嗑,沈一博在車裡看著一卷關於青山村的地方志。

  沈勇和方一勺則坐在車後面,晃著腿肩膀挨著肩膀,小聲細細碎碎地聊天。

  「相公,你去過青山村沒有?」方一勺問。

  「沒,好像是個小村子吧。」沈勇嘀咕,「不過現在估計已經荒蕪了。」

  「對哦,死了那麼多人。」方一勺點了點頭,掀開簾子問裡頭的沈一博,「爹,青山村算是東巷府管轄的麼?」

  「嗯。」沈一博點頭,「青山村應該屬於洛縣,是東巷府的直屬下級,洛縣的縣令應該叫榮常在吧。

  「這名字不錯啊。」沈勇有些不滿地對方一勺小聲道,「就我的名字普通,滿大街都是。」

  方一勺笑眯眯,「沈勇不好聽麼?跟沈勇似的,說你神勇無敵呀。」

  沈勇撇撇嘴,「勇啊勇的……有些缺心眼的感覺,。」

  「噗。」方一勺忍不住笑了出來,「是有些。」

  「你說名字還是我啊?」沈勇眯起眼睛看她,湊過去,「不管,給親一口。」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往一旁讓,沈勇不甘心就追,兩人一個不小心直接滾進了後頭的車簾裡頭,就見沈一博拿著書卷,無奈地看兩人。

  「咳咳。」沈勇和方一勺趕緊坐好,不敢再胡鬧了。

  眾人沒先去洛縣,而是直接趕往青山村。

  沿途一路打聽,好些人都勸他們別去,說青山村已經荒蕪了,如今就是個鬼村,晚上還有孤魂野鬼呢。

  沈一博聽著都覺得新鮮,就讓沈傑趕車,「去青山村過夜?」

  「爹,鬧鬼還去啊?」沈勇問沈一博。

  「有鬼神正好啊。」沈一博笑了笑,「有了鬼神就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了,正好給他們申冤。」

  「這倒是。」沈勇點點頭,就感覺方一勺朝他挨近了些,沈勇心裡想,晚上說不定方一勺一害怕就鑽他懷裡來了,也不錯的。

  傍晚的時候,馬車終於趕到了青山村的村口,就見路邊一塊石碑上寫著「青山村「三個大字,石碑的一小半都埋在泥土中了,周圍雜草叢生。

  沈一博下了馬車,放眼望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沈勇和方一勺也走了出來,就見落日餘暉之下,前方的村莊一派死寂,入眼是荒蕪的農田和破敗的房舍。現在正是準備晚飯的時候,卻一絲炊煙都看不到,老樹的枝頭落這幾隻烏鴉,發出的叫聲略帶淒涼,好不慘淡的一座荒村。

  「人都走了麼?」方一勺看著覺得有些惋惜,這村落布北山望水地理極好,原本應該是個寧靜祥和的小村吧。

  「應該不會有人留下的吧。」沈勇指了指後山,「那裡山多林密,原本應該還可以狩獵,前面農田也種得很規整,莫不是只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菜瘟而讓人都走光死絕了麼?」

  「我之前問過劉大方,還有好些仵作和郎中。」沈一博道,「他說這種現象極有可能是中毒,只是為什麼毒會在菜裡,就不得而知了。」

  「中毒?」

  沈勇皺了皺眉頭,問,「毒下在哪兒?怎麼吃菜的人都死了,其他人沒事兒呢?」

  沈一博想了想,道,「我左思右想,覺得會讓菜裡有毒的原因不多,最大的一個可能就是水。」

  「飲水?」沈勇問,「可是,不是喝水的人死了,而是吃了蔫掉的菜的人死了。」

  「那會不會是澆菜的水有問題?」方一勺問,「還是田地有問題?」

  「我們去看看吧,說不定還會有人住在這裡。」沈一博道。

  「住在這種荒村啊?」小結巴縮了縮脖子,「之前那些村子的不還說這兒是鬼村麼?只剩下孤魂野鬼了。」

  「年輕人的確可能都跑了。」沈一博低聲道,「不過老人家就不一定了,有些老人都戀家,不願意出去,寧可躲在家裡等死。」

  「可是住在這村裡吃什麼啊?」沈勇問,「早就餓死了。」

  「你不說了後山有圍獵的地方麼?」沈一博笑了笑,「大不了不吃菜不就得了?」

  「嗯……說到菜,娘子。」沈勇這幾天是讓方一勺養叼了,蹭蹭她胳膊問,「咱們晚上吃什麼啊?」

  方一勺翻乾糧袋,「不是帶了饅頭和烙餅麼?」

  「不想吃這些,乾得慌。」沈勇道,「要不然咱們去山裡打些野味?」

  「少爺……別亂跑啊!」小結巴著急,「小心……鬼。」

  「鬼什麼啊。」沈勇拽了方一勺往林子裡跑,道,「我們就在林子外圍抓些野雞兔子什麼的,我帶了彈弓來了!」

  小結巴跺了跺腳,最後還是道,「我……我還是去看著他倆!」說完,就跟著沈勇他們去了。

  「這小結巴,還挺忠心啊。」沈傑誇讚。

  「嗯。」沈一博點了點頭,往村子裡頭走,沈傑問,「老爺,少爺他們那樣去,不要緊麼?」

  「沒事。」沈一博微笑搖了搖頭,「一勺和沈勇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也那麼大了,總不能一輩子帶在身邊,得讓勇兒學著照顧一勺了。

  走到了最靠近村口的一座農舍前面,沈一博和沈傑開始挨家挨戶地看,看看屋裡有沒有死人,最好是能找到傳說中那些有毒的瘟菜。

  ……

  沈勇和方一勺跑進了山裡,就見草木濃密。

  「咕咕咕……」沈勇似乎對於打山雞野味頗有些經驗,低低的聲音引著。

  小結巴拉了拉方一勺,「少奶奶,別過去,仔細讓蛇蟲咬了。」

  「相公。」方一勺一聽可能有蛇蟲就擔心,卻見沈勇對她「噓」了一聲。

  又往裡走了幾步,沈勇突然攀上了一棵樹,抱著樹幹,雙腿夾住,將衣裳的袖子退下來,圍在樹幹上打了個結,這樣他就能騰出雙手來了。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彈弓,沈勇二指捏著一顆石子兒拉開彈弓,對準了遠處的樹林子。

  方一勺不敢做聲,怕嚇走了獵物。

  小結巴眼尖,一眼瞅見了樹幹後面有一撮白色帶斑紋的毛,指了指,示意方一勺看,壓低了聲音,「少奶奶,是野雞!」

  方一勺點頭,同時,就聽到「嗖」一聲,滾圓的石頭子兒被沈勇射了出去,「啪」一聲……

  同事,就聽到了撲騰翅膀的聲音,沈勇又連著射了好幾顆石頭子兒,邊道,「小結巴!」

  「好嘞!」小結巴挽起衣袖衝了進去,一把提出了一隻山雞來,顛兒顛兒往外跑,邊道,「少爺,這雞估計是很久沒碰上人了,所以傻了不知道躲,多打幾隻!」邊說著,就邊學著沈勇的樣子,咕咕咕地引起了雞來。

  沒多久,沈勇又發現了一隻,一石頭飛過去,打中了雞的腳脖子,那雞撲扇了起來想跑,被撲過去的小結巴抓住。小結巴踩住兩隻雞的翅膀,從一旁的草地裡扯下一把野草來,搓成了草繩將雞爪子一捆,掛在自己的腰間,邊道,「少爺,咱們幾個人,再來一隻,然後讓少奶奶燒好菜!」

  「好!」沈勇喜滋滋又一眼瞅見了林子深處似乎還有,就連發了兩彈弓……

  小結巴追了進去,半天才出來。

  「咦?奇了怪了!」小結巴自言自語地說,「你們看啊,這不是蘆花雞麼?是家雞不是野雞啊!」

  沈勇解開了綁在腰間的衣服袖子,跳下樹。

  自從練了功夫之後,沈勇的身法越發地輕快了。見方一勺一臉歡喜地看著自己,沈勇就有些神氣,下來的時候還想要玩個花活兒,一個擰身……想要在空中翻個個兒落到方一勺的眼前。可就在他要翻身的時候,卻一眼瞅見了草堆裡,有白森森一個骷髏頭。

  「娘唉!」沈勇驚了一跳,也忘記自己要轉身了,直挺挺就趴了下來,「呯」一聲。

  「相公?!」方一勺趕緊去扶他,「你沒事吧?幹嘛趴下來?」

  「少爺,好丟人啊!」小結巴也上來扶。

  「切。」沈勇也挺慪,白白在方一勺面前丟醜。他拍了拍胸前的灰土,道,「娘子,我看到些東西啊!」說著,衝了過去,扒拉開草堆。

  小結巴和方一勺也跟著,打開草堆往裡頭一看,驚得也是叫了起來,就見那裡似乎有一具死屍,只是早已變成了森森的白骨,骷髏頭空洞洞的,黑乎乎的眼眶裡頭,還趴著一條不知道什麼名字的黑色蟲子,樣子尤其嚇人。

  「相公。」方一勺湊到了沈勇身邊,道,「這裡怎麼有屍骨的?」

  「大概是被菜瘟毒死的村民。」沈勇低聲道,「唉?」

  「怎麼了?」方一勺見沈勇皺著眉頭蹲下去,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你看這裡。」沈勇指了指那具骸骨的脖頸一帶,還有肋骨,「上頭有切口啊!」

  「是哦。」小結巴也靠近了看,「還挺清楚的啊,看來像是致命傷啊。」

  「娘子,我在醫書上看到過,這種是被刀或者匕首之類的利器戳死的,而中毒的或者是得病的,骨頭都不是那麼白的,特別是貼近臟器的地方,有的黑有的黃。」

  「也就是說,這些人不是死於菜瘟的了?」方一勺問。

  「嗯。」沈勇想了想,將外衫脫了下來,對小結巴道,「唉,幫我鋪平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撿地上的屍骨。

  「唉!」方一勺趕緊阻止他,道,「用樹枝撥進去,用手不怕髒呀?!」

  「嘿嘿。」沈勇接過她遞過來的樹枝,往布衫裡頭扒拉那些白骨,「帶回去給爹他們看看!」

  此時,天已經快黑了。

  沈勇將衣裳收起來,拉著方一勺,後頭跟著提著三隻雞的小結巴,一起往回跑。回到了村子裡,很快他們就找到了沈一博的馬車,卻不見沈一博他們。

  「爹?」沈勇叫了一嗓子。

  「在這兒呢!」遠處的農田裡,就看到沈傑對他們揮手。

  沈勇和方一勺都鬆了口氣。

  小結巴準備殺雞,見附近有水井,就跑去打水,往井裡頭一瞅,就感覺一清涼,這水很乾淨啊!想到這裡,他拿起旁邊的木桶,將水提了上來,聞了聞,沒覺得水有什麼問題。

  方一勺取出了隨身帶的一根銀針,插入水中攪了攪,也沒變色。

  方一勺摸著下巴點頭,「這水不像有毒啊。」

  「並非是井水的問題。」這時候,沈一博和沈傑都從農田裡上來了。

  「爹爹?」方一勺見沈一博拿著幾片已經曬成了乾兒的菜葉。

  「看到沒有?」沈一博晃了晃菜葉,讓沈勇和方一勺看。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問,「怎麼了?這就是那些生了瘟病的菜麼?」

  沈一博笑了笑,搖搖頭,指著菜葉道,「你看這菜上那麼多蟲眼!」

  「哎呀。」方一勺仔細看了看,雖然大多蔫兒了,但是有很多都被咬了。

  「這菜可不是因為生瘟病蔫兒了的。」沈一博認真道,「蟲子是不會去吃有毒的菜葉子的,再退一步說這蟲子糊塗了,那誤食了該早死了才是,周圍卻是一條蟲的屍體都不見。另外啊,我們挨家挨戶地找了一遍,一具屍體都沒有發現。「

  「沒有屍體?」沈勇皺眉。

  「這個好奇怪啊!」方一勺道,「如果是瘟疫而死的,屍體幾乎不會有人去動的,起碼要等到一年半載之後再找人深埋,怎麼會沒屍體!」

  「另外,這些家裡,一兩銀子都沒找到。」沈一博笑了笑。

  「被洗劫了吧?」小結巴問。

  「這不是瘟疫村、鬼村麼?會有人來這裡洗劫東西?」沈一博輕輕搖了搖頭,道,「還有啊……怎麼家裡一片菜葉都不剩下?若是說,米缸裡的米、櫥櫃裡的衣服有人拿走了……可這菜葉子,誰會拿走?」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的確啊,好奇怪。」

  「還有個更特別的發現。」沈一博對眾人招了招手,道,「你們看看這些人家的灶台裡頭。」

  沈勇和方一勺都望向灶台裡面,就見每一個灶台裡都有黑色的草葉灰。

  「每戶人家都有麼?」沈勇皺起了眉頭。

  「那又怎麼樣?」小結巴不解,「人家家裡總要燒飯做菜的。」

  方一勺對這小結巴搖頭,「每家人家煮完了飯,都會把草灰扒拉出來,泡了水倒到菜地裡面去的,那樣莊稼長得肥!而且灶台裡積了太多的草灰,下次煮飯就慢了。」

  「哦……」小結巴點點頭,問,「那又怎麼樣?」

  「表示人都是燒飯的時候突然走的。」沈勇道。

  沈一博點頭,「聰明!」

  沈勇一愣,滿臉通紅看著他爹,沈一博這輩子大概頭一回當著他的面誇他,方一勺挽著沈勇的胳膊,也替他高興。

  「咳咳。」沈一博也是高興過頭說漏嘴了,他剛剛問沈傑,沈傑沒明白,問小結巴,小結巴也是不明白,唯獨沈勇,一點就透,看得清楚明白,果然聰明!

  「哎呀!」小結巴一蹦「哪兒有鬧瘟疫,燒飯的時候一起跑了的?又不是打仗了,而且灶台上還那麼乾淨,分明收拾過了。」

  「爹,會不會跟瘟病沒有關係?」沈勇問,邊說,邊將用衣服包著的那一堆枯骨拿出來,給沈一博他們看。沈一博認真看了一會兒,連連點頭,「蹊蹺蹊蹺,絕對不是病死的!」

  眾人都覺得振奮,本來菜瘟之說就是匪夷所思,無奈眾難民都這樣說,可究竟是什麼造成了這種異象還有如此多的死傷呢?如今看出來了,這未必就是天災,倒有可能是人禍!

  「肚子餓了!」沈勇說著,和小結巴去外面搭起灶台燒水,準備殺雞,方一勺則是搭起了一個烤架,生起篝火,準備給沈勇他們做一道蜜辣烤雞吃。

  沈勇等好不容易將水煮開了,殺雞拔了雞毛。

  方一勺用雞胗、雞肝和雞血煮了一鍋湯,其他的三隻雞對半切開,都用細樹枝竄起來,她從隨身帶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一罈子紅色的醃料來,抹在了雞肉的身上,隨後,又拿出一罐子蜂蜜。

  「娘子,要做蜜汁烤肉麼?」沈勇上次吃了一回,特別喜歡,見方一勺又要烤,饞蟲又忍不住了,連連嚥口水。

  「這次的是蜜辣烤。」方一勺笑道,「醬料是辣的,蜜汁是甜的。」

  「辣配甜,多古怪啊?」沈一博有些不解。

  「爹爹,可好吃呢。」說著,方一勺將雞肉放到火上烤去,邊烤,邊用三隻綁在一起的新毛筆蘸著蜂蜜一遍遍往上刷,不多久,就聞到香味撲鼻。

  「哎呀……」沈勇趕緊盛出一碗雞湯來喝,那個鮮啊越喝越餓,忍不住催促,「娘子,快些啊,餓死我了!」

  方一勺微微一笑,「別急呀,要等肉變成金色才最嫩最美味呢!」

  眾人只好嚥著口水忍著。

  又過了一會兒,就見雞肉黃澄澄的,真的呈金色,外面薄薄一層油。

  「好了!」方一勺的聲音彷彿天籟一般傳來,眾人都伸手,各自拿起半隻插在竹竿上面的烤雞來啃,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這雞也肥,嫩肉和脆皮只見還有薄薄一層綿軟的肥肉。最妙的其實是方一勺刷的那一層辣醬和蜜汁。微微有些辣,爽口,肉不膩,又微微有些甜,美味,皮更脆。一辣一甜,混合得恰到好處,眾人吃著烤雞就著卷餅,還喝著雞湯,仰著臉讚嘆……好吃啊!

  一頓飯吃完後,趕了一天路的眾人都覺得有些疲累,就準備在村頭的一戶人家裡休息。

  沈勇將馬車牽進了屋子裡頭,讓方一勺睡在車裡以免受涼,他爹睡在外頭,沈勇和沈傑輪流把門,雖說是荒村,不過還是小心為上,小結巴是個小孩子,早就枕著包袱呼呼大睡了。

  當天晚上,方一勺正睡得迷糊,就感覺有人推她……緩緩睜開眼睛,只見沈勇在她身旁。

  「相公……」方一勺話沒說完,就見沈勇低聲對她「噓!」

  方一勺坐了起來,只見沈一博和沈傑都在車外面站著,小結巴也坐在車頭,眾人似乎都有些緊張。

  「相公,怎麼了?」方一勺拉著沈勇的手出來。

  沈勇拉著他到了窗邊,透過破敗虛掩的窗戶往外指了指,示意她看。

  方一勺往外看了一眼,睜大了眼睛——就見在遠處的荒田裡頭,緩緩地走過一群人,那群人的身邊,都有幾團幽幽的藍色火焰環繞。他們的行動很異常,邊走,邊地頭看著荒地,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方一勺看著那一團團幽的藍火焰,就覺得背後直起雞皮疙瘩,腦袋裡一閃而過剛剛來時路人們說起的——這村鬧鬼,是個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