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主屋大門口的時候。
車子已經準備好。
車門打開,等我上車。
我不禁偏頭,又看了車庫中那輛奧迪車一眼,這才坐進車裡。
司機是個中年人,話不多。
佘山這一路的景觀很不錯,我無暇觀看。
猶豫片刻,還是問出口:「能不能告訴我,車庫裡那輛奧迪車是誰的?」
司機也許知道我是胡欣的客人,很客氣地答:「是少爺的車。不過夫人回國之後,少爺給另配了個司機,給夫人代步用。」
「您能幫我聯繫到那個司機嗎?」
我的問題引得他回頭看我,我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中,繼續道:「您幫我聯絡到那個司機,並承諾向其他人保密的話,我可以給你一筆報酬,不菲。」
他更疑惑:「向……夫人保密?」
我點頭,「你家夫人,少爺……所有人。」
車子停在了半道上,他回絕我:「對不起,我也算是胡家的老員工了,我不會……」
我打斷他:「10萬。或許,你想要更多……開個價。」
我看見他眼睛中的光明顯一跳。我從包裡取出名片,遞給他:「考慮好了,請聯絡我。」
車子在我們的沉默中重新開啟。
我枕著車窗棱,又想起一件事,「司機師傅,我不去機場了,送我到最近的環球酒店。」為了知道這位David Yang的真實身份,我不得不推遲回香港的時間。
別墅區的四處都很清靜,道路上沒什麼人,車也不多。
就在車子快要開出別墅區的時候,反方向的車道上才出現一輛車。
這車,與我們的車擦身而過,我餘光瞥見,也沒太留意。
可就在那輛車快要開出我餘光範圍的時候,車子剎住車。
刺耳的剎車上引得我的目光投過去。
我往車窗外看,卻還沒來得及看出什麼所以然來,那輛車開始迅速倒車。
最終,車子倒到了我們這輛車的車身前,下一秒,那輛車偏離車道方向,斜刺裡插到了我們車頭前。
它就這樣橫欄在了路中央,堵住了我們車的去路。
我們的車不得不緊急剎車,依舊險些撞上對方。
「呲——」的一聲,車子劃出一段距離,緊急制動。
我朝擋風玻璃那兒看,視線投向那輛車的同時,見司機火爆地降下車窗朝:「怎麼開車的啊……」
司機很快噤聲,我也看清了,這輛車,是胡騫予的車。
我眼見胡騫予下車,朝這邊走來。
司機慌張地下車,誠惶誠恐的聲音,從開啟的車門外傳進我耳裡:「少爺……」
我依舊坐在車裡不動。胡騫予頓住腳步,他朝車裡看了一眼,卻沒有過來,只對司機說:「車子開回去。」
「可是,可是夫人她說……好的。」
司機重新回到車裡,發動車子,調頭。
「對不起,少爺要我載你回去。」
我咬唇,沉默,恨恨的回頭看。
胡騫予也已經上了他自己的車,就跟在我們車後頭開。
我摸出電話,撥號碼,很快接通。
隔著兩片擋風玻璃,我看見胡騫予接起電話。
「讓司機停車,放我走。」
胡騫予此刻也正盯著我看,嘴唇動一動:「休想。」
「要我回去見胡欣?這對我來說,只能是折磨。」
他笑出聲:「哼,折磨?豈不正好?你折磨我這麼久,也是時候互換角色了。」
我收回視線,重新坐正來,用力掛電話。
沒出幾秒,車載電話響,司機透過後視鏡,瞥了我一眼,按下免提。
胡騫予的聲音:「把車門鎖了,到家之前別打開。」說完,掛斷。
這司機可真聽話,立刻就鎖死了車門。
胡騫予怕我跳車不成?——
我失笑。
車子很快回到別墅,車子停下,車鎖依舊鎖著,直到胡騫予再度來到車面前,司機才撥開車鎖。
胡騫予開我這邊車門:「客人,下車。」
我偏頭看他一眼,深呼吸,下車。
我在他無表情的目光之下淺笑:「胡總,您可能不知道,您的母親已被我氣得半死。你就不怕我這回進去,你母親看到我……」
他挑眉看我,突然失笑:「你不想去見她?那正好,我們之間還有事要辦。你不想做我母親的客人,做我的客人好了。」
說完,不待我反應,強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主屋的反方向拽。
胡騫予住的獨立別墅在主屋對面。
——
我猛地意識到這一點,驚得趕緊甩開他的手。可胡騫予力氣大,我被拽的手臂生疼,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我被他拽著上台階。這一路震動太大,我摀住肚子,拚命抑制住想要嘔吐的慾望。
大門被胡騫予猛地拉開,我一趔趄,被他拉進屋去。
「胡總,我想我可能要提醒你……」
我緩了口氣,心平靜氣和他說。
聞言,胡騫予停住了腳步。我以為他肯聽我說了,卻不料下一瞬,他突然回過身來,猛地欺向我。
「胡……」
我接下來的話被他如數吞進嘴裡。
大門還開著,傭人正在廊下走動。
胡騫予就在此時,狠狠吻住我。不,這不是吻,他的嘴唇,狠狠撞在我的唇上,鼻尖亦被撞的生疼。
我推開他,卻只隔開彼此一個眼睫的距離:「你放開……」
下一刻他再度上前,這回,他死死捏住我下顎,我,再躲避不了。
他舌頭進犯進來,我連想要咬緊牙關的能力都被剝奪。
不知何時,身後突然有怯懦的聲音響起:「少……少爺……」
胡騫予箍住我肩頭,狠狠蹂躪過我的唇,隨後朝我身後低吼:「關上門!」
我趁機要脫出胡騫予的掌控,可胡騫予一說完,就重新攫住我,將我朝樓梯拉去。
「胡騫予!」我掙不開他,尖叫。
「有什麼事我們進房間,辦完事再談。」
我被迫踏上樓梯,高跟鞋在台階上磕磕絆絆,我擔心胡騫予這樣野蠻地拉扯會傷到自己,如果我現在在這裡絆了一跤,後果我不敢想。
我攥緊扶手,不肯走。胡騫予終於肯回過身來。他擰眉看我,又低頭瞅瞅我的鞋。
突然間嘆氣。
下一秒,他竟折回來,俯首低身,一手環過我肩,另一手饒過我膝彎,瞬間,我被他打橫抱起。
「放我下來!」
「小心,別亂動。」他大步走上台階,頭也不低地說。
很快,他把我抱進臥房,是他的主臥。我被他放下,腳剛落地,我回頭看看房間裡那張床,深呼吸,揚手一個巴掌打過去。
手腕被他架住,這一巴掌沒有落下。
他瞪著眼看我,不可思議。狠狠甩脫我的手。
我想到自己,想到那個不該出生的生命,忍不住嘲笑:「胡騫予,你缺女人,不要找我。我不會再陪你上床。」
他驀地哼笑一聲,鄙夷的看我:「不要太抬舉你自己。」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後頭,語氣變得平靜,看我,眼中波瀾不驚,「大把女人等著爬上我的床,我不至於要這麼扒著你不放。」
聞言,我失笑。是啊,大把女人等著他胡騫予,他又何必扒著我不放?
他有露西,那個為他付出許多的傻女人。除卻露西,還有大把大把,不勝枚舉……
見我沉默,胡騫予沒再說話,轉身朝臥室附帶的書房走去。他離開,臥室只剩我一人,眼眶有些濕潤,怕是要流淚,我仰起頭,不讓它們落下。
再回來時,他手裡多了個公文袋。走到我面前,仔細看我眼睛,沒說話,公文袋遞給我。
片刻後,他重新開口:「我收到這個。昨天,寄件地香港。」
我打開公文袋,取出其中文件。我原以為是文件,紙張慢慢抽出,我看見排頭那一行字——香港某醫院,婦產科檢查報告——我不動了,腦子瞬間抽空。
「還在不在?」
他問。
我不回答。
他等候片刻,神情和緩下來,湊近,他展開懷抱,籠住我,手摸向我腹部,重複:「它……還在不在?」
他的目光落下來,落進我的眼裡,是那樣柔情似水——不,這個男人一直虛假,一切都是假象,是他在偽裝。他霸佔你父親的公司,奪走你的一切,奪走你的人你的心,和你的好友上床,置你於塵埃一般低賤的地步……罪不可赦。
我忽然間惶恐,避他如洪水猛獸,用力推他。原來我的力氣不比這個男人小,我推開他,連連後退幾步。
站穩了,我抬起頭,挑眉覷他:「在又怎樣?不在又怎樣?」
我猛地將公文袋裡的紙張抽出來,撕碎它們,扔在他面前。
他就那樣緘默地看著我,許久,緩緩蹲身,一張一張,如數撿起那些碎片。
我看著他的頭頂,無言無語。他站起來,慢著步子踱到我面前,他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攥著公文袋一角。
他在遏制怒意,從來在我面前的暴君,此刻,在顧及什麼?我肚子裡的孩子?
胡騫予劈手拉過我一雙手腕,將我胳膊反折到身後,他另一隻手,又一次覆上我的腹部。他不在乎我,因而他攥緊我手腕的手,力氣大到幾乎要折斷我的骨骼。他只在乎孩子,他撫摸我腹部的手,那樣溫柔。
「你以為,這是你的孩子?」我毫無徵兆、脫口而出,聞言,他僵住。他的僵硬,透過他的手,傳遞到我身上。
「你以為,我會放任自己懷上你的孩子?」我語氣帶笑,嘲弄他,亦嘲弄自己。
距離近,我看清他瞳孔猛地一跳,他看向我的臉,穹黑的目光之中,我看見,自己在他瞳孔的反光裡,笑:「我跟李牧晨開過房。」
胡騫予兩額的血管突起,面孔微微扭曲。
「和你,每一次,我都有吃藥。我和你,怎麼會有孩子?」
他突然笑出聲,「呵呵呵……哈哈哈哈……」無休止的,笑。
他終於肯鬆開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孩子還在。可惜不是你的。」
他還在那裡自言自語:「原來如此。李牧晨說什麼都要辭職,原來……如此……怎麼留也留不住,原來……因為你……」
我無力,轉身要走。
他自言自語,瘋了最好。
就在我轉身的一瞬,他突然撿起被丟棄在一旁的公文袋,扯開,取出一張紙。
裡面原來還有一份文件。
他手一揚,那份文件生生甩在我臉上,劃過我臉頰,飄落。
我下意識別過臉去,文件落在地上,我無意間瞥見紙上,幾個黑體大字——
《婚姻協議書》
我懵了,視線焦灼在這幾個字上,腦子裡,那根早已經緊繃至極的弦,嘣地一聲,斷裂。
來不及反應,胡騫予驀然上前,把我推到牆上,緊接著,雙手狠狠扣住我的脖子。
鋼鐵一樣的手指,在我的脖頸上,收緊,再收緊。
「我真是愚蠢!竟然想要和你這種女人結婚!」
他狠狠壓低頭,在我耳邊低沉恐怖地說,他的手,越來越用力。
力氣太大,我被他提起,漸漸離地,最後只能腳尖著地。
窒息的恐懼瞬間攫住我五臟六腑,我只覺得有熊熊熱火在我胸腔裡燒。
我呻吟,蹬腳,死死扳住他,試著掰開他的手。
徒勞。
缺氧,想要嘔吐,身體痙攣,眼前昏一陣明一陣。
我幾乎要以為自己快死去,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腦海中迴響:死在這個男人手裡,不值……不值……
可是,我沒有一點力氣,他的手箍住我的脖子,我躲不了,掙扎,掙脫不掉,眼睛一黑——
就在這時,女人歇斯底里煩的聲音撞進我耳膜。
「騫予,你在做什麼?!放開……放開她!」
沒有用。胡騫予的手,在我脖子上,掐住,撼動不了分毫。
我悶哼,眼神開始渙散,最後一點凝具的目光,看見胡騫予濕的眼眶——
這一定是我的錯覺。他為何要哭泣?我生存的力氣,都要被他擊碎了,我要死在他手上了,他該笑。
「她會死的!!!」銳聲呼喊,如同獸在悲鳴,哀叫。
扼住我喉嚨的手鬆開了,我沒有支撐,靠著牆,一點一點滑落。
我咳嗽,拚命呼吸,口水拖下來,滴在自己手背上,喘息喘氣,肺裡抽空,再被空氣填塞,像是有冰冷的鉗子,夾住肺葉,痛苦。
昏的一塌糊塗。
臉上涼涼的一片,我抬手一摸,原來是我自己的眼淚。
我晃晃蕩蕩,撐著地站起來,缺氧,腦子暈沉,不得不躬身靠在牆上。
等視線恢復清明,我偏頭,看著胡騫予。
和胡欣。
兒子要扼死我,母親卻出聲救了我。我笑,無比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