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醉酒的女人

一個畫著濃妝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雖然刻意加粗了眼線,用了更加成熟的顏色,身上的蕾絲透視裙也異常的性感,但若是細細去看,還是能看出眉眼間稚氣未脫的影子。

「哎喲媽哎,時哥,你上輩子欠的債又來了。」

卻浩說著,一邊笑著往後退了兩步,抱著肩膀看好戲。

時樾一眼掃過去,十幾米之外的藉著沙發和酒台躲著的一溜兒腦袋像被依次打了一悶棍,紛紛縮了下去。

女孩雙眼迷離,步伐凌亂著,對著時樾就撲倒下來。

「時樾時樾,我喝多了……」

時樾微微笑著,由著她撲了個滿懷。「債債,身份證拿來看看,滿十八歲了嗎?還敢來?」

「滿了滿了!」女孩舉起一個紫色的手包,「不信你自己看!」

身份證上,女孩的素顏證件照也是漂亮的很,旁邊寫著名字,時樾不看也知道,冉苒。

這女孩皇城根兒下土生土長的小太妹一個,小小年紀就開始混酒吧。兩年前第一回來清醒夢境,被他以不滿十八歲的原因趕了出去,從此就和他槓上了,變著法兒地喬裝改扮,換身份證混進來。

時樾當時逮著了她原本的身份證,有意無意地逗她:「再再啊?」

小太妹被兩個墨鏡男控制著,氣勢十足地糾正:「冉苒!」

時樾「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這樣啊,我讀書少,還以為是再再呢。」

小太妹吼道:「你說得對,我就是你上輩子的債!」

於是債債這個名字,清醒夢境裡面就傳開了,時樾後來乾脆自己也這麼叫。

不過這麼來了趕,趕了來的,一晃眼,這小太妹就滿了十八歲,上大一了。

債債難得碰到一回時樾對她和顏悅色的,也不把她推開,心想著約莫是自己成年了,時樾覺得她可以下手了,不由得一陣心喜,心想這追了兩年,可算是要上手了吧。

她這麼一想,儼然就覺得時樾是她的男人了。一雙手本來抱著時樾的背,這時候從他西裝下面伸進去,在他腰上摸了兩下。

債債砸了砸嘴,這男人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襯衣底下全都是堅韌有力的肌肉。她向那群躲著的小夥伴們眨了眨眼,表示得手。

這時候她聽見時樾「呵呵」笑了兩聲:「債債,你拿老子當鴨啊?」

債債橫,時樾對她也俗,債債就喜歡他這俗樣,學校裡那些書呆子,娘炮男,她看不上。

債債甜滋滋兒地說:「我拿你當男朋友。」她又摸了兩下,仰著腦袋說:「我喜歡大叔,就你這種,長得帥,有錢,有閱歷,還會體貼女人。」

時樾說:「你媽沒告訴你這都是騙人的嗎?」

債債嘁了一聲,說:「我沒媽,我就一個小媽,還沒你大吶!」

「我草!」時樾說:「那我當你男朋友,回去還得喊她一聲媽?」

債債咯咯直笑:「我爸比你大就行了嘛。」

時樾說:「得了吧,到時候我把你小媽拐了,你還得喊我一聲爸!」

債債心想按輩分確實是這樣,但總覺得哪裡不對。正想著,背上一緊,一雙手被緊緊箍在了身體兩側動彈不得。一扭頭,時樾已經單手從她手包裡拈出了一個超薄手機,翻了兩頁通話記錄,翻到了一個「肉山大魔王」。

「時——樾——我草你媽!」

任憑債債怎麼掙扎,時樾紋絲不動,得意地笑了笑,嘴角兩道淺淺笑紋。

「看來就是這個了。」

「冉先生?」

——「啊!——時樾!你這個混賬王八蛋!」

「冉先生,這裡是三里屯清醒夢境酒吧,您女兒喝醉了。」

——「你丫就一孫子!給我爸打電話,我他媽弄死你丫挺的!……」

「啊,是,正罵人呢。……沒關係。好,那等著您來接她。好,再見。」

一掛電話,時樾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冷淡,不近人情,反剪了債債雙手交給兩個墨鏡人,吩咐道:「帶進休息室裡,小心伺候。」

債債再怎麼罵他,服軟,懇求他,他都一概不理了。

時樾整了整衣服,回頭問卻浩:「冉苒今晚消費多少?」

卻浩拿出PDA看了一眼,「她一個人帳下就有八萬二。加上那幾個朋友的,一共是三十六萬出頭。」

時樾「呵」地笑了一聲,「小姑娘敗家子兒。」這一聲笑得沒有半點溫度,又說:「等會她爸來,讓趙梓曦去好好接待下,她爸這個客戶,可以拉一拉。」

卻浩心道,只要有您時哥在店裡站台,像這種消費就能高出好多來。

當然他也沒敢說。這時候沙發上的南喬低低嗯了一聲,夢囈著說:「周然!」

卻浩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女人要處理。

他拉著打算回家的時樾說:「時哥,你看,要不你把這女的送回去?」

時樾一聽,彷彿不認得卻浩似的:「你說什麼?」

他一雙眼冷得透明,卻浩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好幾年的兄弟,看到這種眼神還是會有些怵。

「哈……時哥,你看這女人醉這麼死,我不也是怕出事麼?瞧她這長相……弟兄們今晚都陪著喝了不少,萬一起點什麼色心……你說是吧?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

時樾凶巴巴地盯著卻浩:「你他媽是覺得老子不會起色心?」

「……」卻浩打著哈哈,伸手攬著時樾往外帶,使了個眼色示意來人把南喬給架出來。「我哪裡是那個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時哥在這方面兒的控制上,比咱們都好。咱們都是些腦子管不住褲腰帶的……再說了……」

卻浩絮絮叨叨的,「我剛才看過了,這女的身上根本沒手機,也不知道該送哪去。我家裡那位管得嚴,時哥你曉得的……」

……

「你他媽能不能開車把她丟局子裡去啊?那兒多安全哪!」到了地下車庫,時樾還是一張臭臉。

「時哥,幫幫忙,幫幫忙……我這不是店子裡脫不開身嘛……」

「我草你他媽結了個婚,搞得這麼娘們嘰嘰的,三千塊的女人你也當個財神爺奉著。」

時樾一邊罵著,一邊還是按了遙控開了車鎖,讓墨鏡人把南喬放進了自己車裡。

已經是凌晨四點多鐘,地下車庫的車也散得差不多了。稀稀拉拉的幾盞白熾燈白慘慘地照著,車庫裡有種陰冷的寂靜。

時樾毫無睡意。

幾個小時前他讓手下的人揍劉青山的時候,他看到了這個女人。

他喝了口車裡的礦泉水,打開了車頂的燈。

幾根硬長的手指鉗住南喬的下巴,把她的臉擰了過來。長眉,薄唇。白淨整齊的襯衣,有幾塊磨損的修身牛仔褲。

沒錯,就是這個女人。

南喬。

看到那種場面,竟然不驚叫也不躲閃。

後來又看到他,竟然又不記得了。

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腿。

緊緊的,有緊貼腿骨的勻稱肌肉。運動型的。

這女人練過。

只不過是自己練著玩兒的,還是跟條子有關係?

時樾雖然自認沒做違法的事,被查了也不怕。但這行當,終究是不想跟條子惹上什麼麻煩。

時樾走出車門,在外面點了一支菸。他從後備箱拿了聽健怡可樂,隨手丟在車庫邊上的水池子裡頭。

靠著車頭把煙抽得差不多了,他碾熄了菸頭,重新進了車裡。

他拿著那聽被晚冬深夜的冷水冰透的可樂,按在了南喬的手心裡。

南喬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這是哪?」她昏昏噩噩地問。

時樾發動了車子。「你去哪?」

「師傅你不打表啊?」

「……」

南喬迷迷瞪瞪的,把時樾當成了出租車司機。

時樾說:「我這是北汽接送貴賓的專車,計程表你看不到的。小妹妹,你打到我的車,是你的運氣。」

南喬依稀想起北京是有不少這種出租車,通體純黑,計程器和出租車標誌都是可以卸掉的。她於是「嗯」了一聲,機械地把公寓地址報了出來,連帶著,門牌號都報給了時樾聽。這套公寓是歐陽綺幫她物色的,離朝陽公園不遠。她也是費了好大勁,才把這地址記住。

時樾還想藉機問話,然而南喬又昏睡了過去。時樾一摸那聽可樂,已經被她酒勁帶上來的體熱給捂成常溫了。時樾暗罵了聲曹操,還是開著車出了車庫。

時樾這車是個4.2升的進口輝騰,頂配,開起來馬力強勁,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時樾又是個開車的老手,從頭到尾流暢感十足,南喬都沒有被慣性顛上一兩下。一直到時樾停好車,她都還睡得極沉。

時樾搖南喬也搖不醒,無法,只得繞過去開了車門,給她解下安全帶,試圖把她拉下來。

這過程中南喬本能地抵抗,沒兩下,「哇」的一聲,幾大口穢物全吐在了時樾的車上。

「……!」

時樾把南喬拉出來,打亮了手機的電筒燈,給她一個完整的觀看酒後失事現場的角度。

「看看,南喬小姐,你做的好事。」

南喬吃力地擺著頭,努力看了看,說:「哦……帕薩特……沒事,我會給你賠……」

她的手死死扣住時樾的胳膊:「但是現在……我想喝水……我要臭死了……」

「……」時樾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