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姬央好奇道。
「七杯吃不得,飲下卻要兩腋生風,騰空駕鶴往蓬萊仙山去了。」王成道。
「哪有那麼玄乎,你吃了這許多杯,怎麼也沒見當神仙去啊?」王曄在一旁冷言道:「不入流的茗飲卻叫大哥如此吹噓,哄孩子罷了。」姬央雖然想避開王曄,但奈何王曄卻沒有那個認知,反而不請自留。
王成聞言也不惱,只笑道:「知茶者愛茶,四弟是不懂茶也。」
王曄冷著一張臉就要發火,如果不是當著姬央的面,他半分面子也不會給王成的。
姬央似乎看不見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笑著道:「大公子這茶卻與我平日裡飲的茗飲不同,清香回甘,我那茶卻是極澀口,不知這裡頭是有什麼訣竅?」
「這茶采下之後還需要焙制……」說起茶經來王成卻是頭頭是道,他是真心愛茶之人。
姬央仔細聆聽,受益匪淺,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王曄看著眼前這對看對了眼的「狗男女」心裡暗自憤恨,對姬央越發是勢在必得。就衝她偏向王成,他便已不能叫她好過了。
姬央聽王成說完了茶經,又同他們一起以茶代酒行了曲水流觴之令,她從小也是名師教的,雖然自己無賴了一點兒,但即興吟詩作詞還是難不倒這位樣樣一學就會的安樂公主,如此一來在不知情的人眼裡除了絕代佳人和安樂公主的身份之外,姬央又添了一層才女的美色,越發叫人起了追逐之心。
哪怕王成對著姬央只是虛情假意,卻也不得不承認,跟安樂公主相處叫人十分心曠神怡,她身上的香氣若有若無,勾人欲醉。
殘陽西斜時,眾人才戀戀不捨地離了難老泉,臨走時王成對姬央道:「公主若是不嫌棄,末將家裡還有半斤焙制過的茶葉,明日就給公主送去。」
「那就多謝大公子了。」姬央說罷便登車而去。
王成那一幫子好友立即就圍了上來。
有人問:「安樂公主不是嫁給了冀侯麼,怎麼會來並州?」
又有人問:「也不知安樂公主生得何等美貌,比咱們並州第一美人又如何?
並州第一美人便是王曄的媳婦,那位喝了三大海碗茶水的四少奶奶林氏。
「剛才飲茶時,我見她掀起面紗露出的那半張臉,已經是天下殊色了。」有人道,「四少奶奶只怕與她是在伯仲之間。」
王成望著姬央遠去的馬車道:「遜之遠矣。」
並州第一美人都不足以望其項背,越發叫人添了興趣,不由又議論紛紛,頗為羨慕那位抱得美人歸的冀侯。
美人總是能讓人格外慇勤。
次日一大早王成就已經準備好了焙制好的茶葉,只是因著天色尚早不好上門拜訪,好容易挨到半晌午,這才進了雲德公主府。
王成見到姬央的時候,她正在園子裡堆雪球。
昨晚那場雪雖然不是今秋的第一場雪,但卻是今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雪後初霽,地上已經鋪了三寸來高的雪被,可算是滿足了安樂公主的心願了。
「公主這是在做什麼?」王成自然知道姬央是在堆雪球,但她又不僅僅是在堆雪球,她手裡正拿著畫筆往那圓滾滾的雪球上塗色。
姬央沒回答王成,她正專心致志地忙著她手裡的事情,王成也沒覺得被怠慢了,只好奇地站在姬央身邊看她「作畫」。
很快那雪球就呈現出了姬央想要的樣子,瓜綠的大圓球,墨綠相間的條紋,姬央還用雪捏了一根兒捲曲的瓜秧藤。
近看自然不像西瓜的,可遠遠地看去卻叫人有些分不清真假。
姬央左右端詳了片刻,總覺得不太滿意,又動手在「雪西瓜」上挖了一個洞,用水紅的顏料塗了,點上西瓜子兒。
「公主真是妙手丹青。」王成讚道,雖然不乏奉承的嫌疑,但也有一絲真心,他還從沒見人堆個雪球都能玩出這許多花樣兒的。
雲德公主此刻正站在遊廊上遠遠地看著巧笑倩兮的姬央和她身邊溫文爾雅嘴角含笑的王成,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這一幕,只怕都要當他二人是一對兒新婚夫妻了。
但是雲德很清楚,王家的男人接近安樂絕對是有叵測之心的。
姬央將畫筆遞給玉髓兒清洗,她自己這才站起身來看向王成,似乎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怠慢,「呀,都忘了問大公子尋我何事了。」
王成晃了晃手裡的茶葉包,「我是來給公主送茶葉。」
「大公子有心了。」姬央道了謝,「昨日聽大公子說了茶經,我心裡也有些想法。只是今日還沒備好,過兩日我再請大公子過來品茶。」
王成點頭應了,也知不能久留,遠遠地衝著雲德公主頷首行禮,這就告了辭。
王成走後,雲德才上前喚住姬央,「大公子尋公主何事啊?」
姬央道:「他來給我送茶葉,昨日在難老泉恰好碰上了,沒想到他也鍾愛茗茶。姑姑,過兩日我請你品茶。」
雲德對茗茶並無喜好,她想說的重點也不在這上面,「哦,真沒想到他會親自來送。我是看著大公子長大的,還從沒見過他有如此慇勤的時候。」
雲德說得不算含蓄,姬央自然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有些詫異地看向雲德公主。
雲德心知姬央這是聽懂了,「安樂,你已經是成了親的人了,總要避免瓜田李下之嫌。」
姬央沒想到雲德居然會往這方面想,心裡不覺好笑。她對男女之妨是沒有太多概念的,在洛陽宮中時她有許多玩伴都是勳貴子弟,也沒人敢說什麼,只因她是蘇後的愛女。
是以姬央心裡並不存在什麼避諱的認知,何況沈度就在她周圍,她也不慮他會誤會什麼。
「姑姑你想多了,我是公主,他難道不該對我慇勤?」姬央道。
雲德被姬央的話給噎了回去,按說天下所有的人都該對安樂公主慇勤,可王家的男人卻不一樣,他們早存了反逆之心,哪裡會在乎安樂的公主身份,如今不過是需要利用她一下罷了。
雲德不再說話,姬央也轉頭就遺忘了此事。
有時候人心太純也並非好事,姬央總覺得自己光風霽月,心思坦蕩,無事不可對人言,別人看她自然不會有齷蹉之思,因此行事不拘小節,可人心隔肚皮,大多數人都是習慣於將人往壞處想的。
晚上姬央並未等到沈度來爬床,她也沒往多想。過得兩日,她自邀請了王成過府品茶。
王成的妻子竇氏將替王成準備好的衣袍抖了抖,正準備伺候王成穿上,卻聽他道:「穿那套新作的寶藍色的袍子吧。」
竇氏應了是,心裡卻奇怪王成向來不在乎穿著之事,今日怎麼突然挑了起來。
待穿戴整齊,新袍子將王成越發襯得儒雅溫潤,他在銅鏡裡照了照,自己也覺得滿意,抬手整理了一下頭冠,正準備出門,卻聽竇氏問,「郎君今日是要去哪裡?」
王成素來敬重自己的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竇氏,便直言道:「安樂公主請我去那邊府上品茶。」
竇氏如何能不知道王成的去向,只是心裡有些不痛快這才問出聲的,她明知道王成對安樂不可能有什麼真心,但看他居然為了安樂而反常地挑揀衣物,整理儀容,心裡就有些不安。
王成安撫地捏了捏竇氏的手,「你別多想,如今三叔虎視眈眈,我必須爭取中州的支持。」
竇氏心裡想的卻是,一個出嫁了的安樂公主哪裡就能影響臣子的遷除,只她並不能潑王成的冷水,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一房如今地處劣勢,安樂公主哪怕就是一根稻草,並不能救那溺水之人,但人絕望的時候就是稻草也是想抓住的。
王成如今的處境便是如此。
在公主府的歲寒亭裡見著雲德公主也在座時,王成心裡是有一點兒遺憾的,不過來之前他也預料到了這情形,不過是心存一絲僥倖,以為可以和安樂公主單獨相處而已。
王成覺得安樂公主小小年紀,那冀侯又是個風流的,對她恐怕並不上心,這才出門四處玩耍,既然連侍衛都能引得她另眼相看,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也不會太小,那日在難老泉他於姬央面前也是有意賣弄。
見著姬央就在亭裡,王成又整理了一下衣冠這才邁步往前。
姬央雖然覺得王成的舉止有些造作,可並不以為意,她對他這個人並無一絲興趣,只是難得有人可以論茶經,這才請他過府的。
彼時姬央正在煮水,她手邊是一個小風爐,上面坐著銅銚子,見王成走進來,請了他入座,也不再多話。
王成見姬央幾近虔誠地從陶罐裡舀出茶葉放入碗中,那銚子裡的水剛好沸騰,她左手輕輕拉著自己右手的寬袖,提起銚子在碗裡注入水,待那水面堪堪沒過茶葉便停了手,又從旁邊拿起碗蓋扣在茶葉碗上,輕輕晃了晃,又將那黃褐色的茶水濾去,再重新倒入水,這才遞給雲德公主和自己二人。
雖然昨夜大雪,但姬央穿的依然是寬袖薄衫,只外面罩著灰狐毛大氅,顯得寫意風流。她那套煮茶的動作雖不見特別,可被如斯美人做來,彷彿春水漾波,未聞茶香,已知必定是清香撲鼻,甘甜潤口。
「如此喝來倒也的確清香。」雲德評了一句,她今日來品茶不過是看在姬央的面子上而已,於此等不入流的東西她本是不上心的。
王成聽見雲德公主的聲音才反應過來,他居然看姬央的手都看呆了去。那纖纖玉手無論是提壺還是執杯都異樣雪白可愛,恨不能握在手裡細細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