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人困馬乏,也只能在曠野裡升起火堆休息一個時辰。因著姬央是女眷的關係,她和沈度單獨燒了一堆篝火在旁邊坐著,其他黑甲衛則在不遠處另燒了一堆火吃乾糧。
沈度將一個乾饃遞給姬央,這種東西前兩日吃起來的時候因著新鮮還覺得能下口,多吃幾日只覺得那乾粉滿口鑽,十分難受。
沈度有些擔心姬央吃不進去導致體力不濟而像玉髓兒一般累倒,他可以將玉髓兒留在農戶家裡,卻沒法兒將姬央也寄放在別人家,就她那張臉放哪兒都是禍害。
原本沈度北上雲中的時候也可以不帶姬央的,叫人先送了她入井陘就好,但他想著自己此次進並州本來帶的鐵甲衛就不多,能分去護送姬央的就更少,若是半途出了事兒反而不美,因此只得將這累贅帶上。
姬央可不知道沈度的擔心,她正將白饃放在那篝火上烤,看著烤得有些焦黃了,又手忙腳亂地拿著枯枝從火堆裡將它扒拉出來。
那剛扒拉出來的白饃燙手得厲害,姬央哪裡拿得住。沈度就靜靜地看著姬央在那邊兩隻手將白饃倒來倒去,好幾次都險些掉在地上。
等最後不燙手了,姬央才將那脆得掉渣的白饃掰開來分給沈度一半,「給你,這樣吃會脆一點兒,就跟變了個口味兒似的,吃起來就不那麼單調了。」她自己吃了一口,做出滿臉的陶醉狀,跟吃龍肝鳳髓似的。
沈度沒拒絕姬央的好意,他嘗了一口,一股子糊味兒,的確是變了種口味兒,更難吃了。
再看姬央都還在那兒陶醉著呢。
「若是能蘸點兒蜂蜜味道肯定更佳。」姬央吃著吃著似乎已經嘗到蜂蜜的甜味兒了,閉著眼睛在那兒咂吧嘴。
沈度看她自娛自樂的樣子只覺好笑,又有些說不清的心酸,只為姬央身為嬌滴滴的安樂公主卻跟著他如此受苦。
姬央似乎一點兒受苦的認知都沒有,她陶醉過之後正伸著脖子往黑甲衛那邊兒看,他們不知道在聊什麼,熱鬧極了,每個人都在笑。
「他們在聊什麼啊,那麼開心?」姬央好奇地湊近問沈度,她也想高興高興呢。
「我又聽不見。」沈度道,實則他耳力比誰都強,漢子嘛在一起的時候為了湊個樂兒,越是緊張就越需要談點兒放鬆的,女人自然是當仁不讓的話題,每個人都能插上嘴。環肥燕瘦,帳中風情都可以拿出來談論,細掰開了說些葷段子。不過這些話沈度自然可不能對姬央說。
「吃飽了就快睡吧,只有不到一個時辰了。」沈度用樹枝撥了撥火催促道。
姬央這才慢吞吞地枕在沈度的腿上躺下,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裹了裹。
沈度心想小公主倒挺會找地兒的,但也難為她從沒吃過苦卻要在荒郊野外睡覺,所以沈度還是半屈起那條腿,省得姬央的頭往下滑,又將自己的大氅搭在她身上。
姬央不肯,「你穿著吧,可別著涼了。」
「我沒那麼嬌氣。你快睡吧。」沈度替姬央掖了掖大氅。
姬央卻還是沒閉上眼睛,反而得寸進尺地道:「我睡不著,你給我揉一揉頭髮吧,揉著揉著我就能睡著了。」
沈度的眼風冷冷地掃了姬央一眼,這人卻一點兒不自覺,反而還主動拉起沈度的手放在她頭髮上。
大晚上的,沈度也是懶得教訓姬央,半推半就地在她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
姬央唇角上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劉詢坐在火堆邊遠遠地抬頭看了一眼沈度和安樂公主,即使隔得那般遠也能輕易地看出兩人之間的親暱。
劉詢跟在沈度身邊也已經有些年頭了,沈度的那些個姬妾偶爾也見過幾個,便是前頭那位夫人劉詢也是見過的,從沒見誰同沈度之間能有如此親暱。
這位蘇後的女兒倒真心有幾分本事。別說沈度沉迷了,便是劉詢自己平日都不大敢看這位安樂公主,就怕收不住眼睛放鬆了心神。
可是不得不說,眼前那一對兒,只看表面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這世上再難找出比他們更為般配而出色的夫妻了,劉詢心裡微微惋惜,若那人不是公主,或者只要不是蘇後的親女,他們都會是叫人羨豔的一對。
想著將來安樂公主可能的下場,劉詢不由有些唏噓,沒見她之前倒覺得不關己事,自己規勸主公那也是本分,可這會兒劉詢隔著火堆看著姬央,只覺她清若煙雲,豔如霞彩,彷彿天地之間的一抹麗光,若是消失實在叫人遺憾而至心痛。
儘管劉詢自以為看得小心翼翼,但因著沈度瞥來的一瞬,他趕緊調轉了頭。
沈度重新低眸看向姬央,她的髮絲柔順如綢,先才他是不願縱著她的,但這會兒反倒是他捨不得將手挪開了,那手感很叫人留戀。再看姬央的臉蛋兒明顯地尖了不少,眼底烏青一片,想她以前必定是千嬌萬寵的,此刻如此受罪,連睡覺都是奢侈,可真是難為她了。
沈度挪了挪腿,讓姬央躺得更舒服一點兒,又伸手摸了摸姬央的手,冰涼一片。
沈度替姬央重新理了理她身上的大氅,確定不漏一絲寒風,又微微運起內力,將熱力傳給姬央,叫她睡得更為踏實。
一個時辰到了,沈度見姬央睡得正酣,也沒叫醒她,直接用大氅裹了她抱上馬,偎在自己懷裡繼續睡。
姬央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與沈度同乘一匹馬不由道:「我睡著了?你怎麼不叫醒我呀?」姬央扭動了一下身體,「我還是去我的馬背上吧,我腿已經不疼了。」此刻他們還沒離開險境,若是因為她的原因而陷沈度於危險,那她可是一萬個不願意的。
「不用。你那腿還要不要了?好生呆著吧。」沈度道:「別說話,仔細風灌入肺裡更難受。」
那寒風灌入心肺就跟用刀在你的內壁上刮一樣,能讓你咳出五臟六腑來,姬央趕緊用圍脖遮住了口鼻。
沈度的身體極為暖和,暖和得姬央根本不想離開,所以也沒再多說話,只牢牢地摟住他的腰。
雖說沈度的馬馱了兩人,可看起來速度並不慢,風馳電掣的還能跑到一眾黑甲衛的前面。
進入井陘之後,一行人稍微鬆了口氣又往靈壽趕,同當初沈度留在冀州境內接應的黑甲衛相會。
這一路上姬央倒是睡得好,只是她見沈度的面色十分疲倦,到了客棧時不由關切道:「你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呀?」
沈度因為帶著姬央同騎,為了不掉慢速度,用了人馬合一之術十分消耗內力,因此才顯倦色,不過還不至於到了要立即休息的地步。
因此沈度答非所問地道:「你想先吃飯還是先洗漱?」
「洗漱。」比起餓肚子安樂公主顯然更愛潔,尤其是在沈度跟前,他本就有點兒小潔癖。
沈度點了點頭,「我叫人給你抬水,你自己能行嗎?」這話是問姬央沒有丫頭伺候能不能把自己捯飭乾淨的意思。
姬央重重地點了點頭,「能行。」她可不想給沈度一種自己只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她情知沈度最是瞧不上這樣的人。
只是沈度在隔壁洗漱完畢,下樓用了飯之後還依舊不見姬央的身影,本想叫人給她把飯送上去,但一時又想起她身邊沒有丫頭伺候,不太方便,便自己起身端了飯菜上樓。
進了房間,沈度四周看了一圈也不見姬央,只能出聲問道:「安樂?」
「我在裡面。」姬央聽見沈度叫自己乾淨應道。
沈度放下托盤往裡間的淨室走去,只見姬央正同她的衣帶鬥爭得不亦樂乎,衣裳穿得斜斜垮垮,連腰帶都系不好。
姬央原本看玉髓兒伺候她穿衣裳時挺簡單的,可要穿得整整齊齊,衣褶都理得順順溜溜的卻不容易。
「這麼大個人了連衣裳都不會穿?」沈度不無諷刺地道,只是他也見不得姬央這樣折騰,走上去接過姬央手裡的腰帶,替她將衣裙重新整理好,繫上束腰的腰帶。
姬央低頭看了看,不由抬頭問道:「你怎麼這麼會幫女人穿衣裳啊?」這話裡的酸味兒隔十里都能聞見。
沈度斜睇了姬央一眼,「這麼簡單的事情難道不是一看就會?」
姬央笑著「哦」了一聲,眼睛彎成彎月狀地問:「你是不是只給我一個人穿過衣裳?」
沈度懶得回答姬央的這種小女兒問題,只是用力拉了拉她的腰帶,「不餓嗎?腰都瘦成柴棍了。」
這比方打得可真夠不美的,怎麼得也該是楊柳才是。
姬央不敢跟沈度計較,只道:「餓。」
桌上擺著一碗白粥並兩碟子小菜,其中一碟就是當地人慣來醃製的鹹菜,另一碟裡面則是三、五片滷牛肉。
姬央疑惑地看向沈度,「盤纏是不是在路上丟了?」
沈度在姬央的旁邊坐下道:「前幾日吃得不規律,怕你腸胃受不了,先吃點兒清粥養養胃,油膩也不能多吃,前頭沒沾油葷,驟然暴飲暴食,當心你跑不及。」
姬央臉一紅,她雖然和沈度已經足夠親近,但還是覺得討論自己肚子裡的事兒不太雅,所以只好端起粥碗開始喝,雖然清了一點兒沒幾顆米,但好歹是吃了一頓熱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