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陰陽臉

  只是晚上沈度進門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姬央上前問道:「郎君打了大勝仗怎麼還不高興?」

  沈度道:「這場仗本就是人禍,贏了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姬央知道沈度心存社稷,如此想來他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且還頗有點兒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泊在裡面。

  姬央不知該如何才能讓沈度高興起來,便小心翼翼地道:「我讓玉髓兒給你備水沐浴好麼?」

  「嗯。」沈度應了一聲,抬起手臂。

  姬央很自然地就走上去伺候沈度更衣。她這個安樂公主在沈度跟前真沒有什麼公主的樣子,竟然以公主之尊反過來伺候駙馬,也算是公主界的另類了。

  沈度微微垂眸看著低頭給她解開盔甲的姬央問,「你呢,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姬央很自然地道:「一點兒都不好,我想你想得都睡不著。」

  「是嗎?覺都睡不好,卻有閒情逸致跟王成品茶弈棋?」沈度冷哼出聲。

  姬央趕緊解釋道:「才不是呢。我是沒有法子,王成拿你的消息吊著我呢。」原來小公主也不是傻的,天真而不失敏銳,王成那點子貓膩她清楚得很。

  「哦,原來公主心裡知道王成的想法啊?」沈度不以為然地挑眉道。

  姬央心裡連聲叫苦,誠然她也有些無聊,沒事兒做就容易胡思亂想,跟王成品茶下棋反而還能好過些,但這話可不能對沈度說。

  「我跟他真沒什麼。我聽你的話,面罩一直沒有取過呢,就是晚上睡覺都戴著的。」姬央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退後半步反手解開腦後的繩子,取下那面罩來。

  沈度一看姬央的臉沒忍住地笑出了聲來。可難得見他如此笑開懷,姬央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姬央照了照鏡子,難堪地跺了跺腳,「你還笑。我都快成陰陽臉了。」

  姬央那張雪白的臉上,在中間出現了一道明顯的分界線,上半張臉因為一個多月都沒見著光了,白得近乎病態。

  這放在別人身上似乎也不那麼好笑,可偏偏發生在美貌絕倫的安樂公主身上,就格外好笑了。

  姬央雖然覺得難堪,但見沈度笑了心裡又覺得開心,柔聲撒嬌道:「你不要再生我氣了好不好?」

  沈度止住笑,但並未開口說話,姬央心裡又開始忐忑起來,恰好玉髓兒進來說水備好了,姬央趕緊狗腿地道:「我伺候你沐浴吧。」

  沈度沒有反對,姬央就當他同意了,抱了沈度的乾淨衣裳就進了裡間。

  「你的傷……」姬央沒想到沈度身上會有那許多傷,雖說都已經結痂了,可看著就叫人心疼。於情人而言,哪怕對方身上只一條小口子也夠她們驚嚇萬分了,心疼萬分的了,更何況沈度身上的傷口可不是小口子,有一道傷疤足有一手長。

  「刀槍無眼,戰場上就是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幾日痂脫了就好了。」沈度不以為意地跨進浴盆,「還不來擦背?」

  姬央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地走上去,「你手上的傷口還沒好呢,不能沾水。」她著急地將沈度的手從浴盆裡拿出來擱在盆沿上,這才拿了瓜布輕輕替他擦起來。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只不過姬央一直半低著頭,而沈度卻是直直地看著她。

  哪怕姬央再淡定也有些受不了了,「怎麼了一直看著我?」

  「我在看你的陰陽臉。」沈度惡劣地道。

  姬央有氣卻不敢對沈度發,將腮幫子鼓得跟青蛙似的以示憤怒,即使是美人,但做起這個動作依舊顯得滑稽可笑。

  剎那間只聽見水聲和姬央的尖叫聲,帳篷的地上霎時就佈滿了濺出的水花。

  姬央因為沒有準備地就被沈度拉入了盆中,險些喝了那洗澡水,狼狽之態又引來沈度一陣大笑。

  不過姬央這般狼狽似乎也沒能打消沈度的「性趣」,到最後盆中水濺得所剩無幾,姬央奄奄一息地被沈度抱到床榻上,好在她還尚存理智地抱怨,「床都打濕了,一會兒晚上怎麼睡啊?」

  沈度在姬央耳邊輕聲道:「晚上我們要連夜趕路,你趕緊收拾東西吧,我先去前面應付王成。」

  「趕路?」姬央還沒從餘韻裡回過神來。

  沈度臨走前又回頭遲疑地問了一句,「你還可以騎馬嗎?」

  姬央默默地蜷縮了一下雙腿,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沈度心底嘆息一聲,本來不該折騰她的,只是一時沒忍住。

  晚上王成舉辦慶功宴邀請沈度,姬央身為女眷在這一大幫子將士裡也不好作陪,正好省了沈度幫她找藉口的功夫。

  待後來沈度裝醉回營,攜了姬央從王成的軍營悄無聲息地離開。劉詢早在半裡外準備了馬匹候著了,見沈度前來趕緊迎了上來。

  沈度將姬央扶上馬背,「走,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裡。」

  姬央點了點頭,拉了拉韁繩,縱馬奔出。

  待下半夜王成發現沈度和姬央人去帳空時,再派兵已經追趕不及,只能懊悔,趕緊傳令並州各地,攔截沈度一行。

  這是典型的飛鳥盡,良弓藏。即便王成覺得良心上很過意不去,但他的謀士卻力薦他趁機斬殺沈度,以去掉將來的心腹大患。

  沈度似乎早料到了這一天,當初進王成軍營時就已經留了劉詢在外接應。他們一行不敢懈怠,晝夜兼程地趕往井陘,只有過了井陘進入冀州境內才算安全。

  如此疾馳趕路,沈度他們那些個大男人是早已習以為常的,卻可憐了姬央和玉髓兒兩人。

  一路奔來玉髓兒自己都照顧不過自己來了,哪裡還伺候得了姬央。虧得姬央也堅忍,一路上半個字的抱怨和訴苦也沒有,只是臉色越來越白,叫人看了心驚。

  因著沈度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姬央,鑑於他那不帶笑意的臉色,姬央總以為他是嫌棄自己騎得慢,因此越發咬緊了牙,策馬騎得更快些。只可憐姬央的騎術雖然不錯,甚至稱得上很不錯,卻從沒如此晝夜兼程地騎過馬,加之那會兒又被沈度折騰了一通,這下可真有些吃不消了。

  沈度看著姬央的反應就知道她是誤會了,他看她不過是示意她如果覺得不行了就開口,結果小公主卻反而更倔了。

  沈度眼見前方山坡上有一戶農家,勒馬停住道:「休息半個時辰再趕路吧。」沈度翻身下馬走到姬央馬前將她從馬背上抱下去,他才剛一鬆手,就見姬央腿一軟地往地上倒去。

  「疼得站都站不穩了還要強?」沈度趕緊重新將姬央摟住。

  姬央可真是委屈,不是這人一路往後看不停鞭策她麼?怎麼這會兒又怪她要強了?

  不過姬央沒同沈度辯解,她心裡擔心玉髓兒,回頭看她道:「我不要緊。玉髓兒只怕有些堅持不住了,怎麼辦?」這丫頭跟著她也是嬌滴滴地長大的。姬央靠沈度扶著過去幫玉髓兒下了馬,手碰觸到玉髓兒的皮膚只覺燙得驚人。

  「呀,她燒得厲害。」姬央驚呼出聲。

  玉髓兒一下馬精神就為之一鬆,立馬就倒在了地上。

  沈度命人將玉髓兒抱起往那農戶去。

  「先讓她寄居在這家人家裡吧,過段時間我再派人來接她回去。」

  儘管姬央極不願意,卻也不得不點頭。

  「進了冀州地界,我給你重新找個粗壯點兒的丫頭使喚。」沈度將姬央攔腰抱起也往那前頭的農家走去,「待會兒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那戶農家倒還算熱心,並不吝嗇幾碗井水,只是看沈度一行都是人高馬大的軍士,便有些發憷,並不敢上前,家裡只餘一個老嫗,那年輕的女兒早躲到山上去了。

  這樣也倒省事兒,沈度將玉髓兒託付給老嫗照看,自己抱了姬央到裡間也不顧她反對就掀開了她的裙子。

  「已經脫皮見血了,再不處理褲子嵌到肉裡,到時候有你疼的。」沈度一邊替姬央處理傷口一邊道:「你倒是挺能忍的。你同我逞強做什麼?」

  姬央覺得好生委屈,「這不是著急趕路嘛。」

  沈度替姬央重新穿好褲子道:「等回去再給你找藥,不會留下傷疤的。」他抬手又替姬央理了理被吹亂的頭髮,心知姬央身為公主能忍到現在已經是極不容易的了。

  「雖然在趕路,但你有不適也該告訴我,難道我沒發現,你就這樣疼下去?」沈度捏了捏姬央的臉蛋道。

  其實只要有沈度這句話,姬央覺得就是再疼上幾分她也能忍過去,她伸手摟住沈度的腰道:「那我們還要幾天才能到常山郡啊?等到了常山郡,我一定要大吃三頓,再大睡三天。」

  沈度替姬央整理好衣衫,又餵了她幾口水,這才重新將她抱上馬背,只不過姬央不再是單獨騎乘,而是斜坐在沈度懷裡。

  「不用這樣的,我還可以堅持。兩人騎一匹馬太慢了,萬一王成的人追上來了可怎麼辦?」姬央微微掙紮了一下。

  「無妨,此處離井陘已經不遠了。」沈度抖了抖韁繩策馬出發,「坐好,掉下去我可不會撿你起來的。」

  姬央心知沈度這是體貼自己,她也的確疼得厲害了,所以也不再堅持,只靠在沈度懷裡歇息。因為速度太快,風在耳邊刮得刀片似的,兩人也說不了話,只拚命趕路。

  苦雖然是苦了一點兒,但姬央窩在沈度懷裡,只恨不能可以這樣一路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