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不瞑魂

  到聽見「咔噠」一聲脆響,眾人才齊齊鬆了口氣。

  只聽沈度道:「五嫂動動肩膀試試。」

  祝嫻月扭了扭肩膀,雖然還有些微微不適,但已經能抬能動了,「多謝六弟,已經無妨了。」

  姬央見了也是鬆了一口氣,心裡有些懊惱,先才若是她坐在外面就好了,翻車時她就能擋著祝嫻月,不會叫她跌了出去。

  沈度替祝嫻月將肩膀復位後,這才轉身去看那一直跪在地上的車伕,隻眼神還順帶瞥了一眼姬央,但很快就略過了。

  「剛才是怎麼回事?」沈度問。

  「回侯爺,是馬軎(wei)脫了,車輪子就飛了出去。」車伕何大滿頭冷汗更勝剛才關節脫臼的祝嫻月。

  「出門前怎麼沒有檢查?」沈度問。

  何大也不敢找藉口,只說他是檢查了的,那馬軎上有些微裂痕,但因為這趟出門太急,也來不及更換,他想著應是無妨,卻沒想到會碾到雪下的石頭上,至有此禍。

  何大粗心自當受罰,但只要不是有人故意為之也不至於興大獄。

  賀悠在姬央耳邊低聲道:「六哥可真關心五嫂啊,這等小事也要親自過問。先才五嫂跌落馬車時,六哥心急的第一個將她救起,連侍衛都沒反應過來呢。」

  姬央雖然心寬,但並不是傻子,惡意還是能感覺出來的,她微眯著眼睛看向賀悠,「你說這樣的話,挑撥我和五嫂是為什麼?是想讓大房不和?」

  並州王家的內訌至今還讓姬央印象深刻,儘管沈家看不出這等兄弟鬩牆的端倪,但賀悠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對勁,說話也含諷帶刺,姬央也不是沒察覺,雖然給賀悠的罪名安得有點兒大,但姬央就是故意的,小公主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兒脾氣,她平素的寬容可都是看在沈度的面子上。

  賀悠被姬央給噎得差點兒被口水嗆到,只能回以一個高傲的冷笑,就轉開了頭去。

  沈度很快處置好了何大,轉身往姬央走過來,「五嫂的馬車被你坐壞了,等會兒你自己坐你自己的馬車,別再東跑西跑。」

  姬央和祝嫻月本是分坐馬車的,但是她閒著無聊,就鬧著要跟祝嫻月同乘,是以沈度才有此說。

  「什麼叫我坐壞的呀?」姬央嘟嘴道。

  沈度道:「因為你太重了,把馬車都壓垮了。」恰七郎媳婦庾氏在旁聽了不由笑出聲來。

  姬央臉上一紅,她雖然食量大,可是一點也不重的好吧?

  沈度沒管姬央的心情,招手讓玉髓兒和玉翠兒過來,「扶你們公主上車,小心她的腳。」

  姬央卻是沒想到沈度會留意到她的腳,心底那很小很小一絲的因為被他忽略而至的不快立即就沒了蹤影。

  姬央上車不久就見沈度也掀了簾子坐進來,「你不騎馬嗎?」

  沈度道:「你腳扭著了怎麼不說?」他說著話已經把姬央傷著的那隻腳捉到了眼前,脫了她的鞋襪,將手裡的雪塊壓在了扭傷處。

  驟冷的刺激叫姬央一下就張開了嘴準備尖叫,卻被沈度趁機塞入了一團手絹。

  這顯然是有備而來。

  姬央急得「嗚嗚」叫,玉髓兒和玉翠兒被沈度眼睛一掃,都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沒敢上去解救她們主子,反而勸道:「公主,你且忍一忍,不然待會兒腫起來就沒法走路了。」

  說完話,玉髓兒和玉翠兒都縮到了一邊,恨不能自己不存在才好。

  沈度沒有憐惜淚汪汪的姬央,手牢牢地抓著她的腳不許她動彈,彷彿他手裡拿的不是凍死人的雪塊,而現在也不是隆冬時節。

  「又傷著上回扭到的地方了,你要是再扭一回,這腳你就別要了。」沈度道。

  緩過勁兒來後,姬央從嘴里拉出手絹,「有這麼嚴重?」

  「以後可能會習慣性扭傷。」沈度覺得冰敷得差不多了,用剛才準備好的木板將姬央的腳踝固定住,用繃帶纏了,「這幾天安分點兒吧。」

  姬央不滿地道:「你不會真覺得是我太重了壓垮馬車的吧?那,那馬車也太不結實了。」

  沈度那純粹是為了讓姬央快點兒上馬車說的話,你要跟她說話,她肯定能纏著你話癆半日,只管壓著她就好。

  而且沈度也沒弄明白,「你既然傷了腳不說便算了,怎麼也不知道找個地方坐著?」

  姬央道:「一開始就是有點兒疼,我也沒覺得有多嚴重,再說了五嫂胳膊都脫臼了,我也擔心啊。剛才我要是坐在外面就好了,就能擋著她了。」

  「管好你自己再說吧。」沈度道:「有些事兒別逞能。」

  姬央抿嘴笑了起來,傾過身去抱住沈度的胳膊道:「你這話是關心我吧?那……」雖然賀悠的挑撥並沒成功,但姬央也會好奇,「那你是希望我坐在外面,還是五嫂坐在外面?」

  沈度冷笑一聲,「公主這話可有些誅心。」

  姬央也意識到自己問的話有些問題了,趕緊擺擺手道:「我就是好奇,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沈度擺了擺手,「五嫂替我五哥守寡,於情於理我都該替我五哥護著她,我也敬著她。五哥去的時候,手裡還握著五嫂送他的定情之物。」

  姬央只聽了一句,就腦補出了一出鶼鰈情深之戲,奈何卻是良緣易散,好景不常,叫人扼腕嘆息。這般深情,也難怪五嫂一直不肯改嫁,若是換做自己,姬央抬頭看了看沈度,她想她定然也會為他守一輩子的。不對,她當追隨他而去才是。

  姬央的痴情連她自己都感動了,卻聽沈度道:「所以我自然是希望你坐外面的。」

  什麼?!這話雖然有前面的鋪墊,但還是聽著很刺耳呀。姬央瞪著沈度不語,又聽他繼續道:「你要真摔死了,我另娶一個就是。五嫂若是出了意外,五哥可沒法另娶了。」

  姬央總算是聽出沈度話裡的戲謔了,「我偏不,禍害遺千年呢。」

  「公主有這等自知之明還算有救。」沈度說完,也不再跟姬央鬥嘴,囑咐了兩句叫她別亂動,便叫停了馬車。

  好在出了這樁意外之後,一路都平平順順的。

  高家給了二娘子極大的哀榮,她膝下無子,便從旁支過繼了一個替她摔盆。請了風水算過,停滿七七四十九日才發葬。其他人家像這等晚輩,通常停夠二七就發葬了。

  這四十九日不說別的,光是請和尚道士日日誦經超度,便是極大的花銷。渤海郡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高家的二少夫人去了。多少雲英未嫁的姑娘都在羨慕二娘子,死了還能得夫婿如此看重,可不是有福麼。

  有沒有福見仁見智。二娘子身邊那從家中帶去的兩個貼身侍女都給她殉了葬,二娘子去的當天夜裡,兩個侍女就上吊了。

  連姬央都覺得內有貓膩,其他聰明人怎麼可能不知,但沒有一個人提及,便是丁氏,二娘子的親祖母也沒提。

  姬央晚上悄悄問沈度,「六郎,你不覺得二娘子的兩個侍女死得太奇怪了嗎?就算要上吊殉葬,難道不應該替二娘子料理好身後事,等發葬了再死麼?」

  沈度「嗯」了一聲,「那兩個侍女是被勒死的。」

  姬央低呼一聲,她看沈度和那高二有說有笑的,還以為他壓根兒沒將這些蹊蹺之處放在心上呢。

  「那二娘子呢?」姬央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冷,往沈度的懷裡鑽得更深,這才開口問。

  「的確是死於難產。只是並未足月,被高斌的侍妾氣得早產,所以一屍兩命。」沈度的語氣特別平靜,微帶倦意。

  「那,我們就這樣算了?」姬央雖然同二娘子只有過一面之緣,但她很有沈家人的自覺,二娘子既然姓沈,她自當為她出頭,因此主動請纓道:「要不要我出面?」至少安樂公主的名頭現在還是可以用的。

  沈度摸了摸姬央的臉頰,「你出面做什麼,又要行酒令罰人學狗叫?」在沈度看來,姬央的行徑除了幼稚還是幼稚,對敵人沒什麼實際的損傷,還平白招了仇恨,若非這樣,王曄豈敢那樣對她。

  「總得叫高家知道咱們沈家的姑娘不是好欺負的呀。」姬央對沈度看輕自己很不悅。

  「那侍妾見不到明日的太陽的。」沈度道。沈家正是用兵之際,不可能和渤海郡的望族高家鬧翻的,雖然不願承認,但二娘子的重要性遠遠達不到能叫兩家為她撕破臉的地步。

  高家既然已經擺出誠意,雖然並非主動,但沈度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裡面誠然高斌有錯,但哪個男人又不是三妻四妾,在沈度,甚至丁夫人看來,對二娘子都是怒其不爭的。哪有一個正妻,背靠沈家這棵大樹,竟然被一個侍妾給氣得早產的?

  二娘子自己立不起來,無論嫁到哪一家下場都不會太好。

  姬央靜默了半日,沈度都以為她睡著了,卻聽她突然迸出一句,「若高斌偏愛那侍妾,與二娘子不睦,當許他們和離就好了。」在姬央的心裡,很簡單地覺得夫妻沒有情誼,還是不要耽誤女方一輩子才好。

  「別說傻話了。你的腳不好,這兩日就在屋裡歇著吧,若是再扭了,當心成瘸子。」沈度嚇唬姬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