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自欺人(下)

  姬央想起戚母說的話,又想起當初母后跟她說的話,都是如出一轍。不過她母后更誇張一些,叫她二十歲之前都不許有孕。又說什麼生太早對她身子骨不利不說,孩子也可能不健康,此外又叫她別生太多,跟母豬似的。她母后的想法現在想起來是很奇怪的。

  不過蘇後給的藥可比戚母給的藥好多了,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其實關於這一點姬央一直不太懂。她母后成日裡盯著太醫院的太醫給她制避子之藥,最後林太醫製出了現在她們母女倆用的「雪肌丸」,不僅可以駐顏,還能生香,於避子有奇效,且可長保一年。

  就為這樁,林太醫的子孫全都雞犬升天了,成為了魏朝炙手可熱的世家。

  可問題是,她母后不是應該著急於生出皇子嗎?姬央問過蘇後,蘇後只道:「我有央央就夠了。」

  這話甜得姬央心花怒放的。想起以前同母后在一起的時光,姬央越發想念洛陽,恨不能插翅飛過去。

  到晚上沈度再沒食言,下了馬直接就去了北苑。

  因著已經夜深,姬央早就睡了,聽見身邊有動靜,睜開眼見是沈度,迷迷糊糊地掙紮著坐起身喚了聲「六郎」,嗓音因為還沒睡醒而帶著自然的沙啞,比平日的清甜反而更挑動人心。

  「是我。」沈度已經梳洗過了,為怕吵醒姬央,是在別的屋子洗漱了過來的。

  姬央往床裡讓了讓,等沈度躺好,立即就鑽進了他的懷裡,將他的手臂抬起來環住自己。

  這等主動,比黃昏時的懶洋洋可算是熱情百倍了。

  所以說女人心海底針,完全不懂她們的思路。

  「這是怎麼了?」沈度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姬央躺得更舒服,手在她的背上順著脊柱來回撫摸,「下午公主不都還愛理不理的嗎?」

  藉口姬央早就想好了,「你這麼久都不來看我,難道還不許我生氣?」

  沈度將姬央推離了一點兒,以方便看她的眼睛,一直盯到姬央心虛地垂眸,他才開口道:「公主不是翻牆高手嗎?」

  姬央輕輕吐了一口氣,「玉翠兒被老姑姑罰了,現在我晚上被看得可緊了。」這幾日夜裡,她曾無數次想過翻牆去找沈度問個清楚明白,無奈老姑姑看她是看得真的緊。

  現在姬央又覺得慶幸,虧得她沒法出門,否則若真是質問了沈度,只怕他心裡難受,自己竟然那般懷疑他。沈家的男丁稀少,怎可能不要孩子?

  很多事情的確是不太好攤開來說的。姬央很自然就開始替戚母和沈度開脫,他們若是跟自己直言,定然也擔心自己不同意,畢竟每個女子都得生了兒子才好站穩腳跟,他們卻哪裡知道自己也不想那麼早要孩子呢。

  而姬央先時的擔心是沈度和戚母給她吃藥是有其他考量,可她又不願將人心想得那般不堪,姬央都不敢去想若是真的,她該何去何從。

  小公主雖然天真,但到底潛意識裡還是對自己的處境有了模糊的認識。

  還好現在一切的糾結都煙消雲散啦,姬央欣喜於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沈度看她笑靨如花,低聲罵了一句,「出息。」

  姬央撒嬌道:「上次涼著胃把老姑姑給氣著了,把我好一頓訓,明裡暗裡都在說什麼晚上出門太冷,若是凍得流鼻涕,鼻子都得凍掉。又說女兒家貞靜什麼的。」

  沈度摸了摸姬央的鼻子,「女兒家本就該貞靜賢淑。」

  姬央嗔目道:「我怎麼不貞靜賢淑了?我是去看你,又不是看別人。再說了,不是你忙嘛,我閒得都快長黴了,正該我去見你才是。我怕你白天太忙不敢擾你,才半夜翻牆去的。」姬央越說越覺得自己很不容易,很委屈,「而且晚上真的很冷的。」

  沈度的手從姬央的小衣裡摸進去,「現在呢?這兒冷嗎?」

  姬央搖了搖頭,將腳塞入沈度的手裡,「腳冷。」一個人睡覺最冷的就是腳了。

  美人如玉,便是一雙玉足,也生得雪白愛人,足以把玩終夜。

  到姬央沉沉睡去時,沈度卻沒什麼睡意。他想不通姬央是怎麼知道那藥丸有問題的。

  姬央自以為將心思都藏住了,可她哪有本事能瞞住沈度,端看她的反常就已經猜到了大半。又恰逢二娘子之死,更是佐證了沈度的猜測。

  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沈度打算將伺候姬央的人再梳理一遍,還有其他院子的人也須得時時敲打。

  心裡有了盤算,沈度又再次看向姬央,她的臉紅撲撲的似乎有些熱,一條腿已經搭到了被子上,沈度替她拉了拉被子,並不蓋嚴,還是露出了一隻玉足。

  沈度摩挲著姬央的臉蛋,總覺得小公主是被蘇後養傻了。這樣的事情放到別的女子那裡,定然要鬧個天翻地覆,就是沈度也想不到什麼好的解決之途,能讓姬央心無芥蒂。可她倒好,自己就把自己給說服了,還一個勁兒地贊祖母,說她是真心疼愛後輩。

  沈度揉了揉眉頭,行吧,傻人也有傻人的幸福,知道得太多,有時未必是好事。

  沈度沒有意識到的是,他已經逐漸偏向了蘇後養女兒的那個方向,對姬央是能騙就騙,可哄就哄,只盼著她能一直天真下去。

  次日一大早沈度整裝出發的時候,見姬央也正叫人搬行李,不由朝她看過去。

  姬央被沈度看得莫名其妙,後知後覺地道:「我不用去嗎?」薛夫人要去,大嫂和五嫂都要去,更不提二房的人,二娘子的父親沈廬正是二夫人丁氏的兒子。

  沈家的人,每個人都敬著安樂公主,可每個人又都在忽略安樂公主,在給二娘子奔喪這件事上,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及小公主。

  稍微敏感一點的人只怕都得成日以淚洗面了。真虧得安樂的心像海一樣寬,別人不提,她只當自己是那理所應當要去的,所以無需提,壓根兒沒覺得被忽視。

  姬央有些忐忑地看著沈度,不明白自己哪裡又惹了他,讓他默不作聲地看著自己。

  戚母她們的態度姬央或許不解,但沈度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他寧願姬央聰明些,不要傻傻的將任何人和事都往好處想。她如此坦蕩,倒是襯得沈家的人卑劣不堪了。

  誰也不想顯得卑劣,姬央的心寬有時候反倒顯得不合時宜了,這就是現實。

  沈度道:「公主想去嗎?」

  很多人都比較忌諱喪禮。

  「可我是你的妻子呀,二娘子也是我侄女兒。」姬央道。

  「那就去吧。只是高家那邊估計正亂著,就怕他們怠慢公主。」沈度道。

  姬央道:「我又不會放在心上。」

  渤海郡和信陽毗鄰,官道修得寬敞平坦,若是無雪無雨的日子,馬跑得快一日就能到。因著此行多是女眷,乘坐的是馬車,冬日又多雪,所以須得兩日多才能到高家所在的南皮。

  一路還算順利,侍從早就趕在前安排好了一些,打尖兒住店都早就有人迎著了。

  只到了第二日上頭,因頭一晚下了大雪,侍從也來不及將雪全部掃掉。祝嫻月所乘的馬車約是碰到了石頭上,突然跑偏,眼瞧著一個車輪子就那麼飛了出去。

  可那拉車的馬卻還在飛速奔跑,祝嫻月和姬央被突如其來的意外給顛得在馬車裡打滾,待那馬兒意識到後面有所不對,試圖停下來時,祝嫻月因慣性便從車廂了撲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所有事情都只發生在瞬間。

  沈度搶到祝嫻月身邊時,她已經一隻胳膊正要著地,虧得沈度拉了她一把,卸了些力道,她才沒將骨頭摔斷。

  姬央比祝嫻月靈活多了,也因出事時,祝嫻月是靠坐在外的,所以替姬央擋了擋,姬央才得以用腳撐住另一頭的車柱子,死死地卡住自己往外撲的身體。

  眾人下馬車之後都道虧得是一場虛驚,沒出大事。

  只是祝嫻月的肩膀好似被拉得脫了臼,痛得她一直吸冷氣。

  「哎呀,這怎麼了?」薛夫人趕緊上前問。

  「應是我剛才沒省著力道,讓五嫂肩膀脫臼了。」沈度往前一步道。

  「不關六弟的事兒。我幼時這只肩膀就傷過,很容易脫臼的。」祝嫻月道,「先才多虧六弟救了我,不然還不知傷成什麼樣呢。」

  「一家人說這些做什麼,他自當救你。」三個兒媳婦裡薛夫人最偏愛的就是才貌雙全又靜雅淑惠的祝嫻月,此刻見她受傷,心疼得跟什麼似的。「趕緊去找大夫吧。真是的,想著不過就去幾日,也沒帶個府醫。」

  「我來吧。」沈度走到祝嫻月身邊道,「只要將骨頭復位就行。」此時的歷史上既沒出現過程夫子,也不見朱先生,禮教並不那麼森嚴,女子也不用因為手臂被人看了就要砍斷,連孟子都說,嫂溺叔援權也,所以沈度的舉止並無不妥。

  「那你快些,你五嫂疼得汗都出來了。」丁夫人道。

  不管是大房,還是二房、三房來的人,所有人都圍著祝嫻月在轉,她平素人緣就極好。

  唯有賀悠在一旁看了看別人圍得不透風的祝嫻月,又看了看安樂公主姬央。眾人只知關心祝嫻月,卻沒見著安樂公主的腳好像也有不適呢。想到這兒,賀悠就不覺唇角含笑,看姬央如此受冷落,她心裡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