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女朋友在外面吃完飯，聞喻問身邊嬌小的女孩子，「接下來你想幹嘛？是在街上隨便走走，還是去看電影。」
方宛婷想了想，挽著男朋友的胳膊說：「就去封佐的店裡逛逛吧，好久沒去了，一定又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呢。」
聞喻猶豫了一瞬，說：「不然還是去看電影吧，最近你最愛的那個金毛又出新片了。」
方宛婷撅起嘴，「可是電影最近都有得看，封佐那裡的東西去晚了就被別人買走了。」
聞喻無奈地替女友拎起包，「那好吧……」
其實封佐是他先認識的，買避孕套的時候認識的。那會兒封佐做的生意不是現在這種女孩子喜歡的小清新風格的飾品和異域風情的家具、擺件，而是在經營成人用品，而且口味頗重，在市內還有點名氣。聞喻是抱著觀摩的心態去瞎逛了一通，參觀博物館似的一圈走完，他也不好意思空手出來，就隨便拿了幾包避孕套。
結帳的時候坐在收銀臺的封佐眼皮都不抬，冷淡地說：「門口的避孕套是應對特殊客戶的超大尺寸，你確定你用得上嗎？」
聞喻的臉漲得通紅，把鈔票往桌子上狠狠一拍，「你管得著嗎？！」
封佐這才將視線從電腦上移開，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
聞喻心裡打起鼓來，這位老闆看起來比自己要高一些，身形瘦削臉色蒼白，眼睛又特別黑，整個人顯得詭異不善，有點像電影裡的吸血鬼那氣質。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說幾句圓場的話息事寧人，封佐突然笑得熱情洋溢，「你別生氣啊，我這不是怕你花冤枉錢麼，要買就買合適的嘛。」
聞喻心裡鬆了一口氣，拿回桌上的錢，「那我不買了。」說著準備推門離開。
封佐立馬離開座位，搭住他的肩膀，笑瞇瞇地說：「哎哎，剛才我沒來得及招呼你，你很多東西沒看明白吧。回來我再給你解說一遍，說不定你有什麼中意的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老闆這麼熱情，聞喻也不好推辭，加上確實挺好奇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東西，便由著封佐自來熟地攬著自己的肩膀，從一個貨架逛到另一個貨架。
「按摩棒你肯定知道吧，別的地方賣的也很多。但像我這根這樣的，可是很難得啊。」封佐拿著一根黑色的快30釐米長的按摩棒，「首先說顏色吧，那些粉色啊紫色啊綠色最惡俗了。人體內是粉紅的，用黑色的按摩棒插進去看起來那效果，嘖嘖，你自己想像一下，還有這尺寸，插誰誰不爽翻啊……你笑什麼？」
聞喻伸手指著他嘲笑道：「是像你手中這根這樣的，不是像你這根這樣的，差別很大的好不好！」
封佐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點可疑的粉紅，他突然湊近聞喻，在他耳邊低聲說：「其實差別不大，這就是照著我自己的尺寸訂做的。」
聞喻的笑聲卡在了喉嚨裡，這位老闆真他媽淫邪啊！
封佐放下按摩棒，又拿起一對仿生巨乳遞給他，「你試試這手感，用起來比真的乳交還要爽。」
聞喻頗有內涵地看一眼他的胸部，「這也是照著你自己的尺寸做的吧。」
封佐被噎得臉色發青，扳回一城的聞喻感覺良好。
兩人這麼互相打趣著進行性玩具科普，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兩人間莫名地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感情來。聞喻離開時封佐把自己名片遞給他，還一定要他留下名字、電話和地址，說兩人這麼投緣，以後要是有適合的小禮品就給他寄去幾份。
聞喻向來對人坦誠，或者說大大咧咧。今天碰見封佐這麼個奇人，也覺得挺新鮮，就把封佐要的信息都留下了。
這麼一認識，聞喻就發現自己經常巧遇封佐，公交上、地鐵上、超市裡、吃飯的地方。既然遇見少不了要寒暄幾句，這麼一來二去，本就投緣的兩人漸漸熟悉起來。那時聞喻沒有女朋友，下班了沒事幹的話會去幫封佐看店。關門之前兩人就點各種垃圾食品的外賣填填肚子，關門之後封佐會用摩托車載著聞喻去夜市吃一頓好的。
有一次聞喻嫉妒地拍著封佐的肚子說：「哥們，你這麼個生活方式還可以有這麼平坦的小腹，太不公平了。」
封佐也捏捏他的，「你怎麼就懷上了呢？我還什麼都沒做呢！」
聞喻拍開他的手，「滾！」
封佐又說：「別生氣啊，我一定對你負責的。」
聞喻笑罵：「你找不著老婆也不能老拿我開涮啊，我沒那功能。」
封佐看了他一會兒湊近他，在他耳邊低聲說：「聞喻，你說要是我真的找不著老婆，你能不能……」
聞喻手一揮直接打斷他，「你要是真找不著老婆，就趕緊換個行當。」
封佐皺起眉頭，「我這行當怎麼了？」
聞喻伸手在他眉間一彈，「我沒看不起這一行的意思啊。可你看你這店裡，一天裡進來幾個女人？你又沒啥別的途徑認識女孩子，當然找不著老婆啦。」
封佐捉住他的手緊緊握住，「你覺得我幹這個不好嗎？」
聞喻想了想說：「從戀人的角度來看，應該會有點嗝應吧。如果我是你岳父，那就更不樂意了。」
封佐放開他的手悶悶地「哦」了一聲。那之後沒多久，封佐就把店轉讓出去了，自己另尋了個門面賣特色家具、擺件和一些奇趣小飾品。封佐品味不錯，轉行之後生意依然很好，店裡的女孩子也多了起來。不過封佐還是沒找到女朋友，倒是聞喻在店裡認識了方宛婷，兩人迅速確定了戀愛關係。
封佐對這件事沒有明確表態，但聞喻直覺他不太高興。特別是在聞喻發現封佐經常用一種「火辣辣」的眼神看著方宛婷時，他知道事情可能出了岔子——他搶了自己朋友的意中人了。意識到這一點，他當然儘量不把方宛婷帶到封佐面前秀恩愛，偏偏方宛婷是封佐的忠實客戶，有事沒事就想來店裡淘幾件好玩的東西，真是讓他頭疼。就像今天，三個人又碰頭了。
方宛婷進門跟封佐打了聲招呼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開心地在店裡轉來轉去，口中「好可愛」「好有趣」地喊個不停。
聞喻讓她自個兒逛，自己陪著封佐守著收銀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封佐看起來情緒還行，他指著聞喻坐的椅子說：「你不是說你家裡的電腦椅要壞了嗎？我幾天前進貨的時候覺得這把椅子挺不錯的，就買了兩把，你一把我一把。」
「哎你真是太細心了，我就隨口說了那麼一句……」聞喻低頭打量著椅子，全體黑色，樣式簡單，底下有三個滑輪。他伸展身子靠著椅背扭了扭，椅背突然倒了下來，他嚇了一跳。封佐壞笑著說：「椅背可以150度放平，幫你體驗一下。」
聞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多謝了啊，多少錢？」
封佐的笑容迅速地收了起來。
聞喻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額頭，「是我見外了，過會兒我請你吃宵夜。」他瞥了一眼方宛婷補充道：「她怕長胖，過會兒就我們倆去。」
封佐這才又露出笑容，「還是老地方。」
方宛婷用友情價收穫了很多喜歡的東西，心情愉悅，很容易就被聞喻哄回家了。聞喻坐在封佐的摩托車後座來到了夜市，肉串、魷魚、烤魚、臭豆腐等等大點一通，甩著膀子吃得竹籤盤子都摞起來了。封佐騎著摩托車不喝酒，聞喻沾不得酒，兩人就著冰可樂吃燒烤也很舒暢過癮。結賬的時候聞喻感覺自己肚子都快爆掉，走路都走不快了。封佐發動摩托車時他還叮囑道：「慢點開，不然吐你一背哦。」封佐回頭無奈地看他一眼——他的眼型很長，眼珠漆黑，用這種角度看人的時候有種奇異的溫柔，「自己買單你吃得這麼玩命幹什麼？」然後他以電動車的速度慢慢載著聞喻往回走。
聞喻哼哼兩聲沒有回答，吃得太飽他有點犯困，便把頭靠在了封佐的後背閉著眼睛休息，享受著涼爽夜風的撫摸。封佐看起來瘦，其實骨頭上都包著肌肉，靠上去倒也不硌人。聞喻抵著他的肩胛骨用力蹭了蹭，一句話不知怎麼地溜出了口：「封佐，方宛婷的事，你不要怪我。」
封佐沉默了好半天才回應道：「為什麼這麼說？」
「我要是跟她好之前就知道你喜歡她，怎麼都不會去追她的。」
封佐語調奇異，「我喜歡她？」
「別裝了，我都看出來了，你看她的眼神那叫一個火熱。」
封佐輕蔑地笑了一聲，「你理解錯了，我看她的眼神是厭惡，不是喜歡。我在喜歡的人面前可是很內斂的。」
聞喻「啊」了一聲，心裡有些放鬆，又有些尷尬。他努力讓氣氛回覆輕鬆，說：「方宛婷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你愛屋及烏也不該討厭她啊。」
封佐哈哈笑著將「愛屋及烏」這個詞念了三遍，慢慢剎住摩托車停了下來。「我以後儘量吧。」
聞喻跳下車，拍拍他的肩膀，「謝啦。」
封佐打開店門幫聞喻那把椅子拉出來，攔了一輛出租車，與司機一起將椅子放進後備箱裡。聞喻坐進車裡關上車門，對著封佐不停揮手，「拜拜，你也快回去睡覺吧，騎車注意安全。」
封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聞喻突然有種做錯事的無措和惶惑感，他想看清封佐臉上的表情，出租車司機卻將油門一踩一下子就離得遠了，封佐的身影越來越小。聞喻收回視線坐直身子，算了，有什麼問題下次見面時再問他吧，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就是他和封佐最後一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