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總是有一次凋零。結果無數次凋零。
相愛總是有一次分離。結果無數次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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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學,才發現世界上居然有超過五百塊的衣服。大學畢業,才發現世界上居然有標牌子的內褲。
我在初中的時候,自己偷偷買了條二十塊的短褲,結果被全家人「雙規」。
曾經以為,真維斯什麼的就是名牌啊,非常牛逼。突然逛街發現阿迪、耐克,大驚失色:這是金絲做的嗎?
從那天開始,搶劫殺人放火的念頭,我每天都有的。
一切敵不過時光。
工作之後,始終堅持認為,女人,就應該有好的化妝品,好的服飾,花再多的錢也應該。
因此我依舊穿不超過五百塊的衣服、沒有牌子的內褲,希望能賺到錢給女人買最好的化妝品,最好的服飾。
後來發現,女人找得到好化妝品,找得到好衣服,就是找不到好男人。
而我賺了錢也沒人可以花。
賺到錢了,就慢慢開始不是好男人。
好男人,大多買不起最好的化妝品,最好的服飾。
朋友看不起身邊的女人,挑三揀四。
我說:「你又不是一條好狗,憑什麼要吃一塊好肉?」
朋友:「男人不是狗,女人也不是肉。」
我說:「女人的確不是肉,但你真的是一條狗。」
朋友:「為什麼?」
我說:「我怎麼知道,我隨便侮辱你。」
後來朋友結婚了。
我送Gucci(意大利時裝品牌)給弟妹。
Gucci屬於弟妹,那滿陽台晾曬的衣服、褲子、毛巾、床單、拖把,也屬於弟妹。
我和朋友說:「以後弟妹要什麼,儘量買給她。就算她不要,偷偷買給她。」
朋友問:「為什麼?」
我說:「因為你的陽台曬滿衣服、褲子、毛巾、床單、拖把。她消耗在陽台上的每一分鐘青春,你都要補償給她。」
朋友半年後離婚。喝醉後,他趴在桌上嘀咕:「怎麼就離婚了?」
我說:「有結才有離,誰讓你結的?」
朋友:「是不是以前我們都搞錯了?」
我說:「嗯,應該是。」
男人不是狗,女人也不是肉。
生活除了Gucci,以及滿陽台的衣服、褲子、毛巾、床單、拖把,還有另外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
好多啊。比如斗地主、扎金花、吃消夜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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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視欄目工作的時候,有個女編導。
我問她:「男人有一千萬,給你一百萬。或者男人有十萬,給你十萬,哪個更重要?」
女編導說:「一百萬。」
我說:「難道全部還不如十分之一?」
女編導點頭。
第二天,女編導突然急忙來找我,說:「我昨天想了一夜,覺得十萬重要。」
我好奇:「你真的想了一夜?」
她點頭:「嗯。」
如果你真的想了一夜,說明你有太多的心事。
既然你有心事,又何必再去想這個問題。
無論一百萬還是十萬,不如自己掙來的一萬。
有一百萬,你就是一塊肉。
有十萬,你就吃不到肉。
有一萬,你就不用再去想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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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男女的問題,很小的時候,我問過姐姐。
我:「姐姐,什麼叫淫蕩?」
姐姐:「……熱情奔放,活潑開朗。」
我:「姐姐你真淫蕩。」
「啪。」我的左臉被抽腫。
我:「姐姐,什麼叫下賤?」
姐姐:「……就是謙恭有禮,勤勞節約。」
我:「姐姐你真下賤。」
「啪。」我的右臉被抽腫。
我:「姐姐,什麼叫愛情?」
姐姐:「……就是淫蕩加下賤。」
我:「姐姐你一點兒也不愛情。」
過了半天,姐姐「嗯」了一聲。
過了十年,我才明白,為什麼淚水突然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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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後。
我坐在寫字桌前,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精神恍惚,腦海空白,痛到不能呼吸。
姐姐過來,鼓勵我:「小夥子把胸膛挺起來。」
我:「我們都沒有胸,挺個屁。」
姐姐出奇地沒有憤怒,一甩頭髮說:「幫我下碗麵條去,人一忙就沒空胡思亂想。」
我垂頭喪氣:「吃什麼面,用舌頭舔舔牙床好了。」
「啪啪。」我被連抽兩個耳光。
「好了好了,我去下面我去下面。」
忙活一會兒,把面遞給她。姐姐笑嘻嘻地端著面,看著我。
她吃了幾口,突然回到自己房間。
三年之後,我看到她的日記。
「弟弟下的面裡,連鹽都沒有加,我想,如果不是非常非常難過,也就不會做出這麼難吃的面。我也很難過。」
我突然嘴角有點兒咸。
我想,如果這滴眼淚穿過時光,回到三年前,回到那個碗裡,姐姐一定不覺得面很淡,那麼她就不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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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小偷啊!」街頭傳來淒厲的尖叫。
我跟姐姐互相推諉。
「弟弟你上!你懂不懂五講四美?」
「姐姐你上!你懂不懂三從四德?」
「推脫什麼,抓小偷不是請客吃飯,上!」
「好,上!」
兩個人迅速往前衝。衝到一半,我往左邊路口拐,姐姐往右邊路口拐。
兩個人躲在巷子口大眼瞪小眼。小偷從兩人之間狂奔而過。
呼,差點兒被撞到。兩個人同時拍拍胸口。
這時緊跟小偷後面,狂奔過去另一個人。
我們一看……是老媽。
老媽一邊追一邊喊:「抓小偷啊!」
兩個人拚死抓住了老媽,沒抓到小偷……回家之後,一人賠給老媽五百塊。
第二天醒來,姐姐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五百塊。
我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五百塊,鬧鐘底下發現了五百塊。
我一直搞不清楚,為什麼放走一個小偷,我憑空賺了五百塊。
等到學會四則混合運算之後,我終於計算明白。
很久之後,我想,如果我還有機會把五百塊放回姐姐枕頭底下,那麼即使小偷手裡有刀,我也會沖上去的。
嗯,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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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裡只有一輛自行車。28吋大槓永久。
爸爸說生日那天給我騎。
我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爸爸你終於不愛姐姐只愛我了。」
爸爸說:「你姐姐早就騎過了。」
過了幾年,姐姐有了一輛自行車。每天上學都是她騎車帶我。
我:「姐姐我騎車帶你吧。」
姐姐:「滾。」
我:「媽的,老子力氣太多了用不完。」
姐姐:「滾。」
得到這樣的回覆,我很生氣,就在車子後面滾來滾去。
「啊!」「砰!」兩個人從小橋上摔下去了。
姐姐:「嗚嗚嗚嗚,我以後再也不帶你了。」
我:「嗚嗚嗚嗚,你騎車水平跟阿黃一樣。」
姐姐:「阿黃是誰?」
我:「阿黃是舅舅家養的狗。」
姐姐:「你是渾蛋。」
我:「你是母渾蛋。」
就如此吵了很久,直接導致上學遲到。
又過了幾年,我們去大城市的舅舅家玩。
姐姐又騎車帶我。有人喊,下車。哇,是交警耶。
我:「警察叔叔你抓她,是她騎車帶我的,我是小孩子你不能抓。」
姐姐:「警察哥哥你抓他,是他要坐我車的,我是中學生你不能抓。」
警察一身冷汗。
我:「警察叔叔你抓她,我不認識她。」
姐姐:「警察哥哥你抓他,他是我在路邊揀的。」
我:「揀個鬼,你要不要臉。」
姐姐:「要個魂,馬上要罰款了,還要什麼臉。」
警察:「你們走吧……以後不要騎車帶人了。」
姐姐終於要去外地上大學了,把那輛自行車留給了我。我很開心。
一晚上沒睡著。
我們全家送姐姐。
姐姐上了火車。
我突然眼淚嘩啦啦流,一邊流還一邊追火車。
姐姐我把車子還給你,你不要走啦。
姐姐隔著車玻璃喊。
我聽不見,但是可以從她的口型認出來:
不要哭。
我拚命追,用手背抹眼淚,拚命喊:「狗才哭,我沒有哭!」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最害怕聽到火車的汽笛。
聽到汽笛,就代表要分離。
送走姐姐之後,我騎車去上學,被很多很多同學笑話。
因為那是一輛女式自行車。
大家說我是人妖,說我娘娘腔。
我依舊騎,因為感覺姐姐就在自己身邊。
到了現在,我走到儲藏間,看到這輛自行車,還是會不停掉眼淚,小聲說,掉你大爺,掉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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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舅舅送給我一個從未見識過的東西,郵票年冊。
我很憤怒:「姐姐,舅舅太小氣了,送一堆紙片給我。」
姐姐:「那你十塊錢賣給我。」
我:「太狡詐了!你當我白痴哪,這堆紙片後面寫著定價,一百九十八。」
姐姐:「紙片越來越不值錢,你現在不賣,明年就只值一塊。」
我:「為什麼?」
姐姐:「你沒看到這裡寫著:保值年冊,收藏極品。什麼叫保值?就是越來越不值錢。賣不賣?」
我:「……二十塊。」
姐姐:「成交。」
於是每年的郵票年冊,我都以二十塊的價格賣給姐姐。
一直賣到1992年,四本一共八十塊。由於壓歲錢都要上繳,所以這八十塊成了我無比珍貴的私房錢。而且從這一年起,舅舅不再送了,小氣鬼。
當年姐姐去外地上大學。
第二天她就要離去。我在床上滾了一夜,十六張五塊錢,你一張,我一張,數了一夜。
一直在想:她去外地,會不會被人欺負?哎呀,以前她被人欺負,都是給我兩毛錢,讓我罵人家的。
那她去了那麼遠的地方,一定要帶錢。
嗯,給她十塊。可以請人罵……罵五十次。
萬一被人打怎麼辦?她上次被嬸嬸打,她說給五毛錢,我都不願意幫她打,外面人肯定價格更高!
打手請一次算一塊好了,給她二十。
我心疼地看著錢被分成了兩沓,而且她那沓慢慢比我這沓還高。
算著算著我睡著了。
最後我塞在姐姐包裡的,是八十塊。
送走姐姐那個瘟神,我人財兩空,回到家裡,忽然非常沮喪,就躲進被子睡覺。
在被子裡,我發現了四本年冊。
每本年冊裡,都夾著二十塊。
我躲在被子裡,一邊哭,一邊罵,姐姐和舅舅一樣小氣,一本只夾二十塊,人都走了,起碼夾五十塊對不對?
到了今天,這些夾著二十塊的年冊,整四本,還放在我的書架上。
一天我擦擦灰塵,突然翻到1988年的那本,封背有套金的小字,寫著定價一百九十八。
「那你十塊錢賣給我。」
「太狡詐了!你當我白痴哪,這堆紙片後面寫著定價,一百九十八。」
「紙片越來越不值錢,你現在不賣,明年就只值一塊。」
「為什麼?」
「你沒看到這裡寫著:保值年冊,收藏極品。什麼叫保值?就是越來越不值錢。賣不賣?」
眼淚滴滴答答,把一百九十八,變得那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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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壞人才抽菸。」
我:「那舅舅是壞人。」
姐姐:「做到教授再抽菸,就是好人。」
我:「你有沒有邏輯。你會算log函數,你懂風雅頌,你昨天把黑格爾說成格外黑,你是邏輯大王。」
吵了好幾天,姐姐回大學了。
我在抽屜裡找到報紙包好的一條香菸,裡面是一條中華。
姐姐寫著紙條:如果一定要抽,那也抽好一點兒的,至少對身體傷害少一點兒。
我至今還記得,那是一張《揚子晚報》,1997年5月22日。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姑娘叫姜微。
姜微:「你喜歡抽什麼煙?」
我:「我喜歡抽好一點兒的。」
姜微:「為什麼?」
我:「對身體傷害少一點兒。」
寒假結束之後,她帶了一包煙給我。一包中華。裡面只有十一根菸。四根中華,四根玉溪,三根蘇煙。
總比沒有好。
我:「你哪裡來的煙?」
姜微:「過年家裡給親戚發煙,我偷偷一根根收集起來的。」
我:「寒假二十天,你只收集到十一根?」
姜微:「還有七根,被我爸爸發現沒收了。」
後來姜微消失了。《揚子晚報》在我的書架上。那張《揚子晚報》裡,我夾著一個中華香菸的煙殼。
只有這兩個女人,以為抽好一點兒的煙,會對身體的傷害少一點兒。
突然聽到winamp(一種音樂播放器)裡在放《電台情歌》。
一個美麗的女子要伸手熄滅天上的月亮,一個哭泣的女子牽掛不曾搭起的橋樑,自此一枕黃粱,一時荒涼,疼輒不能自已,掌紋折斷。
這裡是無所不痛的旋律。
姐姐再也不會痛,姜微不知道在哪裡。希望她比我快樂。並且永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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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教我打字花了半年的時間。打字課程,1998年8月27日開始教授,9月1日她回大學,自動轉為函授。
我:「A後面不是B嗎,為什麼排的是S?B後面不是C嗎,為什麼排的是N?」
姐姐:「Christopher(打字機之父)發明的,跟我沒有關係。」
我:「字母這麼亂倫,姨媽和叔叔湊在一起,它們家譜和希臘神話一個教養。」
姐姐:「你他媽的學不學?」
我:「字母太亂倫了,玷污我的視線!」
姐姐:「讓你掌握鍵盤的順序,和亂倫有什麼關係?」
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要是我摸你胸你一定用刀殺了我。」
「啪啪」。我左臉和右臉全部腫了。
姐姐:「學會打字對你有好處的,可以泡妞。」
我:「泡什麼妞,我不如把錢省下來買三級片。」
姐姐:「你看你看,這叫作QQ,可以讓遠方的MM脫胸罩。」
我:「是黛安芬的嗎?」
姐姐:「你學會了不就可以自己問了嗎?」
於是姐姐幫我申請了一個QQ號,然後兩個人搜索各地的MM。在姐姐指導下,我加了一個北京MM,ID是無花果。
我有了點兒興趣。
發了句話:Girl,fuck fuck,哈哈。
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我又發了句話:Dog sun,please fuck!
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我發火了,一下發了三句話:MBD,MBD,MBD。
姐姐發火了,說:人家頭像是灰色的,說明不在線。
不在線,還Q什麼,Q他媽蛋。
我立刻失去興趣。
姐姐誘惑我,如果學會打字,就可以用流暢的語言勾引她。這被我斷然拒絕,正直的青年,一定和我一樣會拒絕的。
這些亂倫的字母,不是好東西。
1998年9月1日,姐姐回大學,把電腦帶回去了。
我唯一遺憾的是,《仙劍奇俠傳》沒有通關,月如剛剛死在鎮妖塔。
但姐姐不會這麼小氣吧?我就開始翻姐姐的房間。
我在她房間翻到的東西有:席絹的《交錯時空的愛戀》,沈亞、於晴全集……這是什麼玩意兒?星座是什麼玩意兒?把所有東西摔出來,箱子底下是一張紙制鍵盤。
鍵盤上有一張字條:我知道你會翻到這裡,麻煩你學習一下字母的順序。
我大驚失色,全世界的姐姐都這麼狡猾嗎?
結果我就在紙質的鍵盤和電話裡督促的聲音中,過了一個學期。
我:「A後面為什麼是S,而不是B?」
姐姐:「A後面是S,B後面是N。」
我:「複雜得要死。」
整整半年,我依舊不能理解字母為何如此亂倫。亂倫的東西,如我般正直,都不會學習的。
1999年2月7日深夜11點47分。
我依然等在火車站。
因為姐姐說她那一分鐘回到家。
結果等到1999年2月8日4點30分。
姐姐和一輛轎車拚命,瞬間損失了所有HP(生命值)。
1999年2月8日17點48分,我趕到了北京。
房間一片雪白。
使者的翅膀雪白。天堂的空間雪白。病房的床單雪白。姐姐的臉色雪白。
她全身插滿管子。
臉上蓋著透明的呼吸器。
我快活地奔過去:「哈哈,不能動了吧?」
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緊閉雙眼,為什麼我看到她彷彿在微笑?
要麼我眼花了,要麼她又偷了我寫給隔壁班花的情書。
旁邊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說:「她不能說話,希望有力氣寫字給你。」
可是,姐姐抓不住筆。
這貨,從來就沒有過力氣。
坐她自行車她沒有力氣上坡,和她打架她沒有力氣還手,爭電視節目她沒有力氣搶遙控器。
她不寫字,我就不會知道她要說什麼。我想,她應該有力氣寫字的呀!
她幫我在考捲上冒充媽媽簽字。她幫我在《過好寒假》上寫作文。
她幫我在作業本子上寫上名字。
我呆呆地看著她,怎麼突然就沒有力氣了呢?
我去抓住她的手。
她用手指在我掌心戳了幾下。
1,2,3,4,5,6。
一共六下。
她戳我六下幹什麼?
六六大順?她祝我早日發財?
六月飛雪?她有著千古奇冤?
六神無主?她又被男人甩了?
六道輪迴?她想看聖鬥士冥王篇?
我拚命猜測的時候,突然衝進來一群人,把她推走了。
我獨自待在這病房裡,看著一切雪白,努力戳著自己的手掌。
1,2,3,4,5,6。
一共六下。
上面戳一下,右邊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下面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又戳一下。
我拚命回憶著有關鍵盤的記憶。
一張紙質的鍵盤,看了半年,也開始浮現在腦子裡。
A後面是S,B後面是N,C後面是V……我一下一下地在這張鍵盤裡敲擊過去。
1,2,3,4,5,6。
鍵盤慢慢清晰起來。
我終於明白了這六下分別戳在什麼地方。
I LOVE U。
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滾下來,滴下來,撲下來。
1999年2月8日19點10分,我終於掌握了鍵盤的用法,學會了打字。
並且刻骨銘心,永不忘記。
I LOVE U。
我縮在走廊裡面。
在很久之後,我才有勇氣把姐姐留下的電腦裝起來。
裝起來之後,又過了很久,我才打開了那個QQ號碼。
只有一個聯繫用戶。
無花果。
雖然是灰色,據說是灰色,是因為不在線。
可這個頭像是跳動的。
我雙擊它。
無花果說:
笨蛋,我是你老姐。
我哭得像一個孩子,可是無論多少淚水,永遠不能把無花果變成彩色。
無花果永不在線。
如果還有明天,小孩子待在昨天,明天沒有姐姐,姐姐在昨天用著Windows98。
到了今天,MSN退役,弄潮兒對著攝像頭跳脫衣舞,我書房電腦的顯示屏上,依舊掛著五位數的QQ,永遠只有一個聯繫用戶,並且頭像灰色,永不在線,ID叫作無花果。
生育總是有一次陣痛。結果無數次陣痛。
相愛總是有一次分離。結果無數次分離。
四季總是有一次凋零。結果無數次凋零。
自轉總是有一次日落。結果無數次日落。
然而無花果永遠是灰色。
傷心欲笑,痛出望外,淚無葬身之地,哀莫過大於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