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滄海木家

禾風暖只覺得耳畔嗡鳴,似乎所有的意識都在隔膜之外,恍恍惚惚,隱約是身在馬車之中。

她腹部劇痛,胸口針刺一般,勉強支起身子背靠在馬車的軟墊上,只覺得車速極快,震的人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

「沒用的女人。」針刺一般的聲音,風暖抬頭去看,果然是那陰沈沈的少年。他面容纖秀美麗,似女子一般精緻,卻陰沈冷漠的像冰一般,馬車包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陰冷光線裡飄著銀色的浮塵,照著他的眸色也陰晴不定。

這時候問你是誰、你要幹嘛或者吼你抓錯人了都是徒勞,風暖看那少年一臉恨不得撕碎了自己的表情,就知道他必然是針對自己而來。

可是,她並不認識他啊……難道是……

「你和秋將軍什麼關係?!」見她不說話,少年語氣更為陰沈,冷冷透出血腥味來,眸底竟不是純然的黑,泛起一陣冷冷的深藍,像是凍住的湖水。

「……」

果然,是和覽若有關吧。

風暖看他一臉扭曲,頓時心裡生出排斥,直覺自己一點都不想知道原因。

「要長相沒長相,要腦子沒腦子,連個像樣的家世都沒有,我的丫鬟隨手拎出來一個都比你強,可笑!」那少年伏過身來,細細的指尖毫不憐惜的扳住她的下巴,「你不知道秋覽若派了幾個暗衛跟著你?隨口一叫就有人幫你救人!還是說他真的寵你寵到了那種地步,什麼都不告訴你,就為了讓你自在?」指尖在觸上她下顎皮膚的時候微微一愣,低頭奇怪的看著自己的手。

風暖咳了兩口,見他眸色有異,心下大駭,忙向車裡縮了縮,扯得胸口又是一陣劇痛。

「你……」

那少年擰眉看了看手,喉頭動了動,嗓子有點啞,剛剛他摸到的是……

「小主子,前面就到了。」馬車外傳來嘶啞陰柔的聲音,馬車速度驟減。

風暖眼睛驟然睜大,她被拖上這馬車才半刻鍾,這馬車顯然並沒有出盛京,甚至沒有離開酒樓太遠。才想著,就看見那少年黑藍的眼睛涼涼掃過來「蠢貨,你以為我會往城外跑?只怕秋覽若現在早就封了八大城門,別說是人,就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他眯起眼,蛇一樣涼的手指伸過來,似是古怪的在她下巴處又摸了摸。

噁心的像是被某種爬蟲舔了一口,風暖皺著眉狠狠縮了一下,少年看她嫌惡的神色,蛇一般吐了吐鮮紅舌頭,像一條盤在花叢中的鮮豔毒蛇,鄙夷笑道「裝什麼裝,秋覽若美色傾國,誰不喜歡?你就不是被他美色所迷?他一向厭惡女人……他上過你了沒?」

他擰著她的臉哈哈笑,風暖總覺得似乎是一條蛇在眼前神經質的花枝亂顫。覽若的手指也是涼的,但是清涼而乾燥,帶點月季的味道,好像玉石在皮膚上劃過一般,這個少年的涼,卻是透骨的冰,他黑髮極其厚重,鴉羽一樣,隨著他狂亂的動作散在華麗衣衫上,層層鋪開,竟有一分屍魘的魔性。

「他沒上過你吧?沒有吧?要是有,我現在就要你的命!」他眸底陰冷,透出一絲狂亂,毒蛇吐信一般撩起一邊袖子,手臂上面淨是大大小小的傷疤,甚至白骨都透了一截在空氣中,簡直就像一副骷髏架子上面沾了幾片殘肉。「我只不過……我只不過想摸他一下,就被整成了這副樣子,他怎麼可能上你?」他聲音獰厲,神經質的伸手掐住風暖的脖子。「被他抱住什麼感覺?他的頭髮落在你身上的時候,他的手摸你身體的時候,很銷魂吧,你是不是當時就灘成水?噁心的女人!」

風暖直覺的驚恐,小動物一樣向後蹭,卻不小心將裙襬蹭上膝蓋,露出膝蓋下白嫩的小腿。

呀……

那少年本來對她懷了十分怨毒,眼角卻不意瞄到了她裸露出來的皮膚,目光又變得古怪,伸出手去。

風暖幾乎是用盡氣力打開他的手,一動牽連全身,抱著膝蓋又是咳嗽幾聲。

「你才……你才噁心。」她弱弱的嗓子氣力虛弱,卻帶了十二分的憤怒「你想對覽若幹什麼?」

木傾辰竟然並沒生氣,眼光依舊怨毒,卻帶了一份令人心寒的笑意「覽若?你叫他覽若?你知不知道這世上能叫這兩個字的人只有三個?你算是什麼東西?」

「我不是什麼東西,我只是喜歡我喜歡的人而已。」

風暖定定看著他,葉下秋波一樣的大眼睛裡雖有恐懼,卻毫無陰霾,分外清澈。「利用女人威脅自己喜歡的人……或者把覽若喜歡的人趕盡殺絕,你又是什麼好東西?」看他就是偏執狂,她……才不要覽若被這種家夥喜歡。

木傾辰心頭火起,一把揪住她的腳腕「就憑你也配?你也敢喜歡秋覽若,知不知道多少人準備剁了你!」

摸到腳腕的皮膚,木傾辰渾身大震,不可思議的又舉起手,風暖剛想躲,就見他電光石火一把握住她的腳踝,另一手像是顫抖一般撫摸上她柔嫩的小腿。木傾辰的喉結竟是發癢一般吞嚥起來。

那表情,真像一隻餓了的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喃喃,突然令人發抖的咯咯笑出聲來,一把掀開風暖的裙子!

「你幹什──」風暖大驚,卻被他一把拖著重傷的身子緊緊摟住,壓在身下,頓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從胸口傳來,她疼的嘔出一口鮮血。

木傾辰黑藍眸子驚喜的發亮!只覺渾身發燙,慾火焚身,興奮的不可自抑!顧不得看她嘔血狼狽的小臉和平凡姿色。

銷魂!非一般的銷魂!

難怪秋覽若會要她!這身子,這膚質,不上手摸簡直不能置信──

這種熱乎溫暖、這種異樣的酥麻細緻,體溫冰冷的男人碰到她簡直能發瘋!

撇開她的姿色不說,他從不碰女人一樣能飢渴至此,這身子簡直、這身子簡直──

風暖被他眼裡的貪婪看得渾身發抖,單手揪住他肩上的衣服,拚命想將他扯離,可惜她身受重傷又氣力耗盡,只得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牙齒上,低頭狠狠咬臉頰畔他揉搓的指尖,緊緊的,毫不松口!

十指連心,木傾辰幾乎是立刻低嚎出來,只覺得指骨要被她咬斷,眸心驟縮,左手呈鷹爪狀就要抓向她的天靈。

尖利的嚎叫伴隨血肉橫飛的腥臭血舞,馬車頂蓋和外壁像是被狂風席捲,紙片一樣飛上天空,拉車奔跑的馬匹被斬成兩截,前半身還在奔跑,後半身連帶車轍碎在地上,駕車的老人頭顱被劍風旋上半空,血龍一般帶起一陣淋漓。

鷹爪狀的手像眨眼都來不及就脫離手腕而去,帶著血沫掉在泥土裡。

風暖睜開眼,只見漫天紅霧。

還有清豔白衣,她美麗的情人,眉目如惡煞,傾國傾城。

木傾辰啞然咂舌,連被削斷的手掌都顧不上,眼睛貪婪的看著那美麗的青年,冰涼的劍眨眼不到間斬馬殺人,電光之間已然塵埃落地。他連衣服都沒有顧上穿好,白衣松敞,青絲長髮上隨意挽了個髻,髮簪是毫無花紋的素色寒玉,鮮血像是梅花一樣滴在衣衫下襬,花瓣一樣,像是從血水里長出來的雪色妖蓮,美到奢靡。

他拿了太阿!對付他們這幾個人,他竟然也拿上了太阿!那個丫頭就那麼重要嗎?一點都閃失不得?

秋覽若低身把風暖抱起來,抱得很注意,沒有碰到她的傷處。

「風暖」他語調冷淡,眸色卻冷冷收縮,強大的威壓收也收不住,看她茫然鬆開緊咬的牙齒,垂眸用額頭摩挲她溫暖的臉頰,卻感到有熱熱鹹鹹的液體滑落唇瓣。

「你……真慢。」風暖只覺得喉嚨堵得苦澀,好久才吐出一句,淚如泉湧,怎麼都收不住,他懷裡太過安全,讓她放鬆的同時細細弱弱的哭出聲來。

鳳眸痛縮,他單膝跪下,柔緩的輕輕將她放在地上摟在懷裡,肩背擋住身後血肉橫飛的場景不讓她看見。

「是太慢了。」長指攏著她鬢邊的髮,他低低笑語,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安慰,身軀不再緊繃,風暖窩在他頸窩裡任他緩緩摸著臉頰的皮膚。

「讓我瞧瞧,都給人掐紅了,嘖。」他低柔笑道,語調低緩,一個字一個字,木傾辰卻聽得渾身冷戰。

好可怕。

這麼憤怒的目光。

這麼冷靜的聲音。

身後的暗衛一手一個和風暖同樣裝束的女子,都被一劍齊齊從脖子側面劃開至心臟,一切兩半,有得還在抽搐。

「啊,還有哪裡傷了?」他像是看貪玩的女兒一般,把那抽抽噎噎的丫頭仔細翻看一遍,確認之後點點頭,在她額頭輕輕吻了吻,柔暖至極。「一點小內傷,不礙事。」

「乖,睡一覺。放心,我絕不會犯第二次錯誤。」

木傾辰看著他,斷掌汩汩的流著血,他卻看得貪婪,看得心臟抽縮。

就連那個美動天色的紅衣少年,都不曾讓他露出過如此絕美的溫柔神色,『她』也不曾得到過……

瞳眸裡的白色身影點了懷裡小人兒的睡穴,小心翼翼的交給暗衛,緩緩轉過身來,秋覽若眸底竟有笑意,比他所能想像最陰黑的洞穴都要惡毒三分。

「這就是你看上的丫頭!」木傾辰咬牙瞪著他「今天不是我,明天也是『她』,遲早要了這死丫頭的命!」

秋覽若懶得和他廢話,冰冷的劍尖像是削豆腐一般,極其緩慢的戳入他的肚腹,極其緩慢的向上拉開,竟是活剖一般。

木傾辰抖若篩糠,毒蛇般扭起來,卻聽見那白衣青年淡淡冷笑「滄海木家不就是想引我過來?何必用如此下作的方法,挑這麼下作的人?我來就是。」

月季色的紅唇微微挑起,傲慢冷淡。

「我是滄海木家的小主子,你敢殺我──」木傾辰咬牙抱著穿破肚腸的冷劍,斷掌血流成河,卻被秋覽若的劍尖挑著慢慢強迫站了起來,痛苦猙獰。

「這件事除了木家還有誰同謀?公子葉蘇?」秋覽若笑笑「是不是還有小周國主?」

木傾辰面色死白,看鬼一樣瞪著他,嘴唇麻麻微顫。

「盛京來了幾隻老鼠,我都知道,你們想幹什麼,我也知道。」

他紅唇勾著,分外輕柔「還有,別再自稱小主子,像你這種貨色,『她』至少有十幾個。」

木傾辰拿未斷的手掌慌忙想要按住他緩慢移動的劍尖「你……你不能殺我,我是你的──」

劍尖緩緩剖至心臟,卻停頓了下來,秋覽若緩緩眯起眼,蓮花夜湧一般的風情,慢慢將劍身從他身體裡抽了出來,唇畔含笑。

「敢動我的女人,就算是你,又怎樣?」

揚手一劍劈下,將面前毒蛇般美貌的纖秀少年從頸側劃作兩半,內臟像是水一般流出來,秋覽若轉頭抱迴風暖,動作輕的像是捧著一隻斷碎的蝴蝶。

地上被斬斷的少年最後舉著半截身子向他伸出血污的斷手,像一條枯死的蛇,眼光怨毒,至死也要摸他一下,血嗓嘶啞「哥哥……」。

你每一次,每一次都不回頭……

你總是背影,總是毫不留情……

手臂軟軟落地,身後一片碎裂的血灘。

陽光下,鮮血緩緩滲入磚縫,秋覽若輕笑一聲,抱著風暖飛身躍上馬車停駐的圍牆上,冷冷看著圍牆內站立的烏黑身影,和民宅內地獄般慘絕的景象,目光冷冷掃過,唇畔微微彎起。

「邪門歪道。」

他嗤笑一聲,「小周國主,我且留你三個月。」

至於葉蘇,現在就去取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