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大婚大婚(三)

「我說帥元大將軍,今兒可是你的新婚大喜,要是皇上知道你這時候還在嘔心瀝血為國綢繆,肯定感動死了……」

噁心人的話還沒說完,易流雲易小王爺一口茶噴了出來!

「你幹嘛!?」

秋覽若彎下身子,長髮滑下手臂,卸開易流雲的下巴,一根白玉似的指頭直直伸進了他的喉嚨!

指尖冒著鮮血,一股涼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裡散開,易小王爺推開秋覽若掐著脖子直咳嗽,卻被秋覽若有力的長指掐著脖子,將他指尖的血硬是吞了下去。

見他嚥下,秋覽若收手,扔下他,回身嫌惡的拿了一方錦帕擦拭指尖易小王爺的口水。

「中了葉蘇的毒都不知道,蠢貨。」

冷冷的嗤笑,秋覽若扔下錦帕,牡丹濃香染袖,一身紅豔,竟有了一分清豔之外的妖異。

「你,你怎麼知道我中毒了?」易流雲跳起來,張開嘴的時候整個屋子就像一百隻青蛙圍過來「你又不是大夫!我有沒哪裡犯疼也不印堂發黑!你怎麼和帝君一個德行什麼解釋都沒有就知道掐人脖子!仗著你們武功高就動不動欺負人!我遲早找個武功高的娘子──」

說到最後已經和中毒無關,純粹是聒噪怨氣。

「風暖中過這種毒,也是葉蘇下毒,沒什麼表現,只是心跳略慢,慢到最後心停而死。」秋覽若冷冷看著他。

若不是易流雲自有用處,他根本懶得管他死活。

不想太多人知道他血液的作用,秋覽若在察覺到易小王爺心跳略緩的時候,才會將英奉之他們趕出去。

「那你就給我喝你的血?」易小王爺暴跳起來,尖利的魔音穿腦。「還不快給我找大夫!我要死了呀呀呀────」

秋覽若在這個帝君最寵愛的小王爺身上用盡自己所有耐性,「毒已經解了,給我閉嘴。」

哦?易小王爺舔舔嘴巴。「你的血是──」

秋覽若厭惡的看著他,遞給易流雲一方甜糕一樣的東西。

易小王爺捏了捏,發現雖然這東西看起來是塊桂花糕,可以正大光明拿在手上,不怕被人瞧見,實際上背面有細細密密的凹凸紋路,

「帝君賜給風暖的封賞,處理了多少?」

易流雲還在抱著茶杯給喉嚨裡塞茶水沖淡血氣,一邊抹著嘴巴一邊咕噥「基本洗乾淨了一半,總共用了一百八十個商號,所有珠寶玉飾全部已經兌換成金寶銀磚。」

秋覽若點點頭,起身「拿這這個機關章,出門右轉,香棲亭外有一方假山,裡面是通向其他庫房的機關門,機關章就是鑰匙。」

他淡淡眯眼,鳳眸裡的流光無聲浮動,驚碎夏陽金光,清豔無倫。

「除了皇上的封賞,還有各世族送來的賀禮,全處理乾淨。東西一分為三,四成充歸軍費,四成看皇上怎麼安排,二成走密道送入鞠洲府。」

「送入鞠洲府?」

易小王爺訝然看著秋覽若,見這傾國傾城的美麗青年玉指細長,眼底浮起絲絲惡意的微笑,這一笑,風流驚動,萬花傾醉。

「送入鞠洲府。」

他淡淡的,垂眸勾唇。

「易流雲,給你十天時間辦好這件事。」

「十天?」

易小王爺有些訝然抬眉,「這麼長時間?」不像這個妖孽一貫嚴苛的作風呀。

秋覽若淡淡嗯了一聲,起身推門出去,長睫下閃爍著曖昧不明的光。「事情已經安排完,告訴皇上,這幾天,別來煩我。」

外庭,!紫嫣紅,一片流燦紅雲金絲耀目勝過夏日燦陽。

婚宴上賀喜的笑鬧聲不斷,管他何人心懷鬼胎,何人真心誠意,人人臉上都笑的毫無瑕疵,喜氣洋洋。

風暖被長長的金絲流蘇紅錦蓋頭覆面,周圍除了全福夫人,王絕和朱霄之外,隱隱藏了不少便衣暗衛,她被王絕牽著手站在雨花台上,夏日柔和溫暖的風從裙角吹起來,流光易撒,紅色的蝴蝶一般,金光細碎,那一身大鳳牡丹紅袍將原本今天所有盛裝打扮的女子都顯得毫無光彩。

人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著,臉上帶著喜笑,卻有交雜的嘲弄和猜度暗流一樣隱隱惡毒的流散開來。

秋覽若以將軍之尊,卻下娶個低賤商賈女人,這事兒,連太后都看不下去。

封了清惠郡主又怎樣,出身是變不了的啊。

那女人什麼來歷,怎麼就那麼厚臉皮,敢站在那個異色妖嬈的絕世美人身邊?

女人們軟袖掩唇,吃吃笑著,一邊眼角流轉著嫉妒又鄙視的目光,在禾風暖身上來回流轉。

朱霄氣得跺腳,自家小夫人被蓋頭遮住了視線,她卻能看到這些世家貴女們的嘴臉,切,不就是將軍看不上你們麼,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正在生氣,手裡卻被風暖拽了拽。

風暖拉著她的手心,寫了八個字。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軟軟的指頭劃過手心,朱霄知道這個小夫人,心裡是什麼都知道的。她是告訴自己,只要能嫁給自己心愛的人,隨別人看隨別人說吧!

是啊,百般的嫉妒不屑,又能礙得著他們什麼呢。

「夫人,將軍來了!」

朱霄湊近暖陽下紅彤彤的蓋頭笑語,一陣迷離柔和的香味,醉了心智。

雨花台下有一痕大紅衣衫掠過,正逢身後蓮池花開豔盛,庭院裡枝繁葉茂,青翠如滴,那人挺拔絕世,如行香裡。

他身後似有春光暖陽,唇瓣微微浮著笑意,卻不輕不重,清閒悠然。

全場鴉雀無聲,只顧飽覽往常不能觸碰的美色。

秋覽若緩緩走著,順著雨花台階,慢慢行至她的面前。

欄杆上伸過來的紅豔花露蹭上了他的衣衫,嬌羞滴下珠珠水汽,他指尖溫柔拂開擋在身前的花枝,纖長的睫毛下的眸底,含了十丈軟紅,春色若水。

風暖只能看到他走近前來的紅袍衣角,卻不能控制的想像著他穿著大紅婚服的模樣,那樣紅衣烏髮,魅然的豔醉從夏陽下一點點暈染了過來,秋覽若的氣息靠過來,竟然讓她腳底發軟,只能筆直看著他委地的衣袍角落。

他的袖口盛開著大朵的華貴牡丹,濃濃沿著廣袖軟軟鋪在地上,指尖拈著一隻大朵的姚金。

曲江芙蓉,流水豔豔,指尖的姚金牡丹花邊描了一絲金線,如同鞠了一手燦金陽光,他溫柔垂眸,溫熱的指尖輕輕碰觸她的耳畔的黑髮,為她簪花結髮。

那片大紅映入眼前,風暖在蓋頭下彎起大眼睛,還沒來及展開笑意,卻突然被某樣東西狠狠紮了一下!

她指尖微微顫抖,緊緊閉起眼睛,卻有點控制不了一波波傳來的刺痛,扎得她腦海似有千根針一般!

蓋頭下的眼睛慌張睜開,卻似乎被那一片紅刺激,她幾不可聞的輕喘了一聲。

秋覽若指尖微頓,終究還是將牡丹輕輕簪在了她耳後,臨風招展,華貴流麗。

他微微側身擋在禾風暖面前,風暖伸出手,軟軟抓住了他背後的紅衣。

突然有一絲莫名的影像劃過眼前,流麗萬方,一片鮮紅。

眼前彷彿出現一隻手,玉白修長。

紅衣烈烈,有個人曾經像秋覽若一樣,飛身涉水而去,掬了一朵開的正豔的芙蓉,為她簪了一朵清涼的花。

有個人曾經笑嗓低沈,撫摸著她耳畔的軟髮,低聲笑語「記住你說的,永在君前。」

又溫暖又珍惜。

陣痛在一剎那散去,禾風暖只覺得雙手濕冷。

冰涼的下巴突然被溫暖的手指托住。

蓋頭下映出一隻瑩白如玉的雙人茶盞,薄胎清透,散著軟軟的茶香。

是了,大盛婚禮,要妻子在夫君手中飲下這雙人盞中的多福茶,茶湯泛著紅棗和桂圓的香甜,她乖順的湊過頭去將甜水含入唇瓣。

雨花台下頓時響起轟鳴的笑聲和掌聲,秋覽若端回茶盞,唇畔帶著笑意將紅唇印上她抿過的地方,慢慢喝乾淨盞中的甜茶。

眼底卻毫無笑意。

鳳眸朝一旁微微撇了撇,梁錦收到自己將軍的眼神示意,躬身點頭,身邊的暗衛縮身慢慢隱沒下去。

果然。

有人作祟。

秋覽若的目光鎖住喜宴中央的一個身影。

即便流麗萬方爭奇鬥豔,也沒有什麼能淹沒這個人的身影。他輕捏細巧酒具,喝的毫無節制。眉目清秀,如清清雪水一般高雅俊朗,他舉高手中的酒杯,對上秋覽若的目光,舉起酒杯衝他遙遙敬了敬。

秋覽若的長睫微微眯了眯,眸中是春水一般涼柔的笑。

他安撫的拍了拍身後的風暖,轉身下台,眾人的眼珠子跟著他妖紅色的身影轉動,停在那喝酒的青年面前。

青年扔下酒杯,站起身對著秋覽若折腰「恭喜恭喜!帥元將軍大喜,本公子緊趕慢趕,才來得及參加將軍喜宴。」

「不必客氣,韓國大災,師兄還能撥冗前來,實在是本將府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秋覽若眉目溫和的像是氤氳了的春柳,大紅廣袖一手扶住青年折腰的勢子,陰柔的聲音又低又軟。他淡柔含笑,親切的挽了青年的手, 「韓國三公子葉蘇蒞臨,實是秋覽若有幸。」

只聽到輕輕的「咯」一聲。

極低,極曖昧,除了他們二人,無人聽到這低低的一聲。

秋覽若扶著他的手笑的柔雅清豔。

葉蘇腦門微微一麻,微微抬頭,笑容在唇角瞬間僵了僵,隨即揚的越發燦爛。

他抽出被秋覽若挽著的手,不著痕跡的垂在身側,眸底波光灩瀲。

這絕色師弟一不高興就捏碎人骨頭的習慣可真是……他艱難勾了勾指頭,遺憾的發現,指骨似乎都碎的差不多了。

「師兄還沒來過將府,眼下可得讓管家帶你好好遊覽一番,以師兄天資,定能將所有路線牢記於胸吧。」

秋覽若揚眉,揚手招過來應天。「招呼葉三公子去內院。」

葉蘇連忙推辭,優雅避開秋覽若再次親切挽上來的手,笑的像斷的是別人家的右手,「將軍客氣了,葉蘇自然知道您這府邸看了也是白看,明天一睜眼就能挪移成另一副樣子……何況,這會兒我要是跟您管家走了,指不定葉蘇明天就會被人發現就是死屍一個了,不是麼?」

秋覽若眸底寒意像蛛絲一樣籠住葉蘇,唇畔卻勾著溫潤的軟弧「師兄客氣了,師兄本事大得很,能在本將軍眼皮子底下給牡丹花上抹毒,又怎麼會被區區幾個機關困住?」

葉蘇笑的更加無辜「小姑娘身嬌肉嫩,像這初開的牡丹一樣……我這憐香惜玉的人怎麼忍心抹毒?」

漆黑的髮漆黑的眼,葉蘇彎起來月牙一般柔軟清雅的唇「不過是點迷魂香罷了,覽若。」

他湊在身旁傾國美人黑髮流麗的耳畔,低低的惡毒的輕聲吐喃。

「你知不知道你娶的是誰?敢不敢知道你那小夫人中了迷魂那一瞬間想的是誰?」

秋覽若淡笑不語,梨花落在軟紅廣袖之上,輕輕掃落,語調突然就沈得更低更柔。「小周國主實在神通廣大,連葉三公子這樣的人物也能上他的套。」

葉蘇眉目頓時冷了下來,潤玉一般的額頭微微顰起一道摺痕。

「他哄你什麼事情?說風暖是死去帝凰女的生傀?別說我的夫人是個活人,就算她的的確確是尊生傀,我不在乎,皇上也不在乎。」

葉蘇的臉色頓時陰沈下來,難看的盯著秋覽若輕啟的紅唇。

秋覽若笑容一點一點浮起傲慢,「葉蘇,我娶的是誰我自然心中有數,倒是你……」他春水豔色一般的眸子流淌下難以言喻的惡意,妖豔又陰鷙。「再給我玩一次這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就送你一根王絕的手指頭,可好?」

葉蘇的目光頓時像是刀劍一樣刺向秋覽若!

他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秋覽若的手腕,從牙齒裡慢慢擠出來沈重的威脅「秋覽若!你敢傷她一根頭髮,我就讓……」

話到嘴邊,卻又緩緩嚥了回去。

差點中了他的激將法……葉蘇挺直身體,一甩紫袖,放開他抓握的手腕,目光瞥向一旁。

「別看了,你帶的人一個都活著回不去。」

秋覽若冷笑,退後一步,從桌上摸起一支金樽,眸子妖光退去,化作雪一樣的淡漠。

「既然是喜宴,就好好喝一場酒吧,師兄。」

葉蘇從他指尖接過那杯迷漫桂花香氣的鎏金雕龍酒樽,嘴角輕抿,一飲而盡!

在眾人的眼光裡,秋覽若和那韓國公的三兒子異常親密的握手私語,不禁紛紛注目著,交頭接耳,猜測這兩人的關係。

葉蘇坐下,刺探失敗,低嘆了一聲,嘴裡微微發著苦……他和秋覽若的情分,果然追不上葉沐風。

以前在桃花谷,秋覽若就只會嘲謔的叫他「師兄」,卻從來都對葉沐風喚他的名字。

所以兩相對決的時候,秋覽若一定會站在葉沐風這邊,卻對他痛下殺招。

雨花台飄來花香,王絕纖細的身影站在禾風暖身邊,兩人抓著小手互相在手心裡寫字,她一眼都沒有往他這裡看。

一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