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掌中春陽

風暖哪裡會說他很過分很討厭,就算被他這樣羞人的欺負折騰了,也不會說。

她那麼愛他。

那麼喜歡他。

她願意他抱她。

擁著她的男人愛溺又溫柔,床邊的大鳳紅燭早就燒滅了,桌上的酒罈已空,門外院子裡連一個人都沒有,安靜的過分。

所以她起伏喘息的聲音就越發清晰。

兩人瘋狂放縱過的錦褥亂七八糟,散著他的衣袍,她的裙襦,秋覽若身上還帶著開敞的裡衣,而風暖卻是完完全全的赤裸,小孩子一樣,抱著膝蓋蜷成嬰兒般的姿勢,將腦袋蹭在秋覽若清涼精緻的鎖骨上。

見她還在細細的喘,秋覽若斜靠在她身側,將那小姑娘整個兒抱著,他單手撐著臉頰,長衣在丹紅色的錦褥上逶迤鋪開一片清豔的白,髮若流動的幽水,細碎的光線透過來映上他天水之碧的衣袖,像是月夜裡靜靜綻開的白色海棠般皎潔,風姿韶舉,絕代的雅緻。

偏偏唇上被她咬出的一點傷,紅的有些驚人。

風暖從睫毛下悄悄看他一眼,登時紅了臉。

有沒有人可以變臉這麼快的?

折騰她的時候全身都是魅惑邪氣,才剛剛抽出身來,就變回那副浮雲清雅,凡塵不染的模樣,反倒是她自己,渾身都在顫抖,雙腿痠軟一身薄汗,尤其是被他戲弄過的腿心兒,這會兒雖然緊緊的縮著,卻濕膩異常,白色的液體還帶著燙熱,混著晶瑩蜜液緩緩流出花穴,滲出淫豔的味道。

秋覽若離盡興還遠得很,眼見禾風暖在他懷裡蜷著身子,細瘦的手臂楚楚可憐的環著上身,柔軟細膩的長髮披在肩後,那對豐滿飽滿的乳房春桃一樣,被她的動作擠得越發高聳,乳尖上的茱萸小而嫩紅,隨著小丫頭喘氣的動作一顫一顫。

真是招人的要命。

禾風暖姿色只堪靈秀,然而床上的歡愉和長相關系不大,她的身體是絕品。

嬌嫩的從頭到腳不見任何瑕疵,胸臀豐翹緊致,腰身玲瓏,溫暖的皮膚摸在手裡,像要吸著手似得一片柔膩的酥麻。

她沾著他的身體,就會立刻軟倒下來,溫暖著他清涼的身體。

她太可愛可憐,太柔軟,被摧折得風無力百花殘,雨疏風驟,溫柔婉轉不勝負荷,在他懷中鮮豔的綻放,簡直招人欺凌整治。

手臂微微收力,小丫頭就像是幼貓一樣依戀的貼過來,青絲枕在他的手臂上,剎那間,他心臟柔軟的幾乎不能負荷。

風暖永遠都不知道,她曾經從怎樣的迷障中救出了他。

多年前他中了與歡顏相剋的毒──雪煞,十二個時辰內無力動彈,摔在京郊的山崖下,葉沐風的紅衣在月下那般鮮明,月色陰冷的像是掛在山崖上的銀勾。

他能聽到葉沐風呼喚的聲音,卻無力張口回答,眼睜睜的那紅衣烈豔的少年在懸崖邊寸寸搜尋,焦急又憂心,葉沐風也受了傷,血染紅了肩膀,卻催動內力在濃密的林葉中疾電穿梭,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他摔下的地方太過隱蔽,在夜色裡是一個倒勾在崖壁上的洞穴,他能看得到葉沐風,葉沐風卻找不到他。

他沒法回答紅衣少年的呼喚,只能看到在夜空中飛竄的紅色身影,桃花流麗,妖豔明媚,像是灰燼中破雲燃燒的焰火。

他的心一陣綿長的收縮,重重星空,清澈如洗,萬里氤氳,一片梨花花葉落到他的眼上,於是,世界一片雪白。

他意識模糊,只有一個微弱的意念,就是發出聲音回答那個紅衣的少年,我在這裡。

告訴他,我在這裡。

那人曾把臂相依,半城煙沙,長身玉立於千軍萬馬前縱聲大笑,「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今天本皇子就算喪命於此,也讓你們休想踏入雁門關半步!」

那人曾一展長袖,紅狐狸一般彎著眼,丹紅色的衣袖軟軟壓著笑唇在他耳邊偏頭說著「覽若,你要屠城,我便遞刀。」

那人曾回眸在燈火闌珊處展眉而笑,美得彷彿是天光的盡頭,伸出一根長長的指頭惡狠狠的戳他的額心,「你呀,整一個愛無能。」

那人曾鮮血淋漓,淚沙交雜,像是衝天的紅鳳,撲殺入半空。於萬里星辰,洗練銀河下披散著凌亂的髮,一手抱著綾羅捲起的包袱中,那已完全看不出形狀的小小女孩子,一手長劍破空攜雷霆之怒而下,嘶聲厲喊「拓跋汗,我要你的命!」

珠累玉座,白骨紅顏。

那個人永失所愛,稱天下絕豔,滅萬里狼煙,卻再也不會真心展顏。

他不願再看他如此焦灼,不願他再失去任何人。

可他發不出聲音。

意識慢慢銷蝕,他闔上了眼睛,葉沐風找不到他,滄海木家卻一定能,不消幾個時辰,他或許會喪命於此。

葉沐風,木傾辰,滄海木家,桃花鬼谷,小周樓蘭,拓跋渾邪。

天子、江山、皇權。

都在腦海中慢慢掠過,他卻只得輕嘆一聲,罷了。

意識就此消失。

然而,當陽光升起,刺熱的溫度暖和了身體,他的額頭突然傳來冰涼水意。

一個人的手掌,很小,卻分外暖和。

「你怎麼樣?」

有人在耳邊細細的問,拍著他的臉。

他渾身脫力,意識雖然漸漸清明,卻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那個小小的手掌探了探他的鼻息,一遍遍很耐心的汲水擦拭著他的眼睛。

細弱的聲音似是孩童,卻太過絮叨,在他耳邊咿咿呀呀的說話。

「我讓大宇哥去尋大夫了,大哥哥你撐著點……」

「奇怪,這是我養兔子的地方,你是怎麼掉的呀,把我的兔子窩都砸壞了。」

然後有個毛絨絨的物體蹭上了他的臉頰,還動來動去的,那個清脆可愛的聲音嬌滴滴的笑,好甜好美。

「這是我的兔子,它被你壓斷腿嘍,等你醒了,要和它道歉噢……」

「這邊山路很難走,但是別擔心,我大爹爹人很好,一定會把大夫背下來給你治傷的,你要撐住呀……」

「我們這裡醫館的大夫醫術很好,一定包你痊癒!」

「我大宇哥腦子雖然笨點,但是記路的能力很好噢,不用多久就能到醫館了,你放心,放心!」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他聽著,這個也好、那個也好,反正無論是誰,在她嘴裡就都很好很好……

這個世界,在她口中,怎麼就那麼光彩明媚呢?

只有溫暖,只有豔陽,不見陰冷。

他心底升起一絲莫名的感覺,有點想睜開眼睛,看看她。

「咦?」

「你嘴巴動了!」

「你手動了!」

「你睫毛動了!」

那清脆的童音欣喜若狂的叫著,將他每一處變化一件件報告給他聽。

那抓握著他指頭的暖暖小手滑開,他聽到她蹬蹬蹬跑動的聲音。

「看來喝點水確實有用,你等著,我打水給你,你等著喔──」

他不想喝水,他只希望那雙溫暖的手重新握回來。

可那孩子顯然不能猜出他心底的想法,咚咚咚跑遠了。

無法言喻的陰冷隨著黑暗席捲而來,熟悉的,濃重的,粘稠的冰涼的黑暗,像穹廬之上,籠罩著的鋼鐵巨罩,透不出一絲清明氣息,讓他厭倦。

鋼鐵一般的黑暗像是他劍下道道掠過的屍山血海,猙獰而腥粘的軀體成堆,山一樣的壓過來,棋子一樣鋪開在萬里河山鑄成的棋盤,血流的寂靜,無邊孤單。

還有摸不到的,求不得的,淺淺苦澀著的。

然後,唇上輕輕滴來的涼意,透進了嘴唇,他睫毛微動睜開,光明一剎那刺入眸底,劇烈而痛楚,幾乎灼傷他的眼睛!

清澈而耀目的燦陽,豔藍高闊的天。

一個又小又嫩的女孩子,紮著雙環童髻,垂頭看著他,一邊餵水,一邊抱著一隻毛絨絨的白兔子。

那麼燦爛,那麼明亮,那麼乾淨。

他一生中見過太多清雅的,妖豔的,蒼白的美,有目如橫波,有桃李芬芳,有梨花暗香疏影,有月上珠簾清幽,卻沒有見過,這樣溫暖而明媚的,毫無雜質的純潔。

「你醒來啦!」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湊過臉來,他凝望著,幾乎不能眨眼。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發現,那一眼他看到的,是一個完全嶄新的世界。

一個純淨柔軟,溫暖又醉人的世界。

痛楚,歡悅,急切,放鬆,惡與善,嫉妒與渴望,思念與不甘,慈悲和凌虐,這個小小的女孩子,用盡了他所有的感情,他只有抓著她,不能放手。

聽著耳畔有力的心跳聲,風暖依偎著秋覽若清涼的身體,孩子一樣,貼在他唇上好玩地小啄著,他笑了,吻著她泛起睏意的眼珠子……

她睡覺特別像一個小嬰兒,彎著頸子蜷睡在很小的一個角落,沈靜又乖巧,然而他更喜歡她蜷在自己臂彎裡,就這樣抱著。

風暖不明白的。

那一生一次的遇見,成就了怎樣的愛意眷戀,今生唸唸不忘。

於她,是偶然,於他,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