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一層窗戶紙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因為她喜歡你啊。」

  伏晏眸光凝滯了一瞬,顯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氣。他以一種近乎不可置信的口吻淡淡開口,帶了些嘲意:「我倒沒想到你是這般大度的人。」

  夜遊徹底恢復了素日的神態,聳了聳肩:「我的確是喜歡她,但還沒到願意下大力氣,將她心裡的人抹去、再從頭開始的地步。」

  「先不說你的揣測是否屬實,」伏晏揉了揉眉心,「你就不想想我為何將她趕出冥府?」

  夜遊嘿嘿地笑了:「不就是怕她被如意尋仇嘛。可寶貝要貼身放,護人也要在身邊看好。」

  伏晏猛然涼涼地道:「你就這麼把她一個人扔在了凡世?」

  夜遊罕見地失語,默了片刻才道:「好像是的……」

  「你去不去?」伏晏皺著眉取出玉拂塵,在空中飛劃幾下,開出個門洞來。

  「我在其他地方還有事,還是你去吧……地方你也知道。」夜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伏晏盯了他一眼,面色看不出喜怒,轉身就進了洞口。

  夜遊等他徹底消失,臉上的笑才淡了幾分,他喃喃:「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啊……」說著抬起頭看向墨黑的天空,笑容裡多了貨真價實的滑稽:「說實話,兩個男人把人往對方那裡推,也是蠻罕見的。」

  他搖搖頭,晃悠晃悠地往上裡外行去,一身輕鬆。

  ※

  猗蘇走出廚房後就把自己關房間裡,混混沌沌地躺在床上,不知何時就睡著了。她醒的時候天還沒亮,輕手輕腳走出房間,再打開燈環顧四周,靜悄悄的除了樓下零星的汽車聲什麼都聽不見。她抓抓頭髮,敲敲夜遊房間的門,半晌沒回音,看來是出門了。

  她悄悄鬆了口氣:畢竟昨天那番對話後,她雖然後悔自己的無禮舉動,卻也難以坦然面對夜遊。

  這麼想著,猗蘇就索性洗漱一番,隨後打開冰箱尋找食物。

  突然傳來門鎖的卡噠聲,隨後是門燈開關的輕響。

  猗蘇以為是夜遊回來了,就緩步走出去,迎面撞見的人竟然是伏晏。

  她怔忡片刻,手指不自覺繞了頸側的發尾轉了幾圈,輕聲問:「怎麼是你?」話出口才覺得有些不妥當:至於究竟是口氣太過和緩,還是話中意思像是不歡迎伏晏,她自己都無從分辨。

  伏晏並未換作現代裝束,玄衣外頭的月白外袍有些凌亂,好像是疾行而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猗蘇片刻,才給瞭解釋:「夜遊臨時有事走了。」

  所以他怕自己落單有危險,就直接趕了過來?

  猗蘇偷眼看著他的衣袍,心裡猶如緩緩滲進了蜜糖的甜。可這濃郁到近乎黏膩的喜悅轉眼就被理智沖淡,她垂下眼睫,平靜道:「我沒事。」

  伏晏沉默半晌,又道:「在找到新人選前,暫時到冥府住一陣。」

  「不用。」猗蘇一手扶著玄關櫃門,淡淡道:「沒有人看著我本來就無妨。」

  對方顯然覺得她有幾分恃寵而驕,便沉下臉色:「你是要和我對著幹才開心?」

  「我怎麼敢。」猗蘇澀然道,臉上的笑顯得嘲諷:「君上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如今我若回冥府,說不準會牽連旁人。」她看著他,點漆似的眼睛裡隱隱浮現出一絲晦暗的痛楚,聲音也放低:「說到底,我的死活,也是我自己的事,和君上無關。」

  伏晏雙唇抿得很緊,眼瞼一壓,目光就顯得陰沉起來。

  猗蘇也知道自己的拒絕全無道理,言辭也過激,可她確然沒有就此回去的打算。伏晏這種冷冰冰的目光實在駭人,她只覺得有如芒刺在背,內心某處就有聲音連聲勸她服軟,不要再做無謂的堅持。

  這一刻,猗蘇前所未有地清楚:自己對伏晏的確已經是有了別樣的心緒,而於對方而言……自己也許也是略顯特殊的。可這種局面只讓她沒有骨氣地想逃。她甚至做好了被對方發作一通的準備。

  可玄衣青年最後只冷哼了一聲:「嘖,不想牽連到旁人,那就住到上裡來。」

  猗蘇沒料到他會這般反應,愣愣地看著他,訥訥道:「啊?」

  「即便如意來了,她也進不了上裡。」伏晏篤定道。

  「可是……」這對話的發展實在是遠遠超出預料,猗蘇憋了半天都沒能擠出下句來。

  伏晏就笑了,一抬下巴:「沒話說了?那就走了。」

  「等一下啊!」猗蘇霍地站直:「我莫名其妙地就住到上裡去,別人都會覺得奇怪啊!」

  對方閒閒地撩她一眼,唇角微彎:「上裡住的差役還不夠多?也不差你一個。別人又會有什麼話說?」

  猗蘇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支支吾吾了半晌終於妥協了:「好吧……等你有了如意的下落我就走。」

  「我本就是這麼打算的。」伏晏說著打開門,下巴一點示意她出去。

  「再等一下……」

  伏晏不耐地挑起了眉:「嗯?」

  「換句話說,在如意被找到前,我就得待在上裡不能出門?」乖乖當籠中鳥之屬,實在不是謝猗蘇的風格。

  「忘川如果有棘手的事,也可以交給你做。」伏晏看著她,停頓片刻才補充說:「但必須有人陪。」

  話說到這份上,猗蘇只得放棄堅持:「那好。」

  於是片刻後他們就站在了鬼門關前頭,有伏晏這張臉當通行證,守衛問都沒問就開了門……

  伏晏好歹還知道在過了鬼門後施隱身法,沒讓猗蘇被進一步圍觀。可這麼一來,更加顯得不可告人,反而有另一種彆扭的意味。

  猗蘇用力拍了兩下自己的雙頰,告誡自己別想入非非。

  伏晏聞聲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在幹什麼?」

  「如君上所見,打臉。」猗蘇儘量表現得泰然自若,說著又拍了一下:「嗯,有益於提神醒腦活血化瘀。」

  伏晏嗤笑著搖了搖頭,用眼神清晰傳達了鄙夷之情。

  猗蘇乾笑了兩聲敷衍過去,轉開話題:「我住哪裡?」

  「西廂。」

  兩人的對話就奇異地走向了沉默。

  伏晏將她帶到西廂房門前,就轉身離開。走著走著,他臉上的神情就盡數收斂乾淨。

  他沒想到謝猗蘇會對自己的方案這般抗拒。他甚至能感覺到,某一瞬間,她確確實實流露出了對他本身的抗拒。可這又與此前「辭退」謝猗蘇時,她的反應兩相矛盾。

  這種微妙的不協調感,一定要形容的話,便是謝猗蘇在他身上找到了需要的東西,卻又一邊推拒著他其他的一切--就好像只對一部分的他有著難言的情緒一般。

  念及此,伏晏的眉就皺了起來。他調轉了步子方向,往東廂行去,拉開門,衝著坐在地上塗鴉的胡中天道:

  「謝猗蘇之前讓你查的那個白無常,你這裡可有他的畫像?」

  ※

  猗蘇之後幾天都沒有見到伏晏。

  上裡雖大,卻也不過是些樓台和草木,逛久了不免覺得厭煩。猗蘇忍到第十天,終於衝去了伏晏書房。裡面卻傳來說話聲,仔細分辨之下竟然是夜遊。猗蘇就有些不自在,默默地轉身要退開,門卻在身後被拉開:

  「我說完了,謝姑娘進去吧。」夜遊說話的調子與往常別無二致。

  猗蘇見他這樣便放下心來,和他相視一笑,繞過地獄變屏風進了書房。

  伏晏似乎在批閱公文,頭也不抬地道:「怎麼?」

  「我想出上裡一趟。」

  「清明將近,陰差都沒空。還請謝姑娘消停些。」伏晏直接回絕。

  有一陣不見,伏晏的態度似乎又疏遠刻薄起來。猗蘇就有些納悶,咬著嘴唇在原地傻站了片刻,一言不發地拉開門就走。

  伏晏卻又將她叫住了:「有個棘手的人物。」

  猗蘇皺著眉回頭:「然後?」

  「你若想攬下這差事,等兩天。」他終於抬起頭來,面無表情:「之前我還有事要辦。」

  猗蘇看著他心裡莫名一突,故作平靜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日,伏晏遵守諾言前來,到了西廂也不多話,直接就帶著猗蘇往忘川上游而行。

  「這次是什麼人?」

  忘川上游居民本就稀少,如今大批居民選擇轉生,更顯得空落寂寥。

  伏晏自吐芽的彼岸花樹下走過,稍稍回頭:「孟弗生。」

  猗蘇愣了愣:「你想勸動他?」

  「一夢浮生盡,休橋孟弗生。他的名頭實在是大。」伏晏的話語中不自覺流露出嘲諷:「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騙子罷了。」

  「一直聽人說在他那裡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傳得神乎其神。」猗蘇笑了笑:「倒是從未見過他本人的面目。」

  休橋是忘川最北的一座橋樑,再溯洄向上便是忘川源頭,無人居住。在這裡,濃重戾氣遮天蔽日,即便是白日也光線昏暗。方正青石板壘成的平直橋面橫跨水面,兩旁整齊排列了正紅蓮花燈,閃閃爍爍的映在暗色水波里,別有股惑人的意蘊。

  橋直通向西岸一座矮屋。屋外垂了流蘇的細紋竹簾低垂,殷虹的燈光從後頭透出來,照亮了門楣兩側懸掛的銅鈴鐺,仔細一看,鈴鐺上鐫刻著密仄的古怪花紋,像是什麼失傳的玄門文字。

  伏晏顯然對這裡故弄玄虛的裝飾十分不屑,徑直走到竹簾前頭道:「孟弗生在否?」

  裡面便傳來一陣細碎的珠玉相碰的聲響,好像有人穿過層疊的簾帳走出來,一邊開口:「何人?」

  猗蘇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好聽的聲音。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從這人口中說出來,就被賦予了令人安心卻也心癢難耐的魔力,讓人不禁期待著走出的會是一個怎樣容貌頂尖的美人。

  可撩起竹簾的卻是一個容色再平凡不過的男人,他看著伏晏和猗蘇笑了笑,右嘴角下的美人痣隨之一動,這痣大約亦是他外表唯一與美相關的特徵。他說話的聲音卻仍舊動聽到極致:「君上大駕光臨,某誠惶誠恐。」

  猗蘇震驚於此人聲音與容貌的差距,轉念一想又有些奇怪:這人是怎麼認出伏晏的?

  「你就是孟弗生?」伏晏的目光在對方的臉上轉了轉,仍舊沒什麼表情。

  那人低低笑了聲,笑聲如同一陣無意的空谷之風,撩動了池邊柳枝,攪碎了一池的月光。他說:「正是某。君上應當是為了轉生之事前來的罷?在此前,二位可有興趣做一個夢?」

  【小劇場】

  「說實話,兩個男人把人往對方那裡推,也是蠻罕見的。」←作者附身吐槽

  某些人情商高中畢業了……撒花!兩個人都在心裡承認啦,就差窗戶紙一層。進入新副本咯,有助於推進感情嘿嘿

  [系統]副本梁父宮升級完畢,歡迎各位玩家前往挑戰!

  [世界]胡中天:不就是升級了兩個技能嘛……除了刷特定人群的好感度一點用都沒有。

  [系統]玩家胡中天被系統管理員禁言

  胡中天:伏晏的滿級技能其實是禁言吧o( ̄3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