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手吧。」
唐念青覺得自己的應對很得體。她將咖啡杯往桌面上一擱,疑惑卻不尖刻地問:「能給我個理由嗎?」
查子南捏了捏眉心,從指縫裡看了她一眼,才緩聲道:「我覺得……你愛的不是我。」
唐念青差點笑出來:提分手的是面前的男人,一副被傷害的慘樣的竟然還是面前的男人。她是否該掉幾滴眼淚證明她到底是愛他的?她搧動了幾下睫毛,垂下視線,低低地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敷衍我。」
對方卻沉下聲調來:「這段感情裡敷衍多的到底是誰?」他看著唐念青的眼神滿是譴責的意味:「唐念青,你摸著良心告訴我,你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我的女朋友這一身份能給你帶來的虛榮心?」
唐念青看著他竟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就很想哭。並不是因為眼前的男人忽然的分手,也並非因為他刻薄的指責;她只是被他高高在上的指責氣得要哭出來罷了。他查子南又是什麼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又是要給誰看?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她唐念青拜金、心懷不軌,他及時看清楚精明脫身?然後再以這姿態吸引下一個姑娘上鉤?
一直默許著這遊戲規則,充當著裁判的,不是查子南又是誰?
潛移默化地灌輸著他的女朋友只能是最好的,不是查子南又是誰?
將她拉進高定店裡一件件試過來,將紅底鞋塞滿她鞋櫃,告訴她奢侈的奧義的讓她食髓知味的,不是查子南又是誰?
唐念青看著查子南的眼睛說:「我是喜歡過你的。當然,我也喜歡你女朋友這個身份。但到今天為之。」說完,她將大衣往身上隨便一罩,轉身就走。
一路走回和查子南共住的公寓,開始將自己的東西打包,唐念青一抹眼睛,濕的。但即便是這時候,她抬頭看向玄關鏡子裡的自己,半蹲著的女人妝容半點未花,微紅的眼甚至還有些楚楚可憐。她噗嗤就笑了:看來她買了倆好睫毛膏和眼線筆。
唐念青支著下巴看向鞋櫃裡一排碼得整齊的高跟鞋平底鞋。
她很想有把這些奢侈品統統打包仍在垃圾桶裡一表決心的勇氣。但很可惜,她很喜歡這些鞋子,她很享受踩著九公分鞋跟就彷彿立在珠峰頂的輕飄感。她捨不得這些鞋,正如她捨不得那一整排的包和一櫃的化妝品。
查子南一開門就看到唐念青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地盯著鞋櫃。
他冷冷一笑:「這些東西都是送你的,沒收回去的理由。」
唐念青被嚇了一跳,肩膀一縮,偏頭仰視他,面無表情地盯了查子南片刻,露出一抹嘲諷的笑:「那是,好歹也算分手費,不然可是我虧了。」
查子南吸了口氣,手揚起來,最終還是重重放下。他從牙縫裡擠出冰涼涼的話語:「我會一件不少地讓人送到你那裡的,少不了你。」
唐念青想,查子南涵養還真是好,都說不出簡簡單單的「滾」字。沒事,她說得出口:「謝謝了,查大少,我這就滾。」
然後她就圓潤地滾回了十平米的小單間。
第二天,查子南果然守約地將她所有的東西快遞來。快遞小哥累得氣喘吁吁,瞠目結舌地看著唐念青篤篤定定地將小屋用一個又一個紙箱堆滿。
唐念青打開微博想給查子南發個消息,卻發覺被對方拉黑了。
她覺得有些滑稽,聳聳肩,轉而打開朋友圈,浮上來的第一條就是某個不遠不近的女性「友人」發的狀態:「安慰失戀的某人中……查少不哭〔可憐〕」,配圖是相對的兩杯馬丁尼,惹人遐思地露出了女人的一隻纖纖玉手。
沒想到查子南這就找到了下家。
唐念青忍了好一會兒才沒上去點贊。可什麼都不表示,似乎又顯得心虛,坐實了查子南受害者的地位。想了想,唐念青慢條斯理地做了清粥小菜,拍照發微博:「久違的自炊。我不願做攀援的凌霄花,總會找到一棵相宜的橡樹。」說她是綠茶biao白蓮花,那她就矯情勵志到底唄。順手再黑一黑查大少,把自己說成獨立自強的新時代女性何樂而不為?
等一碗熱粥下肚,唐念青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從失戀的沮喪裡走出來了--她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的亢奮和樂呵。也許查子南說得對,她的確是更敷衍的那個。
她仰倒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還是起身將箱子一個個打開,將裡頭的東西一一收納歸位。等忙活完畢,唐念青感到異樣地滿足。她有鞋子,有包,有大衣,有化妝品。她就是這麼世俗而物質,她很快樂。
手機的提示燈閃個不停,唐念青劃開一看:嗯,真是一場好戲。查少不哭的狀態下炸開了鍋:
「快看微博,查少和唐雙向了!」
「這是分了的節奏麼……唉。」
有好事者專門圈了唐念青,關心地大呼:「你們怎麼了!老子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我們算和平分手麼?」唐念青嘗試性地發了條微信給查子南
查子南居然沒在微信拉黑她,秒回:「算。」
唐念青看著屏幕呵呵地笑,手指滑動:「那就麻煩查少最後再撐個場面。」
這次過了片刻,對方才回:「好。」
五分鐘後,查子南的狀態就位列朋友圈頂端:「我和念青還是一輩子的朋友。」放了張笑靨如花的合照,是他們分手前一天的自拍。唐念青疑心對方是有意噁心她,奈何她看得實在開,便立即在下頭留了條「一輩子好哥們麼麼噠〔微笑〕」。
然後麼……自然又是一陣社交網絡的騷動。
唐念青喝著檸檬水刷微博,一看有新粉絲--喲,查大少又把她關注回來了。思考了片刻如果不回粉對方會作何反應,她還是按下了關注。
給彼此留個臉面,何樂不為。
於是她就將方才「好女孩當自強」的那條微博刪了。重新發了張交握的手,配字:「不再相握的手,仍然是朋友,祝珍重。」
過了不久,查子南就默默在下面點了個贊。
唐念青將手機靜音,不管不斷彈出的微博評發轉發和私信,打開電腦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劇:人至賤則無敵,臉皮夠厚了根本不怕明天通識課上必然的狂轟濫炸。
和查子南分手的日子反而更加明媚。眾人見當事人都笑笑的若無其事,沒什麼料好挖也就漸漸淡了八卦的心。查子南還算要臉面,過了兩個月才和新女友公開露面,而那時候,唐念青也有了新男友。
之後的幾任男友,大都與查子南相似。最後分手的理由形形色/色,有對方出/軌,也有出國異地戀失敗,更多的是雙方都厭倦了最後平和分手。
唐念青在女生中的名聲自然不會好聽到哪去,但追求者還是絡繹不絕。唐念青也就半真半假認認真真地一路戀愛下去。說到底,她能相信的愛只有刷卡的利落瀟灑,和摸在手裡的實感。
她知道自己在和物質戀愛,在和無窮無盡的物慾戀愛。可那又如何?被絕美無暇的模特們在大街小巷地鐵站凝視的女人們,哪個不是呢?
說到這裡,唐念青的目光在蘭馥和猗蘇身上逡巡片刻,微微一笑:「對於這一點,你們未必有體會。畢竟都有天生麗質的好運氣。」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真正漂亮的人是不自知的。像我這樣的,一輩子都會不斷被形形色/色的廣告、眼光提醒自己不夠美,只能一次次消費來彌補我的不足。可我永遠都會是殘缺的。」她笑起來其實很美,只是看向酒肆燈紅酒綠的眼神有些冷:「我永遠缺一雙鞋,一支口紅,一瓶香水。」
蘭馥和猗蘇不禁隨著她的視線看向中裡熱鬧的夜。鬼城被燈火點亮,窗外忘川波光粼粼的如錦緞,潺潺的水聲是喧囂下不變的鼓點,輕而緩地細語著,在午夜夢迴的時分提醒大醉的人:眼前不過是生與死夾縫中偷來的歡愉。
即便鬼城聲色一片中,中裡的某個獨院卻顯得冷清,只在廊下點了盞死氣沉沉的白紙燈籠。
如意靠在軟榻後的牆上,盯著立在窗邊的玄衣青年,半晌才低聲說:「殿下?」
伏晏卻沒回頭,只是以目光跟隨者窗紙上一顫一顫的枝影,平淡無波地道:「說要見我的是你,有話便說。」
聞言,如意打了個寒顫,愈加放軟了聲調:「明日阿紫便要回顥丘了……阿紫只是想再見殿下一面。」
伏晏似笑非笑地回首,吐出的字句如冰:「都到了這個份上,也無需和我做小伏低。見不見你,於我而言並無分別。」說著,他便要掀了門簾離開。
「殿下!」如意嗓音尖利,「姓謝的便那麼好?即便她喜歡的不過是殿下的容貌?」
伏晏步子頓了頓,頭也不回:「要離間,也要用個高明點的手法。」
見伏晏去意絲毫未減,如意近乎聲嘶力竭地衝著他的背影喊:「謝猗蘇她喜歡的自始至終只有白無常一個!殿下!九帝姬知道了絕不會容許的,絕不會!」
伏晏終於停下腳步,半撩了門簾回望,迷濛的月光混著燈光灑在他下半張臉上。他唇角微勾,笑得哂然而冷:「我心悅誰,她喜歡的是誰,你又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要告狀就儘管去,我沒興趣和你做什麼交易。」
門簾再次垂下,如意在黑暗中怔怔盯著對方離開的方向,半晌閉眼,頰邊流下兩行清淚,緊咬著的下唇近乎要破出口子來。
再睜眼時,她美豔的眼眸如毒蛇般狠戾冰冷。
【小劇場】
[背景]九重天早已開發了通訊網絡及神仙個人終端,冥府終於與時俱進地引進了
伏昇:誒喲,幹嘛呢晏哥~?
伏晏:……沒幹嘛。(把手機反扣桌上)
伏昇:(直接拿過來窺屏)發短信就發短信,幹嘛遮遮掩掩。
伏晏:……喂!
伏昇:「你在幹嘛?」,哦是謝姑娘發來的啊,都寫好回覆了幹嘛不發。(手快直接按了發送)
[某處]
阿謝:Σ(っ °Д °;)っ居然回了,好快!
[發件人:伏晏]在想你
阿謝:Σ(っ °Д °;)っ他他他真的沒吃錯藥?!(*/ω\*)
[上裡書房]
伏晏:(瞪)……我還沒寫完。我想發的是「在想你說的忘川的事該怎麼解決」→_→
伏昇:幸虧我幫你發了。
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