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猗蘇隱約記得自己差點就回不到九魘。
只是一步之遙,可她沒有了力氣。
她的心疼得厲害,可越是痛,伏晏的表情就愈是刻進腦海裡,揮之不去,然後她便加倍地心痛欲死。
這痛意刺得猗蘇打起精神,再次驅動著羽翼帶她前行,即使肌骨碎裂,血肉相纏也無所謂。她強撐著撲進九魘入口,湧上來的黑暗沖得她太陽穴突突地疼,眼前徹底模糊起來。
後面的事情一團混沌。猗蘇知道九魘驚訝又高興,很快封住了外界的口子,享用起這惡意的盛筵。戾氣化出的羽翼被一點點啃噬,這痛苦比方才更甚。
蛇一般的黑暗棲近,要連同她一起吃進去。
猗蘇發不出聲音,只在心裡冷斥:「你要幹什麼?」
不男不女的魅惑聲音低低的蠱惑而誘人:「就這樣成為我們的一部分不好麼?你也該累了。」
她的確累極。
捕捉到了這個念頭,冰冷冷的黑暗有實感地緊緊貼上來,愈纏愈緊。
不可以。不能就這麼結束。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短促的念頭紛紛而過,猗蘇匍匐在虛無的黑暗裡,蜷起手指,感覺腕上的珠串沉甸甸的。她不能將這心意這般摞開。
她想、卻也害怕他忘了她。若他沒忘掉她,她怎麼能死。
前所未有的狠勁充溢胸腔,她不知從哪裡尋回了力氣,將四周的黏膩一口氣揮開。那瞬她有將九魘也鬧得天翻地覆的勇氣。
九魘便不再來擾她。
時間的流動無關緊要,不知幾許年過去。
謝猗蘇好像又回到了生前白雲窟關禁閉的洞穴,只要閉上眼便會在寂靜裡沉下去,如隨水的落葉,自有歸處。
她感覺得到自己帶來的惡意正慢慢淡去,可不知與外界再通有無的那日何時會到來。
她有多期盼那一天,就有多害怕。
有時她覺得那日永遠不來也是好的,至少還有盼頭。
最誘人卻也最令人恐懼的永遠是未至的現實。
「你就這麼相信他還在等你?」
猗蘇笑了笑:「等的人又不止他,我不也在等?」她頓了頓,微微偏頭,目光流轉,聲音清軟,「況且,究竟是等待心上人痛苦,還是令心上人等待痛苦?」
九魘沉吟許久,才意味不明地道:「你還能等,也能被等。」
猗蘇彎唇:「對,比你們好。」
九魘就氣哼哼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猗蘇記得還在忘川的時候,假如天寒結了一整冬的冰,破冰是毫無徵兆的。不知是一陣風,還是水底的一股暖流,突然就摧枯拉朽地將封河的冰層刺啦啦地掀開,樹上的冰棱子也一個勁往水裡落。
那天就如同寒冰乍解,來得猝不及防。
她前一刻還在數珠串上冰裂紋的數目,下一瞬抬起頭,黑暗裡就開出門洞來。
門外有人喚:「阿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