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平日

早餐後羅暮雪出去了,雖說游騎將軍只不過是個武官散銜,總不可能長居京中就這般無所事事。

陸蕪菱夜裡沒睡好,實在撐不住,就想著補眠,她也很認路,自己出了月洞門,便找到了昨天歇息的低矮小房,門不曾鎖,反正她也沒什麼東西可放,便躺倒在硬木床上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又被吵醒,這次叫醒方式還是頗為溫柔的,是端木嬤嬤在輕輕推她,看她睜眼睛了,連忙道:「凌姑娘好睡,我卻四處找你!」

陸蕪菱也忙說:「對不住了,嬤嬤。」

端木嬤嬤笑瞇瞇的,道:「姑娘跟我去挑樣子裁衣裳罷,大人叫了錦繡齋的繡娘上門。府裡奴僕都是有定制的,像荷花她們也是每季兩套衣裳,姑娘比她們高一級,故而是一季四套。」

陸蕪菱本覺得不好,聽了這話,又覺得為了這些衣裳小事推來推去很是麻煩,便略微頜首道:「有勞嬤嬤。」

錦繡齋也並不是京城最好的繡坊,不過是中等偏上而已,陸蕪菱以前從未叫過這家的活計,來的兩個繡娘也是陌生。

羅暮雪照著本心自然恨不得什麼都給她最好的,只是怕她又推拒,何況她從一品大員的嫡女淪為官奴,要叫了從前熟悉的,只恐臉面上掛不住。

陸蕪菱倒是沒想到羅暮雪心思有這麼細膩,不過沒有叫來熟悉繡坊的繡娘,她心裡總還是舒服了一些,再者這個繡坊的價錢實惠些,她心裡還覺得說得過去。

攤在她面前的花樣和樣布,並不見雲錦繚綾那些極為珍貴的料子,但料子也大都是好的,厚緞蜀錦都不缺,花樣也算時興,也有煙霞紗妝花緞之類花俏的好料,價格也算是公道的。

端木嬤嬤讓她選四套,她找的都是價錢不貴的素綾素羅素緞,顏色也大都是豆綠,秋香等不起眼的顏色,樣子也以簡單大方為主,只一會兒便選好了,繡娘又問她繡什麼花樣,她也是挑的不費工的雲紋花草紋,且都只要在襟邊袖角稍作點綴。

繡娘本來見她容貌氣度,以為是這家的女主子,仔細一看又見她穿的衣裳並不如何好,對端木嬤嬤客客氣氣,也不頤指氣使,又猜度莫非是姨娘,可她偏又梳著姑娘的髮式,便心想估摸著是寄居在此的親戚家姑娘,見她選好,笑道:「照小的說,姑娘挑的都是清雅得體的,只是以姑娘的年齡,也未免太素了些。」

端木嬤嬤也深以為然,心想大人定也會嫌素的,便做主把一套月白襖子配天青色緞裙換成了銀紅妝花緞八片裙配緋色落花流水提花羅半臂,卻是一套比原本四套加起來都要更貴些。

陸蕪菱不喜公然推推讓讓,見價格也未曾多麼離譜,提花羅半臂和妝花緞裙子也能拆開與別的搭配,便沒說什麼。

中午午餐是和端木嬤嬤一起吃的,有小丫鬟去廚房取來,端木嬤嬤吃飯時道:「菱姑娘,昨日大人吩咐要喚人牙子來再買些婢女,你素來見識高,可否幫老婆子參詳參詳,買多少人合適,怎樣分派最好?」

陸蕪菱覺得這事不該自己管,但是經不住端木嬤嬤很是誠懇,最終還是開口問:「現有婢女幾人,各司何職?」

端木嬤嬤報給她聽:「大人平日除了睡覺早膳,很少入內宅,大丫鬟兩人,荷花管大人貼身服侍,錦鯉則大都給大人做些針線活,剩下除了我,便只有兩個婆子,一人照顧花木,一人看門,又有三個粗使小婢,管些灑掃之事,或者跑跑腿,燒燒水,眼下只是勉強維持,空的房間俱都無暇灑掃。」

陸蕪菱想了想,便說:「粗使婢女最好再採買七八個,撥兩個給管花木的婆子,大人院子裡須得有兩三個專門燒水跑腿的小丫鬟,其餘的和原來的安排好灑掃負責的地方。便是看門的婆子最好也多雇兩個。」

端木嬤嬤聽了稱善,自去料理,又去囑咐外頭管家還需買兩個針線上人,一個擅長烹湯做點心的廚娘。

陸蕪菱終於閒下來,又睡不著了,望著窗外杏子樹濃綠的樹蔭,驟然覺得彷徨,自己在這裡到底算什麼?每天又該做什麼?

卻說羅暮雪早上出了府,便去城外西北營訓練場見了程果毅。

程果毅比他還要大三歲,雖然出身富貴,兩人卻是一起在西北軍中真刀實槍槍林彈雨地挨過,感情甚篤。

程老將軍一生獻於西北軍,西北軍也幾乎就是程家軍,程將軍四子,如今死得只剩程果毅和一個十一歲的庶子,可謂滿門忠烈。

說到程果毅的名字,據說老將軍只是希望他果敢勇毅,並無請封的意思,可是隨著程家一個兒子接一個的死,聖上也不好意思了,終於還是給他封了果毅將軍。

程果毅終於名副其實了。

程果毅面龐微黑,五官倒是不算難看,還是挺端正的,總是笑瞇瞇的,沒個正型,程老將軍還在西北坐鎮,他在京中撐著程家,安慰著已經喪了兩子的母親,想必也是為了讓母親略微開懷。

看到羅暮雪的黑馬「得得」小跑進了營場,他笑道:「暮雪,你小子今天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啊~」

羅暮雪卻是黑著張俊面,疏無一絲喜色。

程果毅一愣:「怎麼,昨天弄進去還沒得手?」皺皺眉,抹抹腦袋:「也是,陸蕪菱那樣的人,肯定是抵死不從的,你還是把人看好,估計投繯跳湖她都不怯。」

羅暮雪俊臉更沉了,半晌才說:「她手裡捏根簪子,我總不能霸王硬上弓。」

程果毅臉色古怪,憋不住大笑出來:「可憐啊,花那麼大功夫把人弄出來,卻眼看著吃不到嘴裡!」笑了一會兒,才忍住說:「估計她還惦記著她的方微杜,沒事,方家已經完蛋了,沒有方閣老,方微杜再俊再有才華,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已。不足為慮啊——你該狠心就狠狠心,她要是身子給了你,慢慢終究要回心轉意的,你只看著她別讓她一時想不開就是……」

雖然是好友,羅暮雪並不想和他討論自己的房中之事,拱拱手道:「此事還要多謝成全。」

程果毅擺擺手:「我所為有限,大皇子本是不讚成你去出這個頭,好在這次的事兒扯不到咱們身上來,你對陸蕪菱的癡心知道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估計聖上也不會多疑。只是大皇子讓我跟你說,四皇子恐怕是一向對陸蕪菱很有些意思的,要不是陸緯是死硬的太子黨,不可能轉投向他,四皇子恐是有意求陸蕪菱為皇子妃,這次因是他暗中設計,斬掉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再多做什麼唯恐聖上生疑,才按耐住沒出面,我聽說他暗中已是安排好了陸蕪菱去路,只等她賣到那骯髒地方就會被轉折送到他城外頭莊子裡去,如今被你橫插進來,恐他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你還是動作利索點,早點收了房,也不怕多起風波。」

羅暮雪對於朝中皇子們的爭鬥本是沒什麼興趣的,奈何上了程家這條船,程家是大皇子的外家,雖然大皇子母親早亡,作為舅舅的程老將軍也不可能不牢牢站在外甥這邊。何況大皇子為人寬宏仗義,聰慧得很,對羅暮雪還曾有過救命之恩,知遇之德。

大皇子的生母,是程家嫡女,程老將軍的同母妹妹,當年聖上還在潛邸時就是太子良娣,後來生子後封了貴妃,不幸早亡,死後追封了承德皇后。

要說大皇子的出身,那也是極為高貴的。

只不過可惜母亡太早,後宮無人撐腰,大皇子身子也不是很好。

太子是二皇子,是現在的皇后所出,現在的皇后也非聖上原配,原來的太子妃是皇上登基不久便薨了。現皇后是後來冊立的,故而她的親子被封為太子,臣子中總也有些不同意見。

太子性子也頗聰慧,可惜從小有些嬌養,又過於沉溺富貴女色,這次的貪墨案,被殺的幾乎都是太子一系的人。經過這一次,他的黨羽竟是被廢了十之六七,眼看聖上那裡,也起了防範不滿之心。

另外一個有力競爭者,便是四皇子。

四皇子的生母,是寵冠後宮的惠妃,惠妃是鎮南大將軍的嫡女,母族亦是十分得力。四皇子也是善戰多謀之人。

其餘的皇子,如三皇子五皇子,出身都較為卑微,是宮女所出,再往下的,年齡又小。

羅暮雪聽了程果毅這番話,倒是沉默了一會兒,過會兒微微揚起下巴,斷然道:「大丈夫在世,連自己的女人若都保不住,活著還有甚意思!」

程果毅「撲哧」一聲笑了,打了他肩膀一拳:「本將軍就喜歡你這傲氣勁兒,當初你還是個小卒,就覺著你不是池中物,倒是沒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