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將東西獵物放下,羅暮雪便命親兵們去拾柴准備烤野豬腿吃,眾親兵領命而去,他將陸蕪菱扶下馬,陸蕪菱還沒坐過這麼長時間馬,且山路顛簸無比,雖然羅暮雪抱著她,大腿內側卻被磨得紅腫,腿也是酸痛不已,她皺眉,咬著牙,卻還是站不住,羅暮雪抱著她坐在木屋前為了防潮高高搭起的木台上。
坐在木台上,秋日的陽光溫和而不刺目,山風習習,周圍是木頭和桐油的清新味道,舒服極了。
山間柴火多,不多會兒親兵們便回,甚至其中一個還采了些肥美可喜的蘑菇。
接著便大家一起動手,架起火堆,將野豬腿去了皮毛,洗剝乾淨,切割開來,同蘑菇一起,架在火上烤。
調料等,都是帶好的。
不多一會兒,便有香味四溢。
可陸蕪菱因剛才那母野豬哺乳問題還有些低落,實在提不起什麼胃口。
她又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並無親見那野豬的死,更不知道餵奶什麼的,大家只是帶了肉來,在這秋日山上林中,架火燒烤,未嘗不是野趣橫生,自己肯定也會大感興趣,平日裡入口的美味,也不過是不曾眼見廚房裡的屠宰,「君子遠庖廚」,便是為了不親見屠宰時慘狀,不耳聽屠宰時慘叫,果然為人者,就是眼不見為淨而已……
羅暮雪去幫著燒烤,他精擅此道,不一會兒端了一碟子烤好的野豬肉和蘑菇來,叫陸蕪菱吃。
陸蕪菱雖無胃口,卻也不欲掃他興,吃了兩口烤肉,覺得很香,終究是不想吃,又拈了幾塊蘑菇吃。
羅暮雪看她樣子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之前她愕然,不忍,黯然的樣子他都看在眼中,他看她不吃了,也不多勸,只坐在她身旁,自己也拈了吃,遠處那四個親兵因為不在府中,也放開了些,自顧說笑吃喝,只時時看看主子有什麼需求而已。
羅暮雪一邊吃一邊淡然道:「……我從小家貧,沒有父親,母親嬌弱,手不能提,雖能勉強做些針線操持飯食,卻是入不敷出,我小時候最多的感覺便是餓……好像永遠吃不飽,後來跟鄰居獵戶大叔進山打獵……
其實我從小很喜歡那些毛茸茸的動物,打的第一只兔子,我看它那小模樣真下不來手,可是不殺死它們,我和母親便只能餓死……慢慢的,便也成了好獵手了。
後來母親去世後,我從軍,軍中更加殘酷……那些番子,也是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有家有室,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一開始殺人的時候,我會想,這人不知道有沒有老母親在盼他歸鄉?有沒有心上人在等他?有沒有孩子嗷嗷待哺?可後來,我身邊認識的,我知道他們有父有母有妻有子的同袍們都一一戰死了……我再也顧不得多想,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最後兩句,說得並不慷慨,而是很安靜,很平淡,帶著山林回響,甚至有些低柔。
卻真實得殘酷。
他很少說那麼多話,雖然說的不過是些人所皆知的道理,但因為他是自己深有體悟,所以陸蕪菱聽到耳中,卻覺得震撼。
她抬頭看著他,心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面前男子除了她所知道的那些最表面的東西,還有很多……他不止是個出身貧苦卻青雲直上的將軍,也不止是容貌英武俊美,身手高明利落,也不止是個對自己滿懷欲望的男人……
原來他也有這許多細膩心思,有這許多不得已……
她第一次發覺男人和女人的距離並沒有那麼遠,也都只是人而已。
羅暮雪自己又吃了口烤肉,轉身遞給她,平靜道:「這肉很香,你餓不餓?」
陸蕪菱莞爾一笑,道:「餓。」接過來吃,果真很香。
羅暮雪鬆開眉頭,淡淡一笑道:「死都已經死了,不過是天道輪回,就不要讓它白死了。」
「嗯。」
羅暮雪看她認真點頭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摸了摸她的頭。
用完飯,羅暮雪讓親兵們在這附近休息,便領著陸蕪菱去溫泉了。
溫泉被簡陋的木板圈在其中,羅暮雪領著她走進去,關好木門,微笑道:「要不要洗?」
陸蕪菱臉頓時紅了,忍不住啐他。
自己怎可在光天化日下……?而且還是同他一起?
這人真是瘋了。
「我又不曾帶衣服換洗……」她紅著臉,控制自己不要指責他。
羅暮雪淡笑道:「還穿原來的便是。」看看那熱氣氤氳的清澈溫泉,道:「真的不要?這般天然溫泉泡著十分舒適,之前我在西疆也喜歡,總是去泡……還是馬兒找到的。」
陸蕪菱雖覺得泡著是會很舒服,卻也無法接受現在……
羅暮雪道:「罷,若是你實在害羞,回頭讓他們修成屋子罷了,只不過這般天為幕的,很是有趣,尤其下雪時。」說罷自己開始脫衣,「你不洗我可要洗了。」
陸蕪菱臉都紅透了,連忙轉身,待聽到他脫完衣,下了水,才鬆口氣。
羅暮雪笑道,「轉身罷,我在水裡了。」
陸蕪菱紅著臉慢慢轉過來,口中不免抱怨:「你這人……」
溫泉不小,羅暮雪在其中游了幾圈,他水性不錯,泳姿漂亮。看陸蕪菱站在岸邊無聊,便揚聲道:「你坐到這岸邊石頭來,可以滌足,亦是舒爽。」
閨中女子,一雙足看得極重,豈肯輕易□於男子面前?陸蕪菱連忙搖頭。
羅暮雪作不悅狀:「你的腳我不曾見過不成?便是你身子,我也是見過了……再這般,我就親上岸去捉你下來。」
陸蕪菱本聽到他前頭兩句還待羞惱,卻聽得他要光著上來捉自己,自然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惱了,連忙後退,想趁他沒上來奪路而逃,先搶出門去。
「再退!」羅暮雪喝了一聲,聲音開始輕柔危險起來,「菱角兒,你是覺得你出去之前我抓不住你?要不要試試?」
陸蕪菱嚇得不敢動,她真怕羅暮雪光著撲過來。若是被他扯下水,還不定會如何。
羅暮雪看她不敢動了,這才聲音稍緩,柔聲哄道:「好,好孩子,乖乖的……對,就這樣,不要動,慢慢走過來,脫了鞋試試,真的很舒服……」
陸蕪菱拿他沒法子,又不敢和他拗到底,怕他真的牛性子上來將自己如何,只好忍耐,含羞慢慢走過去,坐到岸邊,脫掉鞋襪,露出一雙雪白纖巧玉足來,慢慢浸到水裡。
果然舒服……
舒服得令人歎息。
倒是羨慕起全身泡在水中的羅暮雪了。
溫泉水清,她的玉足在水波下猶可見,小巧腳趾個個如編貝,羅暮雪忍不住游過來。
陸蕪菱很警惕,立時便要縮回來:「你不要扯我……我不會水,衣裳濕了一會兒也沒法下山……」
羅暮雪本來被她雙足刺激得有些熱血洶湧,此刻聽了她的話,也覺有理,便按捺住,淡淡一笑道:「不抓你,別怕。」
說著慢慢游到她跟前。
他一頭漆黑長發濕了,貼在腦後,更顯得面目深邃,五官完美,宛如水中男神,直起的上半身水珠淋淋,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胸前肩膀手臂的肌肉都清楚可見,強壯有力,俊美英武,煞是動人。
陸蕪菱看得剛剛褪下的面紅又薄薄暈了一層。
羅暮雪卻抓住了她的一足。
陸蕪菱驚呼一聲,便待掙扎。
「別動,」羅暮雪低低喝止她,聲音低啞異常,「……掙扎了我控制不好力度掉進來就不管了……」
陸蕪菱不敢再動,含淚看著羅暮雪捉著她一足輕撫,強自忍耐,因他聲音神色都有些異常,心中驚懼,身子也不免輕輕顫抖。
她的足纖巧雪白,幾乎和他手掌一般大,正合他握在手中玩賞。他眼神炙熱,手指在她足心輕輕滑過。
她卻被摸得又癢又麻,想縮回來又不敢,眼看著他的手漸漸摸到自己小腿,喘息漸重,神情也令她莫名恐懼,她忍耐不住,帶著哭腔顫聲央求:「……放開我,不要再摸了……」
羅暮雪深吸了口氣,總算是放開了她的腳,陸蕪菱還在發抖,卻把雙腳縮了回來。
羅暮雪看她抱住雙膝發抖的樣子,歎了口氣,道:「你先穿好出去等我。」
陸蕪菱不再看他,紅著臉手哆嗉著穿好鞋襪,不敢回頭,匆匆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羅暮雪才出來,也沒有惱怒或不好意思,只淡淡道:「走罷。」
他們便又出發下山。
陸蕪菱因又羞又有些心亂,理不清思緒,羅暮雪又不說話,她恐他生氣了,也便不開腔,一路走得很安靜。
本是從後山繞上來的,下山也從後山繞。
繞後山走了一會兒,這邊道低,靠近山腳時,便有幾個村莊,卻已不是羅暮雪的莊子范圍了。
走過一片林子,有幾個半大孩子在玩,突然看到路邊有兩個孩子在打地上一個孩子,一邊打一邊罵他「小奴才,奴才的奴才」云云。
陸蕪菱在馬上瞥了一眼,卻吃了一驚,忍不住開口驚道:「金明?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那被揍的孩子也看到了陸蕪菱,叫道:「二姑娘,救救小的!」
打人的孩子看到這一行人鮮衣怒馬,品貌不凡,竟還與之相識,立刻一溜煙全跑了。
羅暮雪停下馬,叫一個親兵去把地上那孩子抱過來。
孩子打架力氣並不大,雖然被弄得渾身泥,臉上也有幾處烏青,傷得卻不重。
抱過來一看,這孩子瘦弱得很,衣衫襤褸。
金明是陸蕪菱唯一的弟弟霖哥兒身邊的小廝,故而陸蕪菱認得他。
他卻怎會在這裡?霖哥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