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女課

陸蕪菱回去之後,令繁絲將自己京中帶來的筆墨紙硯中挑好的,送了出去,另外又拿了五柄上造玉竹骨紙扇,每把上面畫了畫,提了詩,一人一把。

崔家姑娘們收了禮,都囑婢子過來道謝,再送些點心花露,問問陸蕪菱可有缺用的,禮數周全。

崔家的姑娘們課業安排很滿,單日上午讀書習字,下午學琴或畫或棋,雙日上午學針線,下午學廚藝,過了十四歲的姑娘,就不再學琴棋畫,必須學算賬管家。

男孩子們學業自然只有更重的。

綠蟻說:「好在我們大奶奶做姑娘時便好強,琴棋書畫女紅廚藝管家樣樣都來得,要是別人家姑娘普通些的,嫁進來還真是要自慚形穢。」

陸蕪蘅要求陸蕪菱也必須去上這些課,除了單日上午念書的課隨她,她說:「讀書習字你就別去了,省得她們覺得你是去故意炫耀的,彈琴下棋什麼的也沒多大用,回頭你嫁了羅將軍,進門就是當家主母,倒是要好好學學管家,女紅廚藝你也需得好好學。」

說完又目露奇異之色道:「你也算有福的,聖上赦免你,又得賜婚給羅將軍,算得上因禍得福。」

陸蕪菱自然知道她這話說得很合理,作為一個罪官家女兒,這般結果,已經算得上極為罕見,可是卻無法順著她的話說,只是歎了口氣。

陸蕪蘅也笑了笑,道:「當然,我也算運氣不錯,提前嫁來這裡。當初我想嫁去舅舅家,賈氏從中作梗,害我婚事不成,後來能嫁來這裡,雖然遠了點,卻是我的福氣。」

陸蕪蘅的母舅家雖然沒有被抄家滅門,但是也受了些影響波折,她舅舅被罷了職。

繼而陸蕪蘅冷笑兩聲,道:「賈氏和青姨娘那些賤人,卻是自作自受。」

陸蕪蘅在家時便是和繼母明爭暗鬥,本來她完全可以和青姨娘聯手的,只是她素性高傲,看不上青姨娘這樣以色事人的賤妾,不肯聯手,結果被青姨娘暗中利用了兩次來鬥賈氏,就把青姨娘也恨上了,最後成了三方混鬥。

至於陸緯,和陸蕪菱只是對父親失望,沒有感情不同,陸蕪蘅是同樣深恨,甚至嫁人前同陸蕪菱說:「賈氏粗鄙,心胸狹窄,父親表面親切儒雅,實則只管他自己,是無情無義,狼心狗肺之人。你要早早為自己打算。」

所以,不能為父親守孝,陸蕪蘅非常自得,一點也沒有不安。

陸蕪蘅說:「雖然你沒有婆婆妯娌,但只要是女子,女紅不好,終究為人所詬病,我們大家子,廚藝倒是無所謂,但崔家許多私房菜方,肯讓你跟著學,卻是難得的好事。」

陸蕪菱雖然不太喜歡女紅,也不忍拂了姐姐好意,便應了是。

第二天她便開始去上女課。

這天正是雙日,上午是女紅課,陸蕪蘅早給她備好了絲綢,繡花繃子,各色絲線銀針。

還是綠蟻和繁絲一起陪她去的。

來上女課的,竟有二三十人,皆是十幾歲妙齡女子。

其實,算算正房和旁支,這麼些女孩也不算多。這還是因為崔家家規,男子滿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才沒有人滿為患。

男子的通病自然並非一條家規所能控制,雖然絕大部分人都無妾,但是卻也有不少崔家男子是有侍婢通房丫頭的。

不過婢生子不允許來崔家家學。

二十多個年輕姑娘,真是滿座嫩柳嬌花,嘰嘰喳喳,香風襲人,看到陸蕪菱,都靜了靜。

畢竟陸蕪菱之前的名聲大,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又特別戲劇化,所以心懷幻想的少女們自然對她萬分好奇。

好在名門淑女們都不至於直接上前八卦。

陸蕪菱朝大家笑笑,在偏後面的地方擇了座位坐下。

崔家這兒學的是魯繡,色澤濃重,鮮艷沉郁並重,而對於繁絲這樣的蘇繡高手來說,頗為不屑。

蘇繡天下推為第一,京中女子也都請蘇繡師傅。

陸蕪菱其實也不是討厭女紅,對於創造一切東西,她都是很有興趣的,但她沒有足夠耐心一針針繡。最好是她畫個樣子,搭配個顏色,然後讓繁絲繡出來。

做衣服她也挺有興趣的。同樣不能讓她來縫。

其實要說起來,女紅之道,就是熬性子熬時間,熬著熬著,女子便容易貞靜,閨中無聊,那麼多時間,做做針線也便過去了。

女孩子們,如果不是被母親逼著,恐怕至少有一半是沒心思做這個的,陸蕪菱沒人逼,就不去理會了。

就是陸蕪蘅,也是出嫁前狠狠補了一年,怕被婆家看輕了。

陸蕪菱手藝不精,做得慢,但是花樣子畫得好,配色也配得漂亮,居然還被稱贊了兩句。

做了一上午針線,頭暈眼花,下午的廚藝課就有趣多了。

要說學廚藝,京中貴女少有學的,倒是什麼與什麼相克之類的婚前要學一學,即便有幾家比較傳統的,讓女兒學廚藝,那也是讓女兒學點菜譜,然後往廚房一坐,指揮廚娘做。

崔家姑娘們卻是要學親手做的。

因怕手生繭子,油煙熏黃了臉兒,所以洗菜切菜當然不用,都是准備好的,炒菜也少,點心湯羹很多。

陸蕪菱來頭一天,先是上了半個時辰理論課,學習什麼食材應該選擇什麼樣的,什麼季節吃,什麼可以與什麼相配,什麼不可以相配,說得很有道理,陸蕪菱聽得津津有味。

然後是動手,今天要做點心,因是秋日,做的是栗糕。

栗糕說來簡單,將栗子煮爛了,□成泥,加糯米粉和糖拌勻了上鍋蒸,上面加些松仁瓜子核桃等物。

不過做起來也很有趣,又無油煙血腥,乾乾淨淨香噴噴的,姑娘們做起來都覺得有趣。

陸蕪菱最後做出來的,賣相不算頂好,卻也不差,中等以上。味道卻很不錯。

她也有幾分歡喜,興沖沖地用食盒裝了,帶去給姐姐嘗嘗。

陸蕪蘅剛剛理完事,看到她也歡喜,問了今日上課的事情,又問有沒有人欺負她。

陸蕪菱想了想,別人倒也沒有,最多無非是旁支姑娘討好本家姑娘,冷落她一邊,或是旁支姑娘裡有家境好,父兄出仕的,想和本家姑娘別別苗頭,相互冷嘲熱諷。

唯有一個姓李的姑娘,聽說是三太太的侄女兒,自幼父母雙亡,卻是依附崔家過活。她對陸蕪菱多有不屑,似乎還跟旁邊姑娘悄聲說,這麼有名的才女,以為多麼出色,這些也不出挑,莫非陸家女都不學這些?聲音還恰好讓周圍都聽到。

陸蕪菱想想便同陸蕪蘅說了,又問道:「你同三太太不合?」

陸蕪蘅不屑道:「原來是她,姑侄倆都不是好的,三太太心眼小,來覺得我們長房苛待他們三房,那個表姑娘則是以前想要嫁給你姐夫,自然恨我。」

陸蕪菱點頭道:「那我知道了。」

這時候外頭丫鬟說:「大爺回來了。」

陸蕪菱知道是姐夫,便打算起身避一避,不過心裡也想偷偷看兩眼,好看看姐姐嫁的人究竟如何。

陸蕪蘅說:「你的親姐夫,不是外男,有什麼要避的?」

陸蕪菱便等著他進來。

簾子掀動,進來一個長身玉立,二十四五歲年紀,深藍色蜀錦長袍的年輕男子,長得很端正,也有幾分清俊,但氣質沉穩貴重,便是崔家長房長孫崔勝儀。

陸蕪蘅說:「這是你姐夫。」

陸蕪菱朝他見禮,道:「姐夫萬福。」崔勝儀也非常客氣,朝她還禮,又留她一起吃飯,陸蕪菱婉拒了。

崔勝儀便說了幾句:「把這裡當自己家,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只管跟你姐姐說。」云云。

陸蕪菱又道謝,這才告辭。

陸蕪菱已經打聽得,崔勝儀沒有妾,婚前有過一個通房,迎娶陸蕪蘅之前打發掉了。

總體還算滿意。

崔家歷代,長房長孫都要留在族中,不可出仕,崔勝儀現在也是管理些崔家的田莊庶務。

好在崔家有不納妾的家規,對於繼承和錢財也都有祖訓可依,所以內帷骯髒事少,頂多只有些妯娌面合神離的事。

而長房和宗婦,除了管理家族,最大的精力是用在調整管理族中旁支。

姐姐這門親事,果然結得不錯。

次日上午歇了半天,下午又去學管家算賬,陸蕪菱算術極佳,便是管家也管了幾個月,很有心得,所以自然遠遠強過那些崔家姑娘。

崔家二房的姑娘崔如芳與她年齡相仿,只小兩個月,昨日便同她走得近,今天乾脆坐在一起,看她每次算賬都是飛快得出結果,連算盤也不用,不由驚道:「陸姐姐你可真聰明,算得真快!」

那昨天便與她過不去的李曼娘,算賬卻是極差,聞言哼了一聲,道:「女子重貞靜。」

陸蕪菱看也不看她一眼,對崔如芳微笑道:「芳妹妹不知道,管家之道,京中女子最重,只因將來要做當家主母,管家實是重要,琴棋書畫卻往往不再有時間為之。當然,若是預備為人妾室的女子,卻是不需要學的。」

崔如芳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說大嫂子為什麼這般能幹。」

李曼娘的臉色卻是變得極為難看。

她已經快要十八歲了,卻因無父無母無甚嫁妝,到現在還待字閨中,她又因從小和崔家姑娘們一起長大,眼界高,不肯隨便嫁個田捨翁。三太太也為她頭痛,甚至動了要讓她去豪門做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