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丞斐看著手裡的請柬,陷入兩難之中。他娶了褚明錦,以方彤君的身份地位,若不留給其一分念想,勾得她欲罷不能,以後親事肯定成不了。
若是以往,他猶豫都不會,自然是赴約,可此時此刻,他卻遲疑了。
方彤君會不會也邀請了褚明錦?很大的可能是邀請了,怎麼辦?
寫張貼子回掉婉拒?馮丞斐搖了搖頭,方相兩朝元老,朝中半數官員或是他的門生或是他的故交,失去方相的支持,他要謀奪得帝位,無疑難於上青天。
幾經衡量,馮丞斐決定赴約,不過,他決定同時派人到褚府接褚明錦到侍郎府來,安排人絆住她,不給褚明錦去赴約。
馮丞斐辰時派人去褚府,為避免與褚明錦碰面,接褚明錦的人剛走,馮丞斐便出了侍郎府前往方府。
侍郎府的家人在褚家沒有接到褚明錦,褚明錦記掛著拉麵館昨日不知還有沒有人來搗亂,一早離家了。
馮丞斐又是送花又是使人來接,褚家三朵千金慒了,把馮丞斐派來接褚明錦的婆子圍住,又是熱茶又是湯水侍候著,想從那兩個婆子口裡探聽消息。
那兩個婆子脫不了身,竟是沒有人到相府給馮丞斐報信。
遠遠地看到拉麵館又是沒有營業,褚明錦心頭一沉,三步並作兩步疾行,鳳雙溪坐在桌邊沉思,臉上沒添新傷。
「你沒事啊!嚇的我,以為又有人來鬧事。」褚明錦拍拍胸口,走得太快,甫停下來喘息得很急。
她怕自己出事!自己一個大男人,卻讓她一個女子擔憂,鳳雙溪心頭酸甜苦辣五味齊湧,握著拳頭深吸氣許久,勉強忍下翻滾的情緒,乾巴巴道:「昨日下午有人來洽談,要買拉麵的做法和配方。」
給自己料中了,褚明錦哦了一聲,伸手倒茶喝。
「別喝,那茶太差。」鳳雙溪止住她,那是給食客泡的大壺茶,他如今如落毛鳳凰,也不喝那種茶的。
「沒什麼。」褚明錦不以為意,走得急口渴了,倒了一杯,骨碌一聲喝完。
那茶只得茶色,並無清香,一味的苦澀,鳳雙溪渴極時喝過一口,往後再不喝的,此時看褚明錦也不嫌棄,眉頭都不皺一下,心頭震動,問道:「我看你出身大富,如何喝得下這樣的茶?」
「滿招損謙受益,說的是做人,其實處世安身,若能富時從容窮時淡然,不驕逸,也不失為立身之本。」褚明錦隨口道。
她並不認為鳳雙溪這種出身富貴的人聽得進去,卻不知鳳雙溪自家庭敗落後,嘗盡人間冷暖,譏諷冷嘲者眾,卻沒人給他講立身處世安貧樂道,此時聽了褚明錦的話,看看褚明錦臉如春花合露,容姿妍麗,形容說不出的俊俏,一個大家小姐,切肉洗碗什麼的挽起袖子就做,往手上割一刀毫不含糊,這樣的英風霽月,胸懷豁達,再對比自己,糾結痛苦怨恨,心心唸唸只難忘以前爺娘蔽蔭下的錦衣玉食,不思進取拚搏,不覺如轟雷炸開心魔,至此,整個人霍然開朗,終將往昔完全拋開。
「買拉麵的是什麼人?開出什麼價?」褚明錦問道。
「通天酒樓的掌櫃,開出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銀子,不多也不少,麵館若是開下去,每月大約賺三十兩銀子,轉賣出去也行,只是接下來做什麼,卻讓人有些發愁了。
「通天酒樓在京裡有十個,都是同一個東家,地點都不錯,我回說不要銀子,要他賃一個酒樓給我,三年為期,廚子夥計不要帶走,租金合理即可,第一年租金要容我月付,你看如何?若覺得不好,咱們就拿銀子。」鳳雙溪接著道。
「妙!厲害!高!」褚明錦朝鳳雙溪豎起大拇指,得意不已,看來自己眼光不錯,這個合作夥伴選對了。
鳳雙溪不要銀子,看著吃虧,實則賺了大便宜,酒樓投入資本大,收益肯定不是一個小小的麵館可比的,租金月付,又可解了他們沒有本錢的窘境。即便有銀子,要找一個位置好的酒樓也不是易事。
「你也贊成就好。」鳳雙溪鬆了口氣,看著褚明錦的左手,嘴唇微張,半晌道:「把袖子挽起來,我看看傷口。」
「沒事了。」褚明錦道,見鳳雙溪直直看著,搖頭笑了笑,緩緩挽起袖子。
今日要去相府赴約,鳳雙溪又知她是女人,褚明錦穿的是女裝,薄羅輕紗掩著雪白的皓腕,鳳雙溪愣了神,伸了手就想摸上去。
馮丞斐給的藥甚好,傷痕很淡了,褚明錦扭了扭手,堪堪避過鳳雙溪快摸上來的一隻手,狀若無意地笑道:「你看,都好了不是嗎?」一面放了羅袖薄紗下去。
說了這麼會兒話,看看太陽紅彤彤掛頭頂,時間不早了,褚明錦站起來告辭。
「酒樓那邊定下,麵館我就要退掉,我怎麼找你?」鳳雙溪有些不捨。
「你住哪裡?我去找你吧。」讓鳳雙溪找到褚府,自己見是不見?褚明錦可不敢說出褚府兩字。
鳳雙溪面上一赤,指向角落裡一個小木箱,低聲道:「那裡面裝著褥子衣裳,晚上我就睡這裡地上。」
「好樣的。」褚明錦拍拍鳳雙溪肩膀,不只沒笑他落拓得連個住的房子都沒有,反讚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鳳兄能不貪享樂,以後必能闖出一番天地。」
張若雨得知他睡在店裡地板上,是流著淚哀求他到她家去住,旁人知他睡在店裡,是鄙夷地瞅他,獨褚明錦沒同情沒鄙視,反誇他肯吃苦有出息,鳳雙溪默默地看著褚明錦的背影,驀然間便覺得,以後的日子裡,只要看得到褚明錦,便是陽光滿眼無比燦爛的。
相府珠簾繡幕,畫棟雕簷,光搖朱戶金磚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室宇,說不出的奢華富麗。婢僕的教導也很不錯,手腳俐落,外貌甚是齊整端正。
褚明錦暗讚,看來詩禮簪纓之家,果非平常人家可比,不知方彤君又是什麼樣的容顏氣勢。
「褚大小姐,我家小姐在後園,這邊請。」相府的女婢恭謹地躬身一禮,把褚明錦往後花園迎。
後花園與前面廳房又盡自不同,恰似卸了釵環的美人,鉛華褪盡,再不見一絲俗物,仙花馥郁,異草芬芳,好個人間仙境。
「明錦啊!大家都來了,就等你了。」花團錦簇裡走出一個人來,蹁躚裊娜,裙裾飄飛間蘭麝之馥郁撲鼻;纖腰移動時,聞環珮叮噹。靨笑如春花,雲堆翠髻,美眸若春梅綻雪,櫻唇似染了丹砂。
如斯佳人,美賽西子,艷壓王嬙,難道就是方彤君?褚明錦呆滯不動了。
「小姐。」領路的婢女對著佳人躬身行了一禮。
果是方彤君,褚明錦腦子裡有些混亂,很想此時三朵金花有一個在身邊,可以逮著一個問一問,為何方彤君長得那麼像五姨娘蘭氏?
「明錦,想什麼?」方彤君捂嘴輕笑,親熱地拉住褚明錦的手,「馮侍郎也來了,快過來吧。」
萬人迷也來了,好傢伙,果然不安於室,都成親了的人,還來脂粉堆裡鬼混。褚明錦回過神來,在心中將馮丞斐罵了又罵。
也不只馮丞斐來了,方彤君同時也邀請了很多青年才俊,信王李懷瑾也在被邀之列。方彤君走過去迎褚明錦,馮丞斐一閃身急避,李懷瑾看到眼裡,暗暗疑惑。
方彤君不知褚明錦換了芯,一個人不認得,往常她們是經常聚會的,彼此都認識,自然不會給褚明錦介紹先到的人,倒教馮丞斐又逃過一劫。因其他皇子年齡都大些,都成親了,又忙著在朝堂鑽營,沒有出席過這樣的聚會,只信王李懷瑾一人露面,小姐們習慣的只稱王爺,沒有稱信王爺。
「王爺,馮侍郎呢?」
「剛才還在呢,突然就不見了,好像往那邊而去了。」李懷瑾要看馮丞斐演的什麼戲,故意把馮丞斐閃躲的方向指了出來。
馮丞斐閃到花叢後,腦子急速轉動著,思考著落跑路線。
「馮侍郎,你在這裡呀。」方彤君的聲音響起,馮丞斐僵僵地轉身,猛然間看到薔薇架那邊一人走了過來,步履明快,恰似是褚明錦。
馮丞斐腦海中,飛掠過褚明錦憤怒的面容,來不及多想,展臂抱住方彤君,一個側轉,把臉埋到她肩膀上。
眼角中只見走過來的人腳步一頓,稍無聲息往回縮,很快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