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丞斐沒有全部料對,鳳雙溪請求道士招回的,是兩個魂魄同時招回。
「兩個同時招回?」道士捏著鳳雙溪又一次遞過來的銀票,猶豫了半晌道:「兩個魂魄同時往一具身體招,一個拿捏不準,就都魂飛魄散了。」
「不,不往一個身體招,往兩具身體裡招。」
「那也得有另一具剛剛死去的身體來給魂魄安身。」道士有些為難。
「我知道有一個身體新逝,你的徒兒今天去做法事的那家,那個姑娘的時辰八字,我記得……」
張寡婦的女兒張若雨,被張寡婦許給隔壁的屠戶兒子,張若雨不願意,昨晚上吊自絕,這次救得不及時,沒有活過來,鳳雙溪今天請了道士去超度她,請的就是郭氏找到的這位道士的徒弟,他手裡有些許銀子,本就富貴人家出生,出身大方,道士的徒弟要討好他,就告訴他自己師父能招魂能消魂並列舉了褚明錦作例子,無巧不巧讓他得知褚明錦失魂一事。
張寡婦之前要招鳳雙溪為婿,給過他張若雨的時辰八字。
「那具身體的原主,還進原來的身體,後來駐進去的魂靈,你招進我說的這具身體。」
鳳雙溪背出張若雨的生辰八字,聲音陰惻惻冷若寒冰。
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道士生生打了個寒顫。
同時招魂,要往哪個身體放,也得魂魄配合,道士想說並不是他全部能作主的,鳳雙溪看他嘴唇輕動,半晌不行動,以為他嫌銀子少,又遞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也罷,盡力一試。道士接了銀子,道:「我進去作法,在我出來之前,不能打擾我不能喊我,否則,要招的魂靈就會魂飛魄散,再招不回來了。」
道士推開左側房門,鳳雙溪從門縫中看到,房間的地面是陰陽八卦,正中擺著法案道台,牆上掛著桃木劍。
房門關上了,裡面傳來嘛嘛咋咋好像念動咒語的聲音,鳳雙溪靜靜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馮丞斐得知他擅自作主給俞大寶換了身體,想必會是天翻地覆的震怒吧?
馮丞斐的憤怒他不在乎,但是他怕俞大寶發火。
「我簡直成魔了。」鳳雙溪自言自語,低低地道:「我不想愛上仇人的女兒,所以就想給你換一具身體,大寶,你醒來後,會不會很傷心?」
「若雨長得不錯,俏麗可愛,秀氣鮮明的五官,清亮的眼睛,你自己也說過若雨長得好看,換若雨的身體給你,也不算委屈你,沒有身份地位財富,咱們一起奮鬥便是。」
俞大寶會很不開心的,鳳雙溪心中明白,不是因為容貌身體換了,而是因為,她愛馮丞斐,褚明錦的身體,名份上是馮丞斐的妻子,兩人又已有了夫妻之實,給她換了一具身體,原來的褚明錦又活了過來,這時節,他們三人該怎麼辦?
鳳雙溪呵呵笑了一聲,以俞大寶剛強的性格,自然不可能與馮丞斐和原來的褚明錦三人糾纏不休,當會慧劍斬情絲,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道長呢?」一股大風刮來,一雙手抓住鳳雙溪的胸襟,是李懷瑾,一邊是滿頭汗水,光著上身抱著褚明錦的馮丞斐。
「道長在裡面作法。」鳳雙溪朝緊閉的房門呶嘴。馮丞斐抱著褚明錦衝過去,鳳雙溪輕輕地說道:「你這時進去,她會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意味著再不得相見,馮丞斐抬起的腳生生頓住。
「你讓道長召回的,是誰的魂?」李懷瑾冷冷地問道,他雖說沒實權,但作為一個王爺,要整死鳳雙溪一個平民,如捻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好敏銳的反應,鳳雙溪心頭格登了一下,淡淡道:「張寡婦的女兒若雨昨日新亡,我讓兩個魂魄都招回來,一個去若雨的身體。」
「哪一個進哪一具身體?」李懷瑾步步緊迫,馮丞斐也定定地看著鳳雙溪。
「我不知道。」鳳雙溪平靜地攤開雙手,「道長說,這種事說不準。」
褚明錦在黑暗中飄飄蕩蕩,模模糊糊聽得一個聲音不耐煩地道:「怎麼是她?」
「原主的魂靈不肯去投胎,這不,閻王也很為難。」
「可是俞大寶和馮丞斐是七世姻緣,這時不能勾她陽壽的,怎麼讓原主的魂靈回去?」
「沒要勾她陽壽,閻王想請判官藉著下面有道士在作法的機會,把原主的魂靈送回去繼續活著。」
「一個身體只能一個靈魂。」那個不耐煩的聲音提高了調子,顯然是生氣了。
「沒要兩個魂靈進一個身體,同朝同代有個叫張若雨的,年齡相同,閻王讓她們分別進這兩具身體,原主進她自己的身體,這個與馮丞斐有七世姻緣的魂靈,就讓她去張若雨的身體吧。」
聽稱呼是判官的人從鼻腔了哼了哼,冷聲道:「你們總搞錯事,那個張若雨不會也是當初弄錯了投胎才這麼年輕勾她陽壽吧?」
「不是不是,絕對沒有。」貌似是小鬼的聲音討好地道:「勞煩判官大人了。」
「我知道了,滾。」
四周沉寂了下來,褚明錦覺得心頭有難以承受的憤怒,這是地府嗎?這些鬼辦事怎麼這麼玩忽職守?前身穿回她的身體,自己穿去張若雨的身體,同一個朝代,前身與馮丞斐有名有份有實,自己與馮丞斐該怎麼辦?
靜默間,頭部突然疼得要炸裂,身體像在油鍋裡煎煮著,痛得褚明錦想打滾,就在這時,卻聽得判官冷哼一聲,道:「若是都依你們,這麻煩事幾天就來一件,本判官可受不了。」
判官不想按閻王說的辦?是不是要讓前身穿越去張若雨的身體,或是讓前身去投胎了?褚明錦想開口問一問,突地一股大風朝她刮來,整個人急速地墜落下去。
「嘛呢噰嘛……」耳邊傳來唸經聲,褚明錦勉力睜開眼睛,卻什麼了看不見,眼前只有濃濃的黑暗,有無形的力量在拉扯她,要把她往唸經聲的中間推去。
什麼也看不清,可感官分外敏銳,在一串唸經聲中,褚明錦隱約聽到「女兒啊我的女兒啊」的悲慘哭聲。
這不是褚陳氏的聲音,褚明錦的意識抖地變得非常清晰——圍著唸經的應該是張若雨的屍身。
難道,判官還是要按閻王的安排,把她的魂魄安進張若雨的身體,讓前身的魂魄回自己的身體?
褚明錦大駭,若是如此,她和馮丞斐就不只是簡單的負疚為難了,她記得,昏迷前一刻,馮丞斐已經……已經衝進去,佔有了那具身體。
不!我要回原來那具身體,褚明錦跟那股力量拚命抗衡,人在半空中飄浮,沒有什麼可依傍的,那股力量越來越強大,褚明錦甚至看到躺在靈床上的張若雨了,她距張若雨的腦袋只得手臂長的距離了。
「格非,我捨不得你。」褚明錦肝腸寸斷,身體像被釘上十字架上般疼痛得幾乎要失去知覺。
奇怪的,在褚明錦痛嚎出這句話後,扯她進張若雨身體的那股力量忽地潰散,意識一陣天旋地轉,再清醒時,感覺馮丞斐緊摟著她,手指一點一點撫摩她的臉龐,癡癡地啞聲叫著:「寶寶,你回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依靠著的是堅實的胸膛,鼻端是熟悉的馮丞斐的氣息,胸腔裡一顆心撲通通鮮活地跳著。
這是回到原來的身體了?褚明錦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稍有異動,眼前的一切就成為幻影。
響起嘎吱一聲,是房門打開的聲音。
「道長,招完魂了?」鳳雙溪迫切的聲音。
他怎麼在這裡?招魂?道長?褚明錦疑惑不解。
「道長,我夫人怎麼還沒醒過來?」馮丞斐緊張地問道,雙臂摟得更緊了,褚明錦吃疼,不自覺地低吟出聲。
「寶寶,你醒了!」灼熱的淚水大滴大滴落在臉上,褚明錦緩緩地睜開眼睛,視線裡馮丞斐濕漉漉的長睫下漆黑的眸子泛著粼粼水波,絕美的臉開始是黑白兩色的水墨畫,在看到她睜開雙眼後,眉眼飛揚,唇角高挑,狂喜使那張水墨畫瞬間變成鮮明艷麗光芒輝映的彩色畫卷。
兩人視線交織,癡癡對望,你眼中是我,我眼中是你,旁若無人地久久地凝視著對方。
「褚大小姐。」鳳雙溪咳了一聲,開口打破了一室靜默。
褚明錦此時方憶起房中還有他人,掙了掙想讓馮丞斐放她下地,觸手處一片光滑,微微一呆,眼睛朝手底下的光滑看去,那是一個緊實的胸膛,膚如凝脂,櫻花色的凸點,褚明錦一陣羞躁,臉頰發燙,低低地嚶嚀了一聲:「放我下來。」
馮丞斐把褚明錦放下,卻不鬆開,以佔有且宣示的姿態,緊摟著褚明錦的腰肢,又替她拉了拉敞開的領口。
他上身紅果果的,下面僅著一條白色軟緞褻褲,這麼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屋裡那麼多人看著,褚明錦的臉更紅了。
「褚大小姐。」鳳雙溪又喊了一聲,很大聲。
褚明錦覺得有些奇怪,他不是一直喊自己大寶的嗎?還有,他說前身借給過他銀子嗎?以前不認得自己是褚家大小姐,現在就認得了?
褚明錦「嗯」了一聲算是答應,她正羞澀著,臉飛紅霞,聲音了大不起來,低細的蚊子哼哼一般。
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聲語,怎麼著都不是爽快明郎英風霽月灑脫飛揚的俞大寶會有的表現,鳳雙溪略一呆,臉現喜色,朝道士拱手施了一禮,飛快地奔了出去。
「多謝道長救了我夫人一命!」鳳雙溪走後,馮丞斐放開褚明錦,沖道士長揖到地,重重地道謝。
「不敢當不敢當。」那道士見馮丞斐氣度不凡,口口聲聲夫人,猜是個不小的官,想起自己先前收了銀子奪魂,額頭微微冒汗。
馮丞斐擁住褚明錦跟道士微笑作別,轉身時,沖李懷瑾使了個眼色,李懷瑾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馬車得得得行駛起來,褚明錦悄聲問道:「咱們不等信王爺?」
「不等,他要留下來弄清楚一些事。」
褚明錦「哦」了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糊塗了?」
聽小鬼和判官的對話,似是閻王正在愁前身不肯去投胎,恰好下面有人在作法,自己魂魄離身,因而要藉著這個機會讓前身回來。
「我猜,有人請了道士作法,要你魂飛魄散。」馮丞斐將褚明錦摟得緊緊的,心有餘悸道:「寶寶,差一點,咱們就見不到面了。」
「那後來又是怎麼回事?」
「後來,鳳雙溪不知怎麼的知道這回事……」馮丞斐將鳳雙溪上侍郎府要時辰八字的事說了出來。
「那我還算是鳳雙溪救回來的。」褚明錦笑道。
「不!」馮丞斐把褚明錦自己懷中推開,捧住她的臉,定定地看著她,正式道:「寶寶,你以後離鳳雙溪遠點,好不好?」
「怎麼啦?」以前不是不反對她和鳳雙溪合夥做生意嗎?怎麼鳳雙溪救了自己,反而將鳳雙溪看成洪水猛獸?
「寶寶,你醒來前,鳳雙溪就已經知道,你是俞大寶也是褚大小姐,可是剛才,他為什麼喚你褚大小姐而不是俞大寶?」馮丞斐緊盯著褚明錦,一字一頓道。
「這個……」褚明錦沉吟許久,歷劫重逢的喜悅緩緩退去,凝視著馮丞斐好一會兒,用著冷冷的語調說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他喊褚大小姐與俞大寶有區別嗎?他既知我身份,當然想著我本來就是褚大小姐,俞大寶只是化名。」
「可是,他吩咐道長把你和褚大小姐的魂魄一起招回來。」
褚明錦身體一僵,馮丞斐知道他夫人換了芯了!褚明錦求證的目光看向馮丞斐,馮丞斐點了點頭,道:「不只我知道,鳳雙溪也發現了。」
果是如此,也沒什麼可意外的,前身在鳳雙溪落魄潦倒時借了銀子給他,於他有大恩,鳳雙溪想把前身同時招回,乃不忘恩負義之舉,有何不妥?
「我猜,他讓道長把你的魂魄招入那個張若雨的身體。」馮丞斐沉聲道,鳳雙溪剛才喊了兩聲褚大小姐,聽褚明錦嗯了一聲後,滿臉喜色奔了出去,更證實了他的猜測。
褚明錦至此,算是聽明白馮丞斐為何不讓她和鳳雙溪往來了,只覺得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止不住大笑起來,道:「我明白了,格非,你以為鳳雙溪喜歡我,所以……」
「正是。」馮丞斐目光灼灼地看著褚明錦,他希望褚明錦答應他,不要再與鳳雙溪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