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瑾跟褚瑋倫去郭家撲了個空,聽說郭從炎去了褚府,又往褚府而去。從褚府回來也顧不得歇息,急忙來看馮丞斐與褚明錦審問得怎麼樣了。馮翌在外面守著,怎麼也想不到如此緊迫的時刻,屋裡是這麼一個如火如荼的火熱場面,在門外稟報了一聲,便開了門給李懷瑾和褚瑋倫進來。
褚瑋倫見女兒女婿恩愛,老懷寬慰。李懷瑾暗暗埋怨,你們兩口子要不要這麼火熱,隨時隨地發-情?沒好意思說出來,那是因為,只看得這麼一眼,他自己也發-情了。
親熱被人撞見,褚明錦躁得慌,把臉埋進馮丞斐懷裡,鴕鳥一樣不願抬頭了。
「寶寶,回去睡吧。」馮丞斐知她害羞,半擁半扶,把她送到門外。
「別讓我爹氣憤之下殺了郭從炎。」羞便羞著,褚明錦卻還沒糊塗,臨行前叮囑道。
「我曉得的,定讓他生不如死,咱們也不會落下命案。」
馮丞斐吩咐馮翌把郭從炎的供狀譽寫了四份,讓郭從炎畫押簽字。然後,先到郭從炎家中,取出聞人雄脖子上可作證據的肉,另找一隱蔽處埋了。接著回府,在鄭建業上早朝前,拿其中一份狀詞連同郭從炎一起送去太尉府。
「你留下這麼一句話給他。」馮丞斐略停了停,對馮翌道:「告訴他,褚三小姐一直喜歡我家老爺,褚老爺子說,多謝鄭太尉垂青,這親事褚家高攀不上。」
這句話一點因果關係都沒有,要讓鄭建業自己去聯想,以為褚明容喜歡馮丞斐,褚瑋倫要把三女兒也嫁給馮丞斐。李懷瑾與褚瑋倫均覺好辦法,只是把郭從炎就這樣送去鄭家,褚瑋倫有些不甘心。
「爹放心,這樣子送過去,他落不了好。」馮丞斐擺手,這麼雙管齊下,讓鄭家以為褚明容會反口,又有郭從炎的口供落在他們手裡,鄭家空設了一局,反落了把柄在自己手上,郭從炎做不成內應沒有利用價值了,鄭建業惱羞成怒之下,即便不把郭從炎整死,也會是慘得不能再慘的折磨。
事情處理完畢,也到了去上早朝的時間,馮丞斐告假時間到了,這日得去早朝了,褚瑋倫去北苑客院休息,李懷瑾沒有回西苑,憂心忡忡道:「彈劾你的事,今日父皇差不多也要做出處理了,若是撤職查辦,只怕燕京府那邊?我跟你一起去,在宮門外找方相說說。」
燕京知府是方廷宣一派的人,故李懷瑾有此一說。
他為自己如此兩肋插刀不避嫌疑,馮丞斐有些感動,低聲道:「我自己找方相吧,應該也能成。君玉,你目前還是不要介入這些麻煩事,皇位……」
馮丞斐沒有再說下去,李懷瑾深吸了口氣,覺得再裝出於皇位沒興趣的樣子過了,小聲道:「那位子,我打算拚一拚。」
「我支持你。」簡單的四個字,卻是將全副身家押在他身上,李懷瑾伸出手,兩人手臂交迭緊握,無聲地傳遞著對彼此的支持。
馮丞斐的官轎到宮門口時,宮門外已停了不少轎子,早朝時間快到了,馮丞斐下了轎子,正想進宮門時,一個聲音喊住他:「馮侍郎。」
馮丞斐遁聲看去,喊他的是相府的轎夫,轎簾在馮丞斐看過去時揭開了,方廷宣在裡面坐著。
方廷宣的官轎,今日停得很遠,沒跟眾朝臣的轎子停在一處,馮丞斐心頭一動,快步走了過去。
「相爺。」
「唔。」方廷宣點了點頭,問道:「聽說,大寶的妹妹犯事了,怎麼回事?」
自己猜對了,燕京府昨晚連夜向方廷宣匯報了,馮丞斐將前因簡要說了,接著道:「此次事情的經過,都在這裡面。」
方廷宣接過郭從炎的供狀,一目十行看完,臉色有些難看,問道:「你怎麼處理的?」
「學生把這份供詞,連同郭從炎,剛才上朝前命人送到太尉府去了。」
方廷宣點了點頭,看向馮丞斐的目光帶了讚許,沉默片刻,道:「大寶的這個妹妹如此無良,死不足惜。」
方廷宣這話,是表示不要救褚明容。馮丞斐沉重地點了點頭,他在把郭從炎連同供狀送去太尉府時,也想過鄭家對褚明容的處置,鄭家想必會相信褚明容愛戀他要反咬一口,此時應是已派人去燕京府牢房殺褚明容滅口了。
方廷宣官場浸-淫幾十年,感覺敏銳,想到了,褚瑋倫卻可能沒想到,馮丞斐對郭氏母女兄妹三人極是厭憎,沒有半分憐惜,不願再放虎歸山,故剛才在褚瑋倫面前沒提。
方廷宣把狀詞折疊起收入袖袋中,語調平靜地道:「等會散朝,本相會跟鄭太尉說,供狀有一份在本相這裡。」
方廷宣這話,是向鄭建業公開了他保馮丞斐的立場,一反他往日不與朝臣結交的姿態,馮丞斐略一愣後,長揖到地,誠懇地道:「多謝相爺。」
「不用謝我,我也是為自己為方家作打算。」方廷宣下了轎,拂了拂官袍,越過馮丞斐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緊盯著馮丞斐,道:「格非,該出手時就得出手,眼下已到了拖不得的時候。」
他這話的意思是!馮丞斐身軀一震,看著方廷宣的眼睛,方廷宣一動不動看他,無聲地步步緊逼。馮丞斐眼眶剎那間紅了,低聲道:「相爺厚愛,學生沒齒難忘,我打算扶持君玉。」
「論謀略論膽魄論手腕,信王爺沒有一樣及得上你。」方廷宣一字一字道。
「他比我多了出身正統的優勢。」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隱瞞的必要了,馮丞斐直言不諱。
方廷宣淡淡一笑:「這個不成問題,你的臉,就是最好的出身證明。」
馮丞斐怔怔地看向方廷宣,方廷宣瞭然地點了點頭,道:「你猜的不錯,有關你的相貌與柳妃娘娘如出一撤的傳言,與我有關。」
柳妃已逝十九年,見過她的朝臣不是告老辭官了,就是已年老病逝,在朝的並不多,鄭家當然不會傳播馮丞斐有可能是皇子的傳言,馮丞斐的相貌像極已故柳妃的傳言,是方廷宣有意散播出去的。
作為當朝首輔兩朝元老,方廷宣即便不與朝臣勾結,也免不了會有一幫唯他馬首是瞻的大臣,方廷宣也明白在儲君之爭上要置身事外不可能。
馮丞斐入朝前,他一直沒有表態,一方面是皇帝尚年輕,還不到急迫之時,一方面,幾個皇子中,他一個也沒看好。大皇子李懷玨志大才疏好大喜功;二皇子李懷琳唯唯諾諾沒有半絲自己的決斷,只聽鄭家擺佈;三皇子李懷玦身體孱弱不是帝君的好人選,四皇子宣王李懷瑜性情驕狂奢侈好色,五皇子信王李懷瑾比他幾個兄長好些,沒有明顯的缺點,但是缺少為帝需具備的膽魄與謀略。
馮丞斐隱忍內斂,手腕強硬,謀略過人,卻又不是狠厲無情之輩,方廷宣在他入朝一年後,多方查探,確定了馮丞斐的身世,從那時起就已定下了要扶持他當皇帝的決心,這一點,連馮丞斐自己都不知道。
馮丞斐娶妻又把新婚妻子送回家,其中暗藏的機竅,方廷宣隱隱約約猜到,雖然有些不贊同馮丞斐的這一舉動,倒也沒到非常不齒的地步,為帝者,有時得忍人所不能忍的事,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以為,馮丞斐遲早是他的女婿。
馮丞斐與夫人又和好的消息,他也聽說了,卻以為只是放給鄭家看的又一次煙霧,直到酒樓中遇到馮丞斐與褚明錦出現,他終於意識到,傳言是真的,馮丞斐與自己的女兒是無緣了。
方廷宣不是不失望的,並不是為沒有了未來皇帝女婿,而是為女兒失去一個潔身自愛風華絕代的夫婿痛惜。
即便如此,方廷宣也沒有改變扶持馮丞斐上位的決心,昨日褚明錦的舉動,使他的決心更加堅定。
千鈞一髮之際,褚明錦沒有顧自逃命,她首先是推開他,然後抱著他的女兒躲閃,這份情義,這份臨危急變的敏睿,有幾個女子能做到?馮丞斐有這樣的女子做他的賢內助,當能把國家治理得更好,他們做臣子的,也不用擔心狡兔死走狗烹的命運。
促使方廷宣此時就向馮丞斐揭開底牌的,是昨日的遇險和昨晚上燕京知府向他匯報的褚明容的情況。
褚明容殺人的顯而易見的疑點,燕京知府自然也看出來了,因為褚明容是馮丞斐的小姨子,燕京知府不敢等閒視之,連夜去向方廷宣匯報。
方廷宣敏銳地看出,此案的背後矛頭指向馮丞斐。
那大型吊燈落下,稍有差許,他就得喪命,緊接著,要置馮丞斐於死地的局就出來了,方廷宣終於不能再隱忍了,他特意在宮外等著馮丞斐,就是要跟馮丞斐挑明。
朝臣彈劾馮丞斐,等下的早朝上,皇帝要做出決斷。而他,也要在早朝上,明確地向朝臣傳遞出他保馮丞斐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