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疾言遽色

「聞天草擬的這合約,看起來頗公道,又願意先把地契給咱們,我看著沒問題。」褚明錦看了看契約道。

「嗯,從哪方面看都沒問題,特別是地契先給咱們,合約按律法規定,三天後生效,我這三天內就找好買家把地賣了,拿了現銀在手,三天後生效時,銀子到手了只管進了茶葉交給他就行了。」

「那就簽吧,然後拿著地契先把地賣了,再去進茶葉。」

「好。」鳳雙溪點頭應下,「你不去酒樓?那我送你去小雨家。」

「我自己去,你去辦事,眼下賺銀子要緊。」褚明錦吸了吸鼻子,勉強讓自己做了一個溫柔企盼的表情。

這話有些像妻子對夫君說,你去拼吧,我在家等你。鳳雙溪喉頭微酸,溫柔地看著褚明錦,輕聲道:「好,你路上小心些,晚上我去找你。」

恨一個人討厭一個人了,便忽略了所有不合理的,褚明錦此時再想不起自己剛認識鳳雙溪時對他的良好評價,鳳雙溪溫柔深情的言語,不僅沒有讓她感動,反而一陣惡寒憤恨。

兩人分手各行各路,褚明錦往張若雨家走去,一路上默算著,怎麼陰得鳳雙溪吃了啞巴虧卻無從分辯,利潤和當酒樓茶行的銀子,她拿到手了不會再給鳳雙溪,而賣地的銀子,她也要收了不給鳳雙溪去進茶葉,然後,坐視著鳳雙溪交不出貨給聞天,被聞天告上衙門坐牢了此殘生。

「褚姐姐,你來了。」張若雨病倒床上,紅彤彤的可愛的臉蛋瘦削得嚇人,圓圓的大眼睛深深凹陷,嘴唇乾枯,膚色沉暗。

「你怎麼弄成這樣子?」褚明錦歎氣不已。

「鳳哥哥可能是認出我假冒你了,對我不理不睬了。」張若雨低聲哭起來。她這些日子沒少哭,嗓子都哭啞了,比褚明錦剛剛大哭過的人好不了多少。

「就算認出來了,那又怎樣?你都把身子給他了,他怎麼能如此……如此薄情?」褚明錦心中對鳳雙溪的不齒達到頂點,那陰鶩卑劣的小人,太無恥了。

張若雨張大嘴看褚明錦,半晌紅了臉,垂下頭蚊子哼哼般說道:「褚姐姐你誤會了,鳳哥哥沒有碰過我。」

誤會了,誤會了也不能消除褚明錦心中對鳳雙溪的恨。

褚明錦靜默片刻,說明自己來意——想在張若雨家借住幾天。

張若雨綻開笑容道:「褚姐姐不嫌棄我家簡陋,我自是歡迎。」

褚明錦道了謝,張若雨掙扎著要下床,要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出來給褚明錦住,自己去跟母親一個房間睡。褚明錦按住她,澀澀道:「別麻煩了,我和你一處睡即可,心裡悶著,想找人說話兒。」

「褚姐姐你怎麼啦?」張若雨方才就看到褚明錦眼睛紅腫,只不好意思開口詢問。

「我家出了一些事,我夫君惱了我。」褚明錦幽然長歎,失-身一事不便說,褚明容殺聞人雄一案三言兩語說不清,亦且不是張若雨這樣的市井純潔女孩能瞭解的,也不好說,脫了鞋子上了床,躺倒下去,道:「我昨晚沒睡好,我睡了。」

「好,褚姐姐你睡吧。」張若雨閃到床靠外側,以使自己下床不吵著褚明錦之意,褚明錦看到眼裡,心中對鳳雙溪的恨更深,如此純潔可愛的小姑娘喜歡他,他不珍惜,卻還沾染自己,實在不必對他仁慈。

褚明錦精疲力竭,這一覺昏睡到晚上沒有醒過來。鳳雙溪過來時,張若雨喊她,她迷迷糊糊中醒來,本不願起身,想著鳳雙溪是送銀票過來,爬了起來,也不梳洗,理直衣裙半瞇著眼走了出去,鳳雙溪在堂屋中候著,褚明錦在椅子上歪坐下,腦袋一點一點,問道:「什麼事?」

「身體有沒有哪不舒服?」鳳雙溪見褚明錦神情萎頓,不回答,先關切地問道,心中把褚明錦當成自己未來妻子了,也不怎麼避諱,伸手就想去摸褚明錦額頭。

褚明錦側身避過,皺眉道:「有事嗎?我很睏。」

鳳雙溪看著褚明錦鬆散的頭髮,很想拿把梳子替她梳一梳,勉強控制著沒敢提出來,從懷裡摸出銀票遞給褚明錦,道:「這是咱們的贏利,一萬二千五百兩,抵押的我今日去找過典當行了,明日他們就派人來估價。」

褚明錦接了銀票收好,問道:「聞天那邊的事呢?」

「簽約了,地契我拿來了,今天已跟買地的人接觸過了,明後日就能定下來。」

很好,這麼快,看來不用多久,就可以把他送進牢房。褚明錦點頭表示讚賞,鳳雙溪搓了搓手,低聲問道:「大寶,把地賣完了,我就得回鄉進貨,你跟我一起回去,到我爹娘墳前拜一拜,好嗎?」

到你爹娘墳前拜一拜,以什麼身份?你妻子嗎?你不把我當你仇人的女兒了?褚明錦在心中一遍遍反問,卻沒有說出來,暗暗拍手高興,正愁沒借口跟他要賣地的銀子呢,假意同路回去,要了銀子放自己身上保管,可真是方便。

褚明錦不置可否,唔了一聲,淡淡道:「到時再說,賣完地你過來一趟,把銀票給我收著。」

這是表示要同路回鄉了,鳳雙溪大喜,褚明錦交待完,站了起來轉身要回臥房睡覺,鳳雙溪一把扯住她袖子:「大寶,你等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褚明錦回頭,雙眼盯著鳳雙溪扯她袖子的手,眼光如利劍,要將鳳雙溪的那隻手斬斷。

「對不起,大寶,我逾越了。」鳳雙溪縮回手,急急道歉。

扯我袖子就逾越了?不顧我的意願趁我昏迷人事不醒時污辱我,又算什麼?褚明錦在心中恨罵偽君子不已,想到自己的計劃,還需得讓鳳雙溪對已迷情,方能順利進行,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怒火,半抬眼麼了鳳雙溪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眼瞼,裝出害羞的樣子,輕扭了一下身體,小聲道:「我現在還是馮家人。」

鳳雙溪被那一眨眼的風情激得渾身顫慄,褚明錦那句小小聲的解釋,對他不亞天籟之音,身體在狂喜中幾乎麻痺,軟垂的男性之物因褚明錦言語中的暗示立即抬頭了。

鳳雙溪像一條被丟上岸的缺氧的魚,急促地張著口喘氣,好半晌方稍稍平息,在褚明錦不耐地要轉身時開口了:「大寶,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褚明錦沒有說話,用眼光問詢。

鳳雙溪嘴唇嚅動,稍停,抿了抿唇,道:「大寶,我家原是大富之家,被奸人所害,商號倒閉了,我爹自絕,我娘自縊,跟著家園被燒了……」

褚明錦點頭,心中尋思鳳雙溪難道要告訴自己是自己老爹害得他家破人亡,要自己站到他這一邊,一起對付老爹?

鳳雙溪一口氣講了家變過程,紅著眼眶道:「我原來一心想著,要把仇人弄得家破人亡,比我鳳家慘上百倍,把他的女兒都賣進窯子裡,讓仇人生不如死,現在不打算這樣做,只是整死仇人一個,你說,我這樣不算過份吧?」

「不過份。」褚明錦點頭,冷冷一笑,心道你有那個本事嗎?我老爹誠信守法,家財萬貫,你除非先讓我老爹破產,否則,整死我老爹是癡人做夢。

鳳雙溪剛才其實是想告訴褚明錦,自家的仇人就是褚瑋倫,他想著褚明錦腦子裡不是褚瑋倫的親生女兒,能體諒自己的滅門大仇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怕褚明錦不能理解,好夢就此斷了,又不敢說了。

兩人相對無言,褚明錦數次想找把刀子,捅進鳳雙溪心窩,挖出他的心,看是不是黑的,只忍得臉憋得通紅。

「大寶……」許久後鳳雙溪吶吶開口,低聲道:「你去洗漱,我去做飯給你吃。」

糖衣炮彈麼?褚明錦漠然地搖頭,淡淡道:「我很倦,不想吃,你回去吧。」

「不吃飯怎麼行?我聽小雨說,你中午也沒吃。」

「餓死了更好。」褚明錦惡狠狠道。

鳳雙溪身體一顫,心中怒火點燃,不是氣褚明錦,而是氣馮丞斐,自己不過抱扶了褚明錦一下,眨眼工夫都沒有,這麼小心眼。氣是氣著,卻也喜著,若馮丞斐不是這麼小心眼,自己還癡戀無望。

褚明錦愛戀馮丞斐,一時間悲苦怨憤對自己沒有好臉色,自己得忍下,不能讓她更傷心。鳳雙溪這麼想著,也不為自己分辯,溫和地道:「那你去睡吧。」

褚明錦回房了,鳳雙溪出了堂屋,來到張家的灶房,開始動手做飯。

張寡婦與張若雨愣愣看著,別說有身份的男人,就是窮苦人家,男人也輕易不下灶房的。

「我來吧。」張若雨小聲道,欲從鳳雙溪手裡接鏟子。

「你們做的,我怕不合大寶口味。」鳳雙溪耐心解釋,沒有平時的冷臉。

這是因為褚明錦的改變,張寡婦為自己女兒不平,嗤笑了一聲,道:「鳳雙溪,我女兒如花似玉的大閨女你不要,強求有夫之婦,小心到頭來摔得頭破血流。」

「頭破血流我也心甘情願。」低沉的話語,帶著海樣深的愛戀,張寡婦怔住,張若雨哭著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