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才不過分開幾個時辰,驟然間再見面,卻恍若隔世,馮丞斐撫摸著褚明錦的臉頰,下巴在她頭頂輕蹭,閉著眼睛默默地享受著難得的溫存。
「先吃飯吧。」褚明錦心疼地低聲問道:「等了那許久,累不累?吃了飯洗漱,趕緊上床躺著。」
馮丞斐溫柔摩揉的手突然僵住,目光柔柔的黑眸在褚明錦看不到的地方瞬間凝結成悲苦。
「寶寶,我晚上得回去,你吃吧,我去找相爺商談些事,回府吃。」
褚明錦滾燙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突然間沒了念想,只恍惚著低聲道:「既然有事,你忙去吧。」說得這麼一句,心頭一片淒然,再說不下去。
想都不敢想,馮丞斐這般要跟自己撇清,卻是為何?腦中念頭只是稍稍露出一絲,胸口已是叫利器刺過一般,痛得連肌骨都跟著抽搐。
清楚地感到褚明錦心中的悲傷,馮丞斐目光飄遠。未來像極地堅冰將他凍住,身體自內到外的憂懼讓他克制再克制,不敢讓自己順心而為。
今晚宮中的陷阱鋪設開,明天鄭家會像瘋狗一樣咬人,鄭建業狠毒無比,手握重兵,如果他想著鄭皇后只是幽禁沒處死,要等著鄭皇后復位,沒有起事反叛,那將是一場持久戰。
如果鄭建業鋌而走險,直接率兵起事,皇帝壓不住兵變,會把他祭出來平息鄭建業的怒火,他的下場會很慘。
這是一場賭搏,賭倉促之中,鄭家不能在軍中一呼百應;賭鄭皇后鬧出母-子亂-倫醜聞,熱血的軍隊士兵因而不會聽命於鄭建業;賭方廷宣那麼胸有成竹地表示能扶持他上位,是掌握著部份兵馬了,並且在危局中,方廷宣能站在他這一邊支持他。
此時沒和方廷宣談過,他心中只得五分把握,怎敢把褚明錦拉進危險之中?
「我走了。」
「嗯。」
簡短的對話,馮丞斐拖著腿,頭也不回往門外走去。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看著褚明錦蒼白的臉流露出來的哀傷,看著她心如死灰枯槁絕望的眼神,他會控制不住,將褚明錦死死地緊緊地摟進懷中,緊到可以讓她切切實實的,體味到他的心疼。
***
「格非,你這是在逼本相。」
方廷宣來回踱了幾圈,停下來坐回椅子上時,臉上不若初聞時那麼激動了,「雖說很冒險,但的確是個不錯的佈局,後生可畏,你思慮縝密,透察人心,這件事,依本相看,本相出不出力,想必你都勝券在
握了。」
「相爺謬讚,學生心中,其實沒有把握,只是鄭家如此害我夫人,實難容忍。」馮丞斐輕聲道,只要想著鄭易理還在窺覷褚明錦,他便一刻也不想等下去。
「若是今晚的佈局能成事,鄭皇后不顧母子綱紀,泰王爺沒有廉恥道德,軍中熱血男兒不恥他們,會有很多不會再聽鄭建業使喚。這局,你贏定了,我再佈置一下,以使萬無一失,你無需憂愁,去歇息吧。」
「多謝相爺。」馮丞斐躬身道謝。又道:「還有一事稟知相爺,相爺前些日子說的,學生心中已拿定主意。」
「唔?」方廷宣定睛看他。
「學生只想與寶寶長相廝守,君臨天下非我所願。」
「你……」方廷宣一手按到馮丞斐肩膀上,定定看他:「不怕以後後悔嗎?」
「決不會。」馮丞斐堅定地搖頭,道:「看看我父皇,他真心愛的是瑤妃,最疼的兒子是君玉,可是卻……」
方廷宣贊同地點頭,鬆了手,長歎道:「坐在那個位子上,有太多的不由自主,皇上這些年一直冷落瑤妃,連本相也是昨日方才知道,皇上心中愛瑤妃甚深。」
馮丞斐淡漠地笑了笑,道:「父皇愛瑤妃還是不夠深,我是不會給我的寶寶受瑤妃那樣的委屈的。」
提起褚明錦,他的目光幽深柔和,唇角漾起優美清淺的線條。
方廷宣略微一呆,想起方彤君,心中暗歎,這樣完美癡情的男子,世間為什麼不能多出一個來。
「相爺,扳倒鄭家後,未知相爺能否與我一起,逼皇上退位,扶持君玉登基?」馮丞斐的問話將方廷宣的神智拉回。
「皇上本就屬意信王,沒了鄭家的制擎,這太子之位肯定是信王的,咱們不用逼他,皇上百年之後,肯定是信王登基。」
「不。」馮丞斐輕輕搖頭,緩緩地說出皇帝暗算自己與褚明錦的事。皇帝若還坐在那個位子上,就有力氣權力來害他和褚明錦。
「竟有這樣的事?」方廷宣搖頭不已,皇帝竟偏愛至此。轉念間想到,若不是皇帝偏愛李懷瑾,將其他兒子不當兒子,馮丞斐獻計陷害李懷琳,他也不會答應,可謂成也是皇帝,敗也是皇帝。
「信王原來喜歡大寶,難怪……」難怪自己試探他,他猶豫良久後卻拒絕當自己的女婿,方廷宣捻動手指,沉吟許久道:「怕不怕信王爺登基為帝后,起了強佔大寶之心?」
「不會,君玉不是那種人。」馮丞斐微微一笑,黑眸中是
毫不懷疑的信任。
「唔,既然你相信他,本相也無話可說,就這樣,扳倒鄭家後,本相與你一起奏請皇上退位。」
「多謝相爺。」
「免,大寶神色不對,你去安慰安慰她吧,不用擔心她的安危,事成前大寶一直留在相府好了,不管是鄭家還是皇上,要在我相府裡動人,還不易辦。」
馮丞斐肩膀顫了顫,雙眼有些發紅,哽咽著道謝離去。
方廷宣看著馮丞斐一瘸一拐離去的背影,眸色沉暗冷凝,許久,輕擊了三下掌,門外一人影飄了進來。
「安排人聯繫……佈置下去……要確保萬無一失……」方廷宣低聲吩咐,來人不停點頭。
來人走後,方廷宣搖響喊人的銅鈴,相府總管很快到來。
「去請信王爺來一趟。」
相府總管在信王府沒有見到李懷瑾,李懷瑾還在馮府未回。
沒有馮丞斐沒有褚明錦的馮府就像一個空殼子,李懷瑾心頭空落落的,問翠竹翠屏,褚明錦怎麼不見,兩人只眼眶紅紅搖頭,李懷瑾一顆心七上八下,只是還以為褚明錦是回娘家,沒有氣急發狂。
在馮府裡焦躁地走了近一個時辰後,李懷瑾忍不住使喚馮翌去褚府接褚明錦回來,馮翌與翠竹兩人一樣,一語不答只猛搖頭,李懷瑾更加不安。
晚膳一直等著,等不到馮丞斐回來,李懷瑾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正想往相府去找人,王府的人過來稟報,方廷宣請他到相府一聚,有事相商。
「相爺,格非呢?他沒在相府嗎?什麼時候走的?」李懷瑾進了相府花廳,左右看看不見馮丞斐,迫不及待問道。
方廷宣輕輕歎了口氣,不答李懷瑾的問話,沉聲道:「格非給大寶下休書了,此事王爺知道嗎?」
「怎麼可能!沒有的事,相爺聽誰說的。」李懷瑾略一愣之後搖頭不已,笑著道:「格非愛褚明錦勝過他自己的命,怎麼可能休褚明錦,相爺你聽誰說的?這個人造謠生事,該處死。」
「休書本相都看過了。」方廷宣看著李懷瑾苦笑了一聲,說道:「格非也是被迫無奈,大寶先前發生的事,王爺知道嗎?」
「知道。」李懷瑾站了起來,恨聲道:「給我查出誰設計害褚明錦,我定將他碎屍萬段。」
「本相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是誰設計害大寶。」方廷宣緊緊地盯住李懷瑾的眼睛,「你想過沒有,那人為什麼要設計大寶與格非夫妻反目?」
為什麼
?李懷瑾有些茫然地看著方廷宣咄咄逼人的臉。
「那人的兒子喜歡大寶,格非誤會休妻了,他兒子就能娶到大寶。」方廷宣一字一句道,眼睛一動不動,定在李懷瑾臉上。
「除了鳳雙溪,還有人喜歡褚明錦?我怎麼不知道?」李懷瑾自語般低喃,緩緩地,在方廷宣的注視下,他的眼神有些飄忽。
突地,李懷瑾俊俏的臉變得慘白,繼而是燃燒般的紅,昨晚屏風後那個纖麗的身影在他眼前出現,接著是記憶裡那只纖潤美好的秀足。
李懷瑾跌坐椅子上,雙手摀住臉,把頭深深地埋進胸前。
「相爺,背後設計的人,是我父皇?」游絲般無力的問話,李懷瑾痛苦而羞恥地意識到,自己喜歡褚明錦。
「是,那個人就是你父皇,他設計害大寶和格非,是為了讓你得到大寶。信王爺,有一件事本相要告訴你,格非是柳妃之子,按年齡序齒,是你的二皇兄。」
「怎麼可能?」李懷瑾鬆開捂臉的手,眼裡千萬種複雜的情緒洶湧。
「怎麼就不可能?」方廷宣反問。
「我是說,格非若是我的皇兄,父皇肯定是知道的吧?為什麼還要害格非和褚明錦?」李懷瑾衝到方廷宣面前,一隻手緊緊掐著方廷宣的上臂,混亂的呼吸使得他看起來近乎瘋狂。
「因為,在皇上心中,他只有你一個兒子。」方廷宣的聲音在李懷瑾聽來空茫遙遠,「皇上對你真好,不惜踩傷格非,也要成全你,信王爺,你現在知道真相了,你還會要把害格非和大寶的人碎屍萬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