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睡得可還舒服?」恢復了溫軟的聲音一入耳,常歡總算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這華麗的床榻,這滿牆的紫紗,散著幽異光芒的紅罩燭燈,還有口鼻間縈熏不去的濃香,不是太后寢宮又能是何處?此刻常歡就躺在床榻上,一如她第一次來時那般平直躺著,身邊斜倚半撐之人已不是覆了面具的蕭傾城,換做了寢宮正主兒太后娘娘。
她披頭散髮,只穿了件薄如蟬翼的紅紗,紗內竟是寸縷未著,雪峰兩座若隱若現,腿腳赤著微攏,側體俯在常歡身邊,一隻手在她臉上摸來撫去,小指金色假甲又尖又長,不時刮到皮肉,尖利的觸感惹得常歡心驚肉顫。
那張臉,已不年輕,眼瞼鬆弛,兩腮贅肉可見,未施脂粉,吊梢鳳目不但耷了下來,眼神還有些渾濁。那日在凰巒殿中一見便覺年歲非淺,今日在這幽幽紅光下再觀其面,老態畢現。
看不見天色,也不知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只有劈啪雨聲透過外窗隱隱傳來。常歡怎麼也想不明白,紫樓關押還未到半辰,那紅衣婢便將自己拎了出來,出言相問未得結果,腦中一昏再醒來,竟已進了宮裡,蕭傾城為何要強關自己,他在盤算什麼?
想起身只是徒勞,這處的熏香味道比上次來時更濃,已不知被熏了多久,力氣早熏沒了,常歡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對著那張印象不深的臉道:「恕民女無力,不能給太后行禮了。」
「嗯,無妨,」太后翹了翹腳,紅紗滑下一截,雪白的小腿便露出紗外,「若無力你就再睡一陣吧,這陰雨天裡,哀家是最喜歡睡覺了。」
兩人離得太近,她綿軟的身子只隔了層紗,不時蹭上常歡胳膊, 雖然都是女人,也直叫她有些尷尬反感,淺淺吸了口氣,常歡閉住呼吸,道:「恕民女大膽相問,民女並無進宮印象,怎會……怎會在太后您這處?」
太后晃晃下巴,輕聲慢語道:「你原先在哪兒?」
「在傾城樓。」
「那就對了,」太后低笑,「方才我與你說的話你沒聽見?不就是蕭傾城把你送來的麼?」
常歡不敢表露急切情緒,也輕聲緩道:「不知蕭樓主為何要將我送到您這處來,是您召我麼?」
食指抵上常歡額頭推了一下:「哀家召你做甚?你的那些字啊畫啊哀家可沒有興趣。」
常歡實在聽不明白,微微蹙了眉頭,太后瞧見,掩嘴笑道:「你不懂?哀家也不懂,他讓哀家看著你便看著你嘍,至於他為什麼要看著你,哀家沒有問,也不想知道,本來這個下雨天啊,最好的消遣便是食兩粒極樂丸,痛快睡上一覺,豈料他又給哀家找了個事做,真真冤家。」
常歡聽她說話簡直雲山霧海,半晌還是沒說清來龍去脈,頓了一陣,常歡又問:「那……幾時能見到蕭樓主?」
太后倏地打了個哈欠:「要見他做甚,次次來次次給哀家添麻煩,一步也不想出寢宮,偏偏他就有那麼多事要哀家去辦,頭痛,想睡覺也不安生,若不是等著他送來那物……哀家真不想見他。」
常歡四肢無力,腦子卻逐漸清醒起來,便察覺有些不對勁,眼前的太后還哪有凰巒殿上儀態萬方,高貴典雅的樣子?這浪蕩的裝扮,說到蕭傾城時的神態,一字一句再無半分母儀,倒像個粉地鴇官。試探著開口:「您……與蕭樓主很熟稔?」
太后瞥她一眼,撲哧一笑:「熟稔?他身上哪塊地方哀家不熟稔?」
常歡睜大眼睛,這是從太后嘴裡說出話?竟就這樣承認了與他有染?
「太后……您……」
太后撇撇嘴:「有何好驚訝的?你覺得他憑什麼能混成現在這般光景?若不是哀家替他上下打點,他能在京城風生水起?若不是哀家替他引薦,他能有機會進貢表忠心?所以說男人啊,有張漂亮臉蛋,有張甜口蜜舌也是大有用處的。」
常歡吶然口不能言,太后瘋了麼?
聽她又道:「你對他的事很關心?」
常歡結巴:「不……不是,蕭樓主……關著我,我不知是何用意。」
她嗤笑一聲,做戲般捏了嗓子道:「莫不是他看上你了?那時便要哀家將你留在宮中,這次又將你綁來藏起,看來果真對你有心啊。」
常歡勉強搖頭:「真不是……太后您不要誤會。」太后是喜歡他的吧?否則又怎會對他俯首帖耳,千萬莫以為自己是情敵,行傷害之事。
「哈哈,哀家有何好誤會的。」太后得意笑道,「他喜歡男人你當哀家不知道麼?多年前,他不過是哀家的一件禮物,是他自己手段高明,讓哀家如今欲罷不能,卻非對其人有意,哀家心中永遠只有先皇一人。」
倏地撫上自己大腿,來回摩挲著道:「當年倒是聽話,怎麼擺置他都成,呵呵,這個冤家,誰又知他那時就存了壞心呢。」
仿如一記炸雷響過,兩人間靜了半晌,常歡終是忍不住問出口:「您為什麼願意跟我說這些?」跟一個只謀了一面的小丫頭說這種話,每一句都是驚世駭俗,任一句透露出去都將在天下掀起軒然大波,太后果真瘋了。
太后仍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輕道:「不與你說哀家與誰說呢?這宮裡難得來了個生面孔,哀家未坐上這後宮之主的位置時,也是個喜歡說說閒話的人呢,近年姐妹們死的死,出宮的出宮,找不到人說話真是著急。」
常歡緊張:「可……民女不過是個平民,您不怕……您不怕?」
「怕什麼?怕你說出去?」太后突然俯面,欺近常歡的臉,兩腮贅肉都微垂向前,眼珠渾濁,陰光時閃,森然笑道:「哀家不怕,沒聽說過死人還能嚼舌根的!」
常歡大愕,駭怕地一縮脖子:「太后……您說什麼?」
「哈哈!」太后笑得花枝亂顫,一身白肉在紅紗裡不住抖動,「他想怎麼利用你哀家管不著,只是哀家十分清楚他的為人,你啊,就莫準備活著出去了……」
話音未落,忽聽外簾奴婢道:「太后,皇上過來請安。」
「擋一陣!」太后猛地一翻身,從榻裡抽出一件金色長袍,迅速裹上身,又不知從哪處摸出一粒紫丸,一把捏住常歡下巴:「張嘴!」
常歡駭到極至:「太后……不要殺我!」
「誰說要殺你,你老實張嘴,哀家保你睡一覺命還在!快!」小指尖甲刺上常歡下頷,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嘴巴被用力捏開,不張也得張,紫丸倏地塞入口中,常歡苦著臉喃喃:「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太后「啪」地一巴掌扇上她的臉,先前慵懶不見,聲色俱厲道:「嚥下去,不准說話,趕快睡覺!不要浪費我的寶貝!」
酸苦之味順喉而下,常歡僵硬的躺著,給自己吃了什麼?是毒藥,要死了麼?就這樣成了犧牲品,除了探知真相,自己什麼也沒能做成,還沒報仇,最終落到仇人手裡,若就這樣死了,師傅……一定會難過至極。
眼皮又開始沉重起來,床榻上悉索一陣,有腳步聲在朝外走去,失去意識前聽得一男子朗聲道:「母后,您這處的佛香還是燃的那麼沉鬱。」
不知過了多久,小腹處一陣溫熱感覺,似有暖爐敷在那處,上下摩挲輕按著,全身舒適放鬆,常歡哼了一聲,感覺那溫熱順著腰間緩緩上爬,一路帶出奇妙感覺,直爬上了雙峰,分做兩股,柔柔覆蓋了胸乳,輕漾著揉搓蕾尖,引得常歡身子不住顫慄。
鼻上落下濕潤,既而舔舐至唇,撩開唇瓣纏住她的香舌,浸入滑膩甜蜜,軟峰上的溫熱摩挲漸使了重力,身上沉沉壓了一物,常歡嬌吟著微微睜開眼睛,眼前面孔如此熟悉,不禁喃喃:「師傅……」兩唇離,那藍衫黑髮,俊美無雙,眉如遠山眸如星,微笑望著她的正是藍兮。
「師傅……」常歡再次輕喚,腦中似有迷惑,「歡兒……」隨著低低一吟,頸後撫上一手,火熱隨另一手遊遍全身,溫柔褪去,狂野升騰,寸寸肌膚滾燙難耐,熱情的撫愛直讓常歡迷亂不已,禁不住伸手纏上他的脖子,雙腿夾上腰間,聽他道:「給我……」身心酥軟,欲如潮水,愛人的索求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常歡毫不猶豫拱身貼上,埋首在他頸側,輕輕咬著他的耳垂,一聲又一聲表露愛意:「師傅……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嘁!」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嗤鼻,常歡微驚,從藍兮肩上抬頭左右看看,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真切,這是哪裡?小腹的火熱愈燒愈烈,藍兮的手急切在她身周轉圜撫摸,常歡耐不住嬌喘:「師傅……慢些……」
「賤人!果然是個賤人!」又是一聲重罵,常歡倏地鬆了一手,驚慌打量四周,是誰在說話?藍兮卻不放她,親吻不停,撫摸不止,那震顫酥麻如此真實,那熟悉的唇舌如此真實,常歡單手摟著藍兮,心裡不知為何有些惴惴不安,體內一波又一波的熱力襲來,意識愈發渙散,許久沒再聽到異聲,常歡全情投入與師傅糾纏。
「啪!啪!」接連兩個脆響,扇在常歡臉上,她氣喘吁吁,忽見藍兮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卻是那樣的陌生和疏離。吶然叫道:「師傅……」
「啪!誰是你師傅!賤人醒來!」又是一記耳光,常歡嘴角滲了咸腥,悠悠睜開眼睛,瞳光暴射,猶如見鬼!藍兮不見了,火熱的大手也突然消失,身周的溫暖換做冰冷,眼前現實直將她打入地獄!
她由躺變成了半坐,下巴被人死死捏住,雙手竟還攬了那人的脖子,身體與他貼得密合,幾乎半躺在了他的身上,姿勢極為親熱曖昧!那人卻不是一身藍衣,而是紫衣,卻不是藍兮,而是……蕭傾城!
常歡「啊!」地驚叫一聲,無力後退仰倒,想往上縮縮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
太后坐在床角,抱著兩膝笑眯眯地看著她,蕭傾城唇線抿得極緊,面具下的雙眼滿是煞氣。恨恨盯了她一會兒,嗤笑道:「沒勁?方才抱著我時可見你有力的很。」
常歡大叫:「你給我吃了什麼?你們全是瘋子!快放我出去!」
蕭傾城根本不理她叫喚,咬牙道:「喜歡的是韓端,嗯?和你師傅換房睡,嗯?」
常歡驚恐萬分,心涼到了底,太后給的那藥大有古怪,吃了竟產生幻覺,這卑鄙小人突然出現,看透了自己的秘密,危險了……性命危險了。
蕭傾城站起身,背手在榻前走來走去,面具在紅罩燭光下變做紫紅,更添幾分陰辣之意。倏地踏階俯身,兩手撐在常歡身側,凶道:「你與藍兮有了肌膚之親?」
常歡心如擂鼓,急喘道:「沒有!是我喜歡他,是我妄想不行麼!」
離近看他,只見目光閃爍不停,眼中湧露複雜情緒,搖頭道:「你們騙我以為我不知麼?」紅唇啟開急速喘息,突然大吼道:「我裝不知而已!你與他單獨相處多年,若說沒有姦情誰也不信!你有沒有看見自己發春的模樣?賤人!我道你是個貞潔女,極樂丸一吃原形畢露!」
常歡恨極,心一橫道:「要殺要剮隨你,莫再侮辱我!」
蕭傾城一把拎起常歡前襟,將她薅起怒道:「侮辱你?你又在心裡侮辱了我多少次?我看重藍兮從未用強,你卻勾引他!虧我對你手下留情,殺你?好!我現在就殺了你!」
掌風「唰」地帶起,常歡閉上眼,心淚橫流,師傅……見不得最後一面了。
「咯咯。」太后在床角縮著,許是想到先前對常歡說的那些話,此時笑得開心。
掌力遲遲沒有落下,「通」猛地一擲,常歡又摔在床上,睜眼望他,胸口起伏不定,聽他陰森道:「暫留著你的命還有些用……負我者死,誰也不能例外!」
太后瞪大眼睛,披散著頭髮騰騰爬過來,驚道:「為什麼不殺了她?你預備幾時殺她?不要讓她出去啊,若不然就割了她的舌頭!」
蕭傾城望她一眼,從腰間摸出一個紫色緞包扔到她面前,冷道:「太后該進去休息了。」
太后嘴巴一咧,再也不去關注常歡,無比欣喜地拿起緞包,看著它的目光就像餓狼看到了鮮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