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嬌女戰僵

  夕陽斜入窗口,灑落一地黃金碎影,光波流轉處,塵末輕浮。牆角圓灶上咕嘟咕嘟的聲音打破寧靜,淡淡的草藥味道瀰散在空氣中。

  木床薄褥上人兒正在沉睡,雙手交疊,老實地放在腹間,烏雲黑髮散落枕邊,光潔的額頭.匕垂了茸絲,黛眉平展,黑睫濃密,雪肌玉膚襯得嘴唇分外紅潤,呼吸均勻安穩,睡顏恬靜美麗。

  「小丫頭」屋外響起牛吼,「偷懶睡了一日還不起身!」

  隨牛吼而來的是眶眶大力砸門:「你再不開門我就撞進去了啊!

「師傅!」白衣俊朗的男子闊步走來,「莫擾笑笑,她又是一夜未眠,就讓她多睡一陣吧。」

  鬍子頭髮亂成一團的老牛藍如意轉過身來,斜睨著空氣道:「拔完啦?」

「拔完了。」男子恭敬地作揖,「師傅,您看他還需要多久才能恢復?」

「這藥本就無解,只能慢慢養著,我也不知道。」

  「自笑笑不辭勞苦地晚晚替他舒筋活骨開始,徒兒就覺得他進步神速,皮肉軟了許多。」瞧著老牛臉色難看,忙又道:「當然,主要還是您的藥和針起了大用。」

  藍如意翻翻牛眼,大手一揮:「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倏地撇撇嘴,「我知道,你是替那小丫頭急,怕兮兒好不了,沒人娶她了是吧!」

  男子俊臉一紅:「怎麼說… … 我們也一定會是親家。」

  「啊呸!」藍如意瞪起牛眼,「你是我徒弟,整矮一輩,親什麼家,快去抄方子,給我抄一百條方子來才准吃飯!」

  男子額首躬身:「徒兒這就去了,您還是先去喝杯茶,再讓笑笑多睡會兒吧。」

  看男子離去,藍如意「哼」了一聲,「你護著她,她護著你,這兄妹倆一個鼻孔出氣… … 」臉色驀地一灰,聲音低落,「想當年,我與茹心……」呆呆立在門前想了半晌的心思,忽聽「吱呀」門響,皺眉苦臉的丫頭現了身,揉揉眼睛氣道:「吵吵吵,吵得人心煩。」

  「哎!你個沒大沒小的東西!」老牛作勢要打,丫頭噌地蹦到門後,嘟嘴道:「我說我哥,沒說您。」

  藍如意不耐煩地推門:「讓開讓開,我要端藥了。」

  丫頭深吸了一口氣,笑道:「這是不是熬給我師傅喝的?」

  藍如意不屑:「給我自己喝的,延年益壽!你師博少吃了我的好東西麼?他在這兒躺了兩月,把我所有的寶貝都吃光了 ,就剩這麼點兒,我自己留著!」

「小氣!」 丫頭理理頭髮,拍拍嘴巴,再打了個呵欠:「我哥呢?給師傅拔針了麼?」

  「唔。」藍如意端出藥罐,燙得直抽抽,吸溜著氣嘿嘿笑道:「好東西啊,我要享用去了。」端罐走了兩步,回頭睨著牆角一擠眼,「忘了告訴你,你師博今三早醒一個時辰。」

  丫頭一愣:「那… …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現在就是醒著的!而且已一個人待了很長時間。」藍如意奸計一般得意地笑起來。

  「 啊!」尖叫一聲,「你不早說!怎麼能讓他一個人挺在那裡!一提裙拔腿就往側廂簡陋一房跑去。

  床上躺著一個男人,卻是個瘦脫了形的男人。他原本烏黑潤亮的頭髮失去了光澤 , 原本細膩白哲的皮膚乾燥泛黃,原本晶瑩如星的雙眸黯淡無神,原雲絕色俊美的臉龐消瘦骨嶙,他躺在那處,身體僵硬得像一根棍子,連眼瞳也無法挪動。全身上下能夠活動自如的只有嘴唇和下巴,可也僅僅是能夠說話而已,連笑容也扯不出半份,他… … 是藍兮。

  俏麗的小臉倏地出現在眼前,唇紅齒白笑意盈盈:「怎麼你今天醒得這麼早呢?」

  

  藍兮看見她,心情很愉快,盡力說出輕鬆的語氣:「許是舅舅的針起了作用,又許是我已睡了太久,不想再睡下去了。」

  一張淚臉仰到眼前,常歡嘴唇柔柔地蹭上,喃音道:「傻師傅……你不該那麼做? 為何要吃那藥,把自己搞成這樣……」

  藍兮默了半晌:「藥粒太大,口藏不下,只得潤進舌上……歡兒,你會介意麼?」

  常歡拚命搖頭:「我怎會介意,我怎會不知你的心意?」腦中不願再想。一口噙住藍兮的唇,軟舌迅速衝了進去,邊吮上他的舌頭糾纏不休,邊將手指從胸口按下,一段一段地按捏搓揉。

  當第一片潔白的雪花從天而降的時候,白色天空開始泛出灰濛,冷冽的寒風吹過山谷,吹出嗚嗚的聲音。老牛早已歸家,空曠的田野裡只有冰凍的泥上,散落村戶間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屋頂冒出的縷縷炊煙帶來一絲溫暖的氣息。

  細雪很快變做鵝毛,紛紛揚揚地灑落,六角形的雪花迫不及待地撲向大地,用銀白的身軀覆蓋出一個潔淨的世界。在山腳東面的土房裡,卻暖意融融,笑聲不斷,完全不似外界那般冰凍寒冷。

  「走到那邊,哈哈。」常歡拍著手又笑又跳,「走得真好啊!枴杖再也不用了。再走來我這邊。」

  雙臂展開,迎著利落甩袍走向自己的人,像在迎接剛學會走路的寶寶。

  貼上溫暖熟悉的胸膛,緊緊攬住他的腰,常歡的笑聲清脆歡快:「好嘍!師傅全好嘍!」

  藍兮搭住她的腰,垂眼想了半晌道:「我行動無礙,應是己經痊癒了。」

  「唔。」常歡挑起眉毛,「那怎樣?」

  「舅舅為了我,將去千山的行程耽擱了半年之久,歡兒,我們是不是該回山了?」

  常歡的胳膊驀地一僵,腿停止了擺動,大眼睛撲閃撲閃眨了半晌,道:「著急回去做什麼呢?天這麼冷,雪這麼大,路一定很難走,不如等到開春再回。」

  藍兮靜靜望著她,她卻不敢與他對視,眼光飄來飄去沒有著點,聽他道:「譚傲又去哪裡了?」

  常歡咬咬下唇,半晌低下頭:「我托我哥出去探個人的下落。」

  「韓端?」

  常歡一頓,還是點了點頭:「嗯,他不見了。」

  「哦?如何叫不見?」藍兮並未表現出絲毫異樣,語氣中含著真誠的關心。

  常歡的笑容消失,重重嘆了口氣:「你知我一心都放在你身上,見你那個樣子心都碎了,只拚命催著舅舅給你治病,韓端那時也身中劇毒,也在四海醫館裡診治,我連一眼都沒有去看過他就跟來牛谷了。」倏爾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本來不需受這般罪,本來可以跑掉的,也是舍了命為我,我真覺得對不起他。」

  「嗯。」藍兮沒有發表看法,只輕輕應了聲。

  「大約三個月前,你才剛能動動手指,還在床上躺著。季大哥來過一次,他說韓端不告而別,不知道去哪了。他的家早就沒了,師傅也早已過世,這麼多年跟他最親的就是季大哥,可是他竟然連招呼也沒打就離開了。」常歡臉上顯出焦心神色,「季大哥撒了人出去尋他,幾月尋不到一點蹤跡,蕭姐姐身子也弱,正在萬州照顧調養,季大哥抽空便來知會我一聲,可我光著急又有什麼辦法?韓端他……總是這樣……」

  藍兮久久不語,面色平靜無波,常歡瞅了他一陣,也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