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霸道

  尼姑庵的早飯,稀粥饅頭配鹹菜。

  展懷春因食量大得了特別照顧,每頓有四個饅頭,盛粥的碗也比其他人的大上許多。

  但展懷春對著碟子裡的饅頭犯了難。四個,加起來都沒他身上的兩個大,而且饅頭是長條狀的,一點都不圓。身上這兩個今天過後差不多就不能用了,他還想用尼姑庵裡的替換,可,如果胸口突然從鼓變小,那也太惹人懷疑了吧?

  還有衣裳,尼姑庵裡有他能穿的緇衣嗎?

  該死的肖仁,他肯定都想到了,就是不提醒他!

  展懷春狠狠瞪著饅頭,彷彿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換做昨日,阿榆或許會問問他怎麼了,現在嗎,她低頭,安安靜靜吃自己的飯,暗暗祈禱一會兒女施主看上明安,改成讓明安來服侍她。

  「這饅頭是你那個明,明安師姐做的?」展懷春咬了口饅頭,問道。

  阿榆點點頭,怕他記不清人,特意提醒道:「一會兒要幫施主梳頭的就是我明安師姐。」

  明安眼睛太過出挑,展懷春對她還是有些印象的,想了想,囑咐道:「等她來了,你讓她明早開始給我改做圓饅頭,差不多這麼大,一頓三個。」伸手比劃了一下。

  阿榆瞪大眼睛看他,這人也太能吃了吧?

  展懷春瞪了回來,阿榆忙收起臉上震驚,低頭道:「施主還是親自囑咐我師姐吧,我記性不好,怕比劃錯大小。」脾氣那麼壞,阿榆已經決定了,能不幫他做事就不幫,免得被罵。

  展懷春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哼道:「我要裝啞,跟她解釋不方便,所以才要你幫忙。」

  阿榆辯不過他,只能應下。

  兩人還沒吃完,外面就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展懷春筷子一頓,飛快湊到阿榆耳邊道:「一會兒她梳頭你就在旁邊看著,學會了以後就不用她來了。」小尼姑笨是笨,但跟她在一起他不用特意裝女人,展懷春很滿意現在這樣每天只需跟小尼姑打交道的狀態。

  阿榆正咽最後一口饅頭呢,聽到這話直接噎住了,展懷春嫌棄皺眉,正想替她拍拍背,門口忽然暗了下來。余光中瞥見門口立了一個尼姑身影,面前阿榆又自己拍了兩下已經好了,展懷春便放下手,故作驚訝朝那邊望去。

  明安規規矩矩朝展懷春單手行禮:「夫人,我是明安,來為您梳頭的。」

  展懷春點點頭,招手示意她進來,隨即繼續用飯。

  阿榆還剩幾口粥沒喝,但她不想吃了,跟明安一起站著看展懷春用飯。看著看著阿榆覺得有點奇怪,明安沒來時,女施主一口恨不得能咬掉大半個饅頭,怎麼現在不但坐姿端正了,就連吃飯都小口小口的?

  展懷春也不想如此「秀氣」,可誰讓他在裝夫人?現在屋裡多了個正常人,他當然得擺出夫人樣了。

  吃完了,展懷春起身,逕自往內室走。

  明安震驚地望著展懷春背影。昨日她只匆匆見過這位夫人一眼,沒想到她居然這麼高!

  「師姐,進去吧。」阿榆碰了碰明安胳膊,小聲提醒道。

  明安回神,抬腳就想跟上去,卻見身側阿榆也要進去,立即將人拉到一側,小聲吩咐道:「我急著來服侍夫人,廚房裡碗筷還沒刷,你先把碗筷送回去,順便幫師姐刷了吧?」

  阿榆很為難,「可施主說……」

  明安拉住她手,有些可憐地道:「師祖不知道我來幫你,廚房還沒收拾好,被她看見以為我偷懶,會罵我的。明心,師姐過來也是為了幫你是不是?」

  阿榆點頭,看看房門,忽然覺得去刷碗也不錯,這樣她故意在廚房磨蹭一會兒,回來時明安差不多已經梳完頭了,她就藉口稱自己沒學會,提出讓師姐伺候女施主。

  有了主意,阿榆迅速端起案板跑了出去。

  明安微笑,轉身往裡走時已經恢復了平靜自然。

  展懷春坐在梳妝台前,聽身後只有一人進來,疑惑回頭。

  「夫人,我師妹閒不住,見我為您梳頭,她就收拾碗筷去廚房了。」明安輕聲解釋道,話音落時已經來到展懷春身後,見銅鏡裡的姣好面龐看不出喜怒,試探道:「不知夫人今日想梳哪種髮髻?」她家裡還有個在大戶人家當丫鬟的姐姐,姐姐回家時,教過她那些夫人們常梳的髮髻。

  展懷春沒有回應,右手搭在妝台上,輕輕摩挲那把桃木梳子,心中冷笑。如果沒有旁人挑唆,小尼姑絕對不敢忤逆他的話,這個明安想單獨跟他在一起,到底有何打算?想伺候他討賞?

  他最厭煩旁人算計他,哪怕只是爭伺候他的機會。

  展懷春靠回椅背上,閉目養神。小尼姑肯定也不想學,那他偏要等她回來再開始,她要是敢不回來,他,他揍她一頓,讓她知道不聽話的下場。

  「夫人,您……」明安不解其意,疑惑開口,才說了幾個字,就見椅子上的人不悅皺眉。明安馬上閉了嘴,想問不敢問,走是肯定不能走的,只好一動不動站在後面,目光在房間逡巡,大多時候還會落到展懷春臉上衣服上,暗暗揣摩。

  阿榆在廚房磨蹭了兩刻鍾才回來,卻沒想到裡面的兩人還沒開始。

  「師姐,你怎麼沒幫施主梳頭啊?」她納悶地問。

  明安正猶豫如何解釋,椅子上的人突然坐正了,將阿榆叫到身邊,狠狠瞪了阿榆一眼,然後將梳子遞到她手裡,示意她開始。明安困惑地接過來,悄悄看向旁邊委屈又懊惱的師妹,心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難道夫人一直在等阿榆回來?

  可惜不管她如何疑惑,面上都不能表現出來,再次問展懷春想梳什麼樣的髮髻。

  展懷春看向阿榆。

  阿榆愣了會兒,想到之前展懷春讓她梳頭時說的話,試著道:「師姐,施主說簡單點的髮髻便可。」說完見展懷春配合點頭,鬆了口氣。

  明安壓下心頭複雜,熟練地梳了起來,因為之前展懷春態度太冷,她也不敢說話了。

  梳完了,展懷春看看鏡子,親手將髮髻解開,再將梳子遞給阿榆。

  阿榆硬著頭皮接住,學明安的樣子先通頭再綰髮,弄到一半忘了接下來該怎麼做,求助地看向明安。

  明安本就是聰明人,到了這地步哪裡還不知展懷春的意思?她不甘心,憑什麼她手巧卻不選她,還讓她教……等等,如果阿榆學不會,夫人是不是就只能選她伺候了?

  有了這個念頭,明安故意不好好教阿榆,要麼動作太快要麼故意教錯了,反正是在腦後動作,夫人看不見。弄了五六次展懷春都不耐煩了,明安趕緊搶過阿榆手中梳子,迅速替展懷春收拾好,然後替阿榆求情:「夫人,我師妹小時候大病一場傷了腦子,手比較笨,您別怪她吧?以後明安願意服侍您梳頭。」

  展懷春沒說話,瞪著阿榆,她到底有多傻,看不出她的好師姐是故意不想教她?

  阿榆都被他瞪了好幾眼了,現在聽師姐說她笨,她也覺得自己笨,忍著淚道:「是啊,以後還是讓我師姐服侍施主吧。」張了嘴,聲音就帶了哭腔,阿榆怕自己當著兩人的面哭出來,說完匆匆往外跑去。她是笨啊,所以她一點都不想伺候人,不伺候人就不用聽旁人一次又一次說她笨了。她笨,她自己知道就好,不想聽旁人說出來!

  人跑了,展懷春臉色瞬間難看下來,下一刻便起身追了出去,出門前聽明安似乎打算跟出來,他回頭狠狠瞪她一眼,不許她跟著。明安只好留在內室,卻偷偷走到窗前,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

  「施主,施主你幹什麼啊,疼,你放開我!」阿榆還沒下台階就被展懷春拽住了,手被攥地生疼,她生氣又委屈地求道,可展懷春不理她,蠻橫地拽著她朝院中那顆老槐樹走去。他力氣那麼大,阿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踉踉蹌蹌跟著他,最後到了樹下,才終於得以停下。

  「我讓你走了嗎?」藉著樹身擋住身影,展懷春俯身,咬牙切齒。他沒嫌她笨,她竟然不想伺候他了?

  他鐵青臉龐挨得太近,眼睛又瞪著,阿榆害怕,都不敢嘗試甩開他手了,低下頭,抽搭道:「我學不會……」

  展懷春冷笑:「學不會就繼續學!你師祖不是囑咐過讓你一切都聽我的嗎?我沒讓你走,你就別想擅作主張。給我老老實實回裡面看著去,她梳一遍你就梳一遍,不會讓她重頭示範,直到你學會為止。」他想讓誰伺候誰就得伺候,誰也別想在他面前耍小心思。

  阿榆不願意,每學一次她就覺得自己更笨一些,扭頭道:「這樣多費事啊,不如……」

  話沒說完,被人捏住了下巴。阿榆被迫抬頭,對上展懷春威脅的目光,為她不聽話而憤怒。阿榆害怕了,顫著音道:「我,我學……」

  展懷春繼續捏了會兒才鬆手,冷冷警告道:「下次再敢不聽話,看我打不打你,走,收起你那副委屈樣,敢讓你師姐看出來,我照樣打你。」言罷深深吸氣,儘量放小步子往回走。

  阿榆咬咬唇,垂頭喪氣地跟了過去。

  進了屋,展懷春看看明安,對著阿榆一陣胡亂比劃,然後坐到鏡子前,從鏡子裡看二人。

  「明心,夫人剛剛是什麼意思?」明安小聲問。

  阿榆垂著頭道:「施主讓你繼續教我,教到我學會為止。」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明安怔住,本能地不願相信,微微提高聲音道:「夫人真讓我教你到你學會?」

  阿榆點頭,可明安全部注意力都落在那邊端坐的展懷春身上,見對方無動於衷,便知道阿榆說的是真的了。她不甘心,阿榆有什麼好的,夫人怎麼就那麼喜歡讓她伺候……

  正想著,屋裡突然響起拍案聲,是展懷春等得不耐煩了。阿榆跟明安都嚇了一跳,誰也不敢再多想,快步走到展懷春身前,一個站在他身後,一個在旁邊全神貫注地盯著他後腦勺。

  展懷春滿意了,把梳子遞給明安。明安來接時,他拽住梳子不放,目光意味深長,直看得明安臉上青紅變換,才鬆了手。

  他不信這次明安還敢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