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懷春看見小尼姑掉眼淚了,但他連肖仁的寶貝妹妹都沒哄過,更不會哄一個屢次氣他的小尼姑。等阿榆倒完洗腳水走了,他便把門窗關上,坐回榻上去解胸前綁了一天的白紗。出發前為了避免饅頭掉下來,肖仁那傢伙差點沒勒死他,好在他沒死,饅頭被勒扁了,第二次換上新的時,肖仁才鬆了力氣。
白紗解開,兩個大白饅頭掉在了他腿上。
展懷春懶得看,將白紗跟饅頭一起放到床前凳子上留著明早繼續用,剛要收回手,目光忽的瞥見一點紅。展懷春頓了頓,不可置信地將饅頭朝自己轉過來,就見饅頭中間有個拇指蓋大小的硃砂圓心……
展懷春氣得雙手發顫。他沒見過真人,但他看過春宮,知道女子胸前大概什麼模樣,那個肖仁,到底有多下流無恥才能做出這種事!
等著吧,等他回了縣城,也讓人做兩個這樣的,到時候非要逼肖仁吃下去!
恨恨放下饅頭,展懷春趴回床上睡覺,從來沒覺得趴著睡如此舒服。
睡覺前展懷春希望自己一直睡到晌午才醒,那樣白日就變短了,可惜他下午已經睡了一大覺,歇夠了,因此第二天天剛剛亮人就醒了。外面天還有些暗,展懷春不想起來,蒙著被子想再睡過去,偏偏越躺越精神,只好起身穿衣。
放了一晚的饅頭早涼了,展懷春聞聞味道,沒餿,便仰躺下去,將饅頭放在胸前。饅頭有點涼,他皺眉裝沒發覺,折騰了好幾次才把白紗纏好。再起身時,他低頭看看,發現左邊稍微高了點,只好按住那裡往下蹭蹭。蹭完了,展懷春盯著地上發呆,他堂堂展家二少爺,什麼時候不是風流倜儻風度翩翩,怎麼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客房這邊只有他一人住,展懷春暫且用簪子隨便綰個男子髮髻,去院子裡打了一套拳。拳勢緩慢只為健身,安安靜靜,所以周圍一旦有什麼動靜,他都能聽見,包括後院陸續兩道開門聲,還有小尼姑跟師姐打招呼的輕柔聲音。
這個時候,她要去挑水了吧?
展懷春收拳,看看那邊,轉身進了屋。
等了將近小半個時辰,小尼姑才端水過來伺候他洗漱。展懷春走到門口迎她,見阿榆繃著臉,再也沒有昨日剛來找他時的拘謹和和善,展懷春輕輕哼了聲,傻歸傻,還知道跟他耍氣呢。
「你們起床都這麼晚?我等你半天了。」阿榆端著水盆往架子前走時,展懷春悠閒地跟在她身後,故意不滿地道。
「我去挑水了,才回來。」阿榆放好水,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兒?」展懷春拽住她。
「去廚房端早飯。」阿榆垂著眼答。
展懷春將受傷的手指伸到阿榆面前晃了晃,不悅道:「你弄傷了我,害我沒法碰水,所以在我手指可以碰水之前,你要替我淨面。乖乖在這兒等著,等我漱了口,就輪到你幫忙了。」
阿榆看看那根手指,認了。
明明不願卻又無可奈何,她這副樣子讓展懷春心情不錯,自己刷牙漱口,忙完了,靠在椅子上,示意小尼姑過來伺候。小尼姑越跟他耍氣越不想伺候他,他就越要折騰她,否則一個人悶在尼姑庵裡多沒勁兒?
其實阿榆並不氣展懷春指使她,她只盼望她伺候得舒服了,展懷春別再亂發脾氣。
將帕子打濕擰了水,阿榆乖乖走到椅子前,小聲道:「施主你閉上眼睛,我給你擦臉。」
她不生氣,展懷春自覺沒趣,閉眼等她。
阿榆一手按著展懷春肩膀,一手抓著巾子給他擦臉,擦著擦著動作慢了下來,情不自禁打量這張臉。老天爺果然講公道,給了女施主出奇的身高大腳跟聲音,卻也給了她絕色美貌。人美,臉蛋也細膩,看起來比豆腐還嫩,阿榆小手指無意碰到時,都忍不住想多摸兩下。
忽的,那長長的眼睫眨了眨,睜開了。阿榆看的入神,沒來得及躲,正好落進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桃花眼裡。大概是沒料到她在偷看,那雙眼睛裡多了意外,阿榆飛快垂下眼簾,在展懷春臉上最後抹了一把,收手道:「好了,施主還有旁的吩咐嗎?沒有我去端……」
「給我梳頭。」被人偷看慣了,展懷春並不介意被小尼姑多看一眼,移開視線,淡淡地道。「我在家裡都有丫鬟伺候梳頭,現在丫鬟沒有跟來,我又不想自己動手,就交給你幫我吧。對了,梳個簡單點的便可,不用太複雜。」
阿榆傻眼了,這才發現展懷春現在的髮髻跟昨天的不一樣,今天頭髮都束在腦頂,簡單又好看,就是,配著那身高聲音,就連容貌都像男的了。阿榆也覺得應該換成婦人髮髻,可是……
「施主,不是我不想幫你,我真的沒有梳過頭,不知道怎麼梳啊。」阿榆愁眉苦臉地道。
展懷春不信,扭頭看她腦頂的尼姑帽,「你幾歲出的家?」
「九歲,師父說她是在山裡撿到我的,不過我那時生著病,病好了什麼都不記得了。」阿榆隨口答道。
「連如何梳頭都忘了?」展懷春有些意外地問。
阿榆點點頭,「都不記得了,就知道我叫阿榆。」
「阿魚?」展懷春對小尼姑的名字有點興趣,故意逗她:「是魚蝦的魚,還是愚蠢的愚?」
「不是魚蝦的那個,是榆錢的榆。」阿榆急著解釋道,說完撓撓頭,好奇地問展懷春:「愚蠢的愚怎麼寫?是榆錢的那個榆嗎?師父沒教過我。」
小尼姑神色認真,展懷春看了兩眼,沒了興致。戲弄一個好賴話都聽不出來的傻子,真心沒趣。他不耐煩地把梳子遞給她,閉上眼睛道:「算了,你好賴都是姑娘家,這種事情天生就會,隨便給我梳個頭吧,別太難看就行。」
「可……」
「少廢話,快點梳,梳完端早飯去,我餓了。」展懷春冷聲命令道。
阿榆根本沒機會拒絕,只好努力回憶昨日女施主的打扮,想來想去太複雜,就想佃農家婦人的髮髻,可她跟婦人們說的話比較少,倒是跟幾個小女童玩過,她們的辮子很簡單的。
有了主意,阿榆抽走展懷春頭頂簪子,通髮後,開始憑記憶折騰起來。解開綁上再解開,雖然重來了很多次,但她動作輕柔,展懷春覺得挺舒服,便任她擺弄。
「好了,施主你看看行嗎?」梳好後,阿榆挪到展懷春身邊,忐忑地道。說實話,女施主這樣遠遠不如昨日好看,但這已經是她能梳出來的最好的了。
展懷春「嗯」了聲,看向對面銅鏡。看一眼,閉上,額頭青筋暴起,似是在強忍怒氣。
阿榆一直盯著他呢,當然看出他不滿意了,剛要解釋,就見懶懶靠在椅背上的人突然迅疾出手,「啪」的一聲按倒銅鏡,隨即粗暴扯開兩個麻花辮,起身罵她:「你故意捉弄我是不是?」
阿榆害怕地往後退,各種委屈讓眼淚奪眶而出無聲而落,顫著音為自己辯解:「我說了我不會梳頭,是你讓我自己隨便弄的……」
「那我也沒讓你梳成那樣啊!我今年十八,不是八歲!你自己沒頭髮,難道你沒下過山,沒見過旁人頭髮什麼樣?」展懷春氣得拳頭緊握,卡卡作響。肖仁捉弄他就算了,好歹把他打扮地還算勉強入眼,這個小尼姑呢?他要真頂著那樣的辮子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他越說越氣,阿榆已經不敢抬頭看他了,低頭抹淚:「我見過,可我沒……」
展懷春最厭煩女子哭,看她那副可憐樣,好像自己多欺負她似的,便沒好氣地打斷她:「算了,我就不該對你抱什麼期望,去,先去端早飯,回頭找個會梳頭的人來幫我。」他餓了,昨天都沒吃多少東西,吃完了他再跟她算賬。
阿榆解脫般跑了出去。
後院廚房,明安正在把蒸籠裡的饅頭往盤子裡揀,聽見腳步聲,扭頭看去,熱氣蒸騰一時沒看清楚,等阿榆走近了,她才看清阿榆紅紅的眼圈跟微紅的鼻頭。昨晚阿榆跟清詩說話時她也在場,知道女施主脾氣差總是瞪阿榆,便瞭然地問道:「又做錯事情挨瞪了?」阿榆說女施主不講道理,明安卻覺得一定是阿榆太笨伺候地不好。
阿榆低著頭,跟師姐訴委屈:「我沒做錯事,我說我不會梳頭,施主非要我幫她,然後梳的不和她意,她就,就瞪我,還摔東西。」女施主裝啞巴,她都把罵她說成瞪她的。
「那還是你的錯啊,如果你手巧一些,夫人怎麼會瞪你?」明安嘴角微翹,諷刺又不屑,被熱氣遮掩。
阿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她也知道自己笨,也想讓女施主換個人伺候,可對方就是要選她,因為她笨選她,卻也因為她笨罵她。眼裡又有了淚,阿榆側身偷偷抹掉,小聲問:「師姐,施主讓我找個會梳頭的人去伺候她,你會嗎?」
明安筷子裡的饅頭掉了下去,隨即飛快夾起來,儘量平靜地道:「我會,那,你幫我送飯去師父房裡,我現在過去服侍夫人?」或許這就是她的機會?明安緊張又興奮。
「不用,施主說先吃早飯,師姐收拾好了再過去就行了,不過你動作快點吧,她脾氣特別差,我怕她遷怒你。」阿榆好心地道,說完端著放有雙份早飯的案板出去了。
明安在她身後笑,看來該是她的總會是她的,誰也別想橫插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