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展知寒囑咐的話,沈棠都會痛快應下,回頭展知寒一走,她該做什麼繼續做什麼,展知寒知道後訓她,她乖乖認錯,然後再犯,週而復始。
這次也是,展知寒不讓她插手展懷春的事,沈棠偏就好奇了,先派丫鬟明月仔細打聽阿榆脾性,隨後趁展知寒不在家沒人管她,撇下丫鬟自己去了常青園。
「表姑娘?」
再次見到沈棠,阿榆真的慌了,扭頭望向在花壇邊上撲咬花枝的豌豆,以為對方是來領豌豆走的。
沈棠看出了她的緊張,連忙解釋道:「阿榆你別誤會,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養這些貓貓狗狗,那日二表哥說要把豌豆送我,其他什麼都沒提,我就隨口答應了,誰料到……反正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會跟你搶的,就是一個人待著沒意思,想過來跟你說說話。那個,你現在有空嗎?」說到最後笑了,期待地看著阿榆。
她目光真誠語氣和善,阿榆驚訝地都有些結巴了:「有,有,表姑娘是去奴婢屋裡還是少爺房裡?」
聽她自稱奴婢,沈棠趕緊上前一步,親暱地挽住阿榆胳膊:「咱們年歲相近,就你我相稱罷,別奴婢奴婢的,太見外。」打聽清楚後,她總算明白那日阿榆規規矩矩行禮時展懷春為何臉綠了。單看展懷春對阿榆的看重,娶她過門不過是早晚的事,那阿榆便是她未來弟妹,哪能真把她當丫鬟?
阿榆詫異於她的親暱,一時忘了說話。
那日匆匆一瞥沒看清楚,現在挨得近了,阿榆算是看清了這位表姑娘。
沈棠五官出眾,卻並不算是太好看,跟展家兩位少爺的天人之姿沒法比,甚至都略遜玉泉庵的師姐明安。但她膚色白皙,眉眼清秀,一顰一笑像是雨後湖邊垂柳,給人清新自然之感,並不見大家小姐身上常見的驕貴氣。
阿榆沒有那麼緊張了,不過還是略顯拘束地抽回胳膊,伸手把人往上房請:「表姑娘進去坐吧。」展懷春房裡有好茶。
見她放鬆下來,沈棠腳步輕快地進去了。展知寒房間她去過無數次,展懷春這裡她還真沒來過,進去後先裡裡外外參觀了一遍。看夠了,沈棠跟阿榆一起坐在外間,閒聊幾句後試探著問:「阿榆,二表哥這麼久都不回來,你一個人不會覺得悶嗎?」
阿榆搖頭:「不覺得啊,我可以看書,可以跟豌豆一起玩,還可以去找丹桂她們說話。」
她面容平靜不似強裝,沈棠想到展懷春這些日子的早出晚歸,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該不會是展懷春一頭熱吧?有心問問,但兩人剛認識,不適合一下子說那麼私密的話,沈棠喝口茶,換了個問法:「阿榆,你跟二表哥為何吵架啊?你沒看這兩天他臉色有多難看,好像誰欠了他似的。」
為何吵架……
阿榆低下頭,用她打髮長安的那套說辭回答:「我也不知道哪裡惹怒少爺了,少爺如果要罰我,我甘願受罰,少爺生氣不想見我,我也不知該如何認錯。」
她聽起來平靜的聲音裡有不易察覺的倔強,沈棠嘆口氣,拉著阿榆坐到榻上:「他不是不想見你,是太想見你,只是沒有理由見,所以那天非要把豌豆送給我,就是找藉口多看你幾眼。對了,後來你哭成那樣,他有沒有安慰你?」
展懷春是故意想見她嗎?
想到他冷漠的吩咐,讓她繼續養豌豆時話裡的勉強,還有最後沒來由的怒吼,阿榆可不覺得展懷春想見她,輕聲道:「本來就是我做錯了,少爺沒有罰我已是寬厚,哪裡還用安慰我?」
哭成那樣都沒安慰?
沈棠真是服了她的二表哥了,活該一個人生悶氣啊!
不過再蠢再傻也是她的二表哥,沈棠還得替他摸清意中人的心思,遂說悄悄話般道:「二表哥肯定不會罰你啊,他跟自己置氣呢,好幾晚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回來。阿榆,二表哥在外面喝酒,你一點都不擔心?」
阿榆還真不知道這個,愣了會兒困惑地看向沈棠:「不是有長安跟在少爺身邊嗎?有何好擔心的?」以前展懷春也喝醉過,除了幫他收拾衣服麻煩些,把人哄睡著就好了。
沈棠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突然有點同情展懷春。
又坐了片刻,沈棠笑著告辭,畢竟兩個人剛剛認識,彼此瞭解不多。
一回生二回熟,沈棠去常青園去得越來越勤。一個熱情大方,一個單純惇厚,兩人很快熟悉了起來。知道阿榆喜歡帶豌豆溜彎兒,沈棠邀她一起去花園裡走,常青園就這麼大地方,她都佩服阿榆能呆得下去。
「這樣不好吧?」阿榆不太想去,就算展懷春不在沒人管她,她也是展府丫鬟,哪能隨便走動?況且常青園比尼姑庵大多了,景緻又好,阿榆還真沒覺得悶。
「放心放心,有我在,就算大少爺來了也不會說你的。」沈棠信誓旦旦保證道。
阿榆堅持不過她,叫上豌豆出去了,她們並肩而行,豌豆在兩人周圍亂跑,顯然也很喜歡外面。因此後來沈棠再叫她出去,阿榆也就不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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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將近,鋪子裡生意越發忙碌,難得這日比較清閒,展知寒叫上二弟跟他一起回去。
他很久沒有陪她一起用午飯了。
「我去找肖仁。」展懷春馬上拒絕。他這麼早回去做什麼?看大哥跟沈棠卿卿我我?他嫌倒胃口。
「一個丫鬟而已,你若真看她不順眼,打發了便是,何必為了她連家都不願意回?」展知寒已經忍他很久了,在展懷春快要出門前冷冷開口。一天兩天他不管,這都快要一個月了,他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展懷春炸毛般轉身吼他:「誰是為了她?我只是不想看你們兩個……」
展知寒懶得聽他自欺欺人,直接打斷他:「表妹從小就這樣,以前你怎麼沒看不慣?馬上跟我回去,否則我讓人把她送去牙行,免得她鬧得咱們家宅不寧。」他沉著臉,並非威脅。
展懷春氣極而笑:「有本事你把表妹趕回洛陽啊?欺負她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鬟算什麼?」
展知寒已經快要出門了,聞言回頭看他:「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也配跟表妹相提並論?」說完不等展懷春反應,逕自上了馬車。
展懷春氣得直想將馬車踢翻,最終還是上去了,坐到裡面後背靠車板閉目養神,彷彿旁邊沒人。
馬車在展府門前停下,管家老王笑著迎了上來:「大少爺二少爺回來了啊,真巧,表姑娘今兒個說想吃烤魚,正在湖邊釣魚呢,烤魚用的炭盆烤網調料都準備好了,就是釣不上來魚,老奴想幫忙表姑娘都跟我急,非要自己釣……」
展懷春嗤笑:「她那種性子,能釣上來才怪!」
展知寒恍若未聞,吩咐老王去準備魚竿,隨口問展懷春:「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展懷春抬腳就走,他可沒有那份閒情逸致。
「去給二少爺另備午飯。」展知寒也不勉強他。
可展懷春不願意了,扭頭瞪他:「何必費事?你們烤好了叫我,我馬上過去。」表妹再煩人,廚藝確實好,否則這麼多年他何必忍著跟他們二人同桌而食?表妹倒是不介意多給他做一份送常青園去,偏大哥不許,說想吃就得坐一起。
「想吃就自己釣。」展知寒丟下這一句,逕自朝湖邊走去了。
展懷春沒有辦法,恨恨跟了上去。
湖邊視野開闊,遠遠便見岸邊相隔十幾步坐著兩個身影,一個粉衫綠裙,一個湖綠褙子配白裙,就兄弟倆走路的功夫,兩個姑娘已經扭頭說了好幾句話了,難怪釣不到魚。
展知寒臉色不太好看,他說過不許她插手這事的。
展懷春神色不定,快要走出路口時,他轉身朝長安使眼色。長安趕緊快走兩步將魚竿遞給他,還沒退回去,忽聽展懷春手心裡傳來一聲脆響。長安大駭,抬頭時展懷春已將竹製魚竿還了回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般繼續往前走,動作快得前面的大少爺根本沒有察覺。
長安低頭,看看手中開裂的魚竿,激動地想流淚。
少爺這次可千萬要真的聰明一回啊,他真受夠了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