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攔車

  展知寒彷彿沒聽見沈棠的問題,吹滅最後一盞燈,只留龍鳳雙燭,面無表情走向床幃。

  沈棠撇撇嘴,故意坐到椅子上不過去。以前都是她纏著他,今晚這種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日子,她就偏想讓他哄自己一次。哼,那晚他那麼急,她就不信今晚他忍得住。

  身後沒有腳步聲,展知寒腳步微頓,繼續往前走,繞過屏風,自顧自脫去喜袍。

  柔和燭光朦朧屏風後,男人身上衣服越來越少,沈棠咽嚥口水,有點動搖了。

  展知寒將衣裳都搭在屏風上,看看那邊的人影,終於開口:「過來。」

  這樣已經算是哄了,沈棠嘿嘿笑,快步往這邊跑。展知寒掃她一眼,很自然地拉過她為她更衣,沈棠反而臉紅了,低著頭扭捏。

  很快,兩人就都進了紗帳,裡一層外一層,只剩小小的天地。

  沈棠縮在男人懷裡,等他進一步動作,她已經感受到了。

  展知寒卻只是抱著她,遲遲未動。

  沈棠咬咬唇,想到這人慣會裝模作樣,小手便往他衣服裡摸。

  「等等。」展知寒按住她手,低聲道。

  沈棠剛要問等什麼,外面突然響起了驚天動地的爆竹聲,她傻了眼,過了會兒明白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鬧洞房?可跟母親提醒她的不一樣啊,不是說最多有人偷聽牆角嗎,怎麼還有放鞭炮的?而且,展家能鬧洞房的,只有展懷春吧?

  她仰頭看自己的男人,在他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熟悉的算計。

  沈棠幸災樂禍,二表哥那個笨蛋,怎麼就不想想他也有成親那一日?

  外面,展懷春跟肖仁並排坐在梅園牆頭上,肖仁看看自己身邊的大箱子,再看看展懷春那邊,心裡有點打顫,扯著嗓子對展懷春嚷道:「這麼多,你不怕你大哥出來打你?」

  展懷春冷哼,盯著地上辟啪亂響的鞭炮,大哥真敢出來,誰打誰還不一定呢。

  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肖仁可怕了,等一掛放完展懷春隔了一盞茶的功夫重新點新的時,他暗道這招太損,連續放也就罷了,這樣還停一會兒,那邊以為放完了開始辦事了咋辦?再厲害的男人驚這一嚇也得蔫了。回想展知寒給過二人的教訓,肖仁不敢陪好兄弟胡鬧了,拍拍展懷春肩膀,迅速轉身躍下牆頭。他們哥倆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他不攙和。

  展懷春一點都不在乎沒人陪,也不嫌牆頭冷,繼續悠哉地放著。

  屋內,展知寒很有耐性,沈棠忍不住了,猛地甩開丈夫搭在她身上的手,起身要出去罵人。

  展知寒將人按了回來。他躺在外側,懷裡的她被他身影擋住,他湊到她耳邊:「你去幹什麼?」

  沈棠滿腔怒火:「二表哥太胡鬧了,還讓不讓人睡覺啊!」說著又想起來。

  展知寒再次按住她,順勢翻到她身上,眼裡有了笑意:「你就這麼急?」

  沈棠倏地臉紅如火。

  展知寒親親她眼睛,在她耳邊道:「別急,馬上給你。」鞭炮吵鬧,習慣了就好。

  沈棠沒聽清,紅臉問他:「你說什麼?」

  外面鞭炮聲依然震耳,展知寒認真地看她:「我說我娶你,是因為我喜歡你,很久了。」

  沈棠茫然地眨眼睛:「表哥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聲音太小我聽不見!」嘴角卻彎了起來。

  展知寒捏捏她臉,笑而不語,扯過被子遮住兩人,做他同樣等了很久的事。

  約莫半個時辰後,展知寒披上外袍出來,對牆頭那邊蹲著的黑影恍若未見,直接喊丫鬟送熱水。

  展懷春瞪大了眼睛,手裡還沒來得及點的爆竹掉了下去。這樣吵,大哥都沒耽誤事?

  隔著夜色,展知寒瞥了他一眼,繼而不緩不急走了過來,將胳膊上搭著的斗篷遞給他:「夜裡風冷,你嫂子怕你凍著,讓我把這個給你。二弟,我們一會兒就睡了,你放完也早點回去歇息吧,接下來三天我要陪她,家裡生意都靠你了。放心,等你成親時,大哥也給你三日假。」

  展懷春氣結,盯著他說不出話。

  他遲遲不接,展知寒直接將袍子拋到牆頭,轉身往回走。還沒走幾步,背上突然被什麼狠狠砸了一下,展知寒反手接住那串鞭炮,看向牆頭,那裡已經沒了二弟身影。他無奈搖頭,這個二弟,都快娶媳婦了,竟然還跟孩子一樣扔人撒氣。

  他快步回了屋,榻上嬌妻小臉紅紅杏眸輕闔已經睡了過去。展知寒眸色變深,再次鑽進被窩。

  「表哥,你幹什麼啊……」

  「二弟走了。」

  「他,他走就走,跟咱們……」話未說完失了聲。

  喜床再次搖晃起來,或許是沒了噪聲打擾,這次持續的時間更長了。

  而常青園裡,展懷春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將阿榆枕過的枕頭越抱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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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甜蜜過後,沈棠自覺成了長嫂,得好好關心關心自己的前二表哥如今的小叔了。

  得知展懷春在梅林那邊挖梅樹準備運到王家村去,沈棠主動去看熱鬧。

  「二弟,這次你打算過去住幾天啊?」她笑著走到展懷春身邊,親暱地問。

  展懷春狠狠送了她一記眼刀。

  沈棠不以為意,瞅瞅那邊挖樹的下人,又道:「二弟……」

  「再敢這樣叫一句試試!」展懷春轉過身,冷臉看她。

  展懷春可真捏過她胳膊的,沈棠警惕地退後幾步,離遠了才道:「不叫二弟叫什麼啊?將來你跟阿榆成了親,阿榆肯定要叫我嫂子啊,難道你不準備跟她一起叫?」

  聽她提他跟阿榆的婚事,展懷春臉色好看了些,別開臉,懶得再跟她計較。

  沈棠知道分隔兩地的苦,再者她也想阿榆了,便好心提議道:「二弟,要不我給阿榆下張帖子吧,請她來咱們府裡賞梅,她肯定會來的,至於她還回不回去,就要看你的了。」她覺得吧,阿榆一個人住在鄉下太可憐,過年那幾天展懷春肯定會把人勸到展府住著,那不如現在就搬過來,正好有她當幌子,就說她跟阿榆情同姐妹,約她過來賞梅敘舊幾日也無傷大雅。他們又不是官家女,沒那麼多規矩。

  展懷春眼睛一亮,看沈棠立即無比順眼,興奮地催她:「那你馬上去寫,我親自送過去!」

  沈棠嗤了聲,嫌棄地看他:「你傻啊,要是你親自去,阿榆肯定會猜到你不安好心的,你就乖乖在家等著吧,我派明月去,阿榆認識她。對了二弟,我這麼幫你,你怎麼謝我啊?」

  「想要啥就說,我都給你!」展懷春心情好,說話無比豪氣。

  沈棠得意地笑,「那你叫我一聲嫂子吧,叫完我馬上去寫帖子。」

  展懷春臉立即拉了下來,讓他管自己的表妹叫嫂子,他開不了口。

  沈棠也不催他,抬頭望天,自言自語:「嗯,現在派人送過去,還能跟阿榆一起吃晌午飯呢。」

  展懷春抿唇。

  半刻鍾後,沈棠心滿意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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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是沈棠身邊的大丫鬟,她來送帖子,阿榆高興極了。

  她讓鶯兒在家裡照顧豌豆,自己隨明月上了馬車,跟她打聽沈棠近況。

  明月熱情地答。馬車轆轆而行,快轉到王家村通往南北主路的路口時,前面道上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鄉間馬匹並不常見,明月好奇地挑簾看去,很快又放下了,笑著對阿榆道:「奴婢還以為二少爺不放心讓咱們來接姑娘,親自來了呢,原來不是。」

  阿榆臉皮薄,羞澀地低下頭。

  明月識趣地轉移了話題。

  走了大概一刻鍾,後面又傳來馬蹄聲,比之前還急,明月困惑地回頭望望,疑道:「難道村裡哪家出了事?」怎麼跟奔喪似的啊。

  阿榆不由也回頭看,只是馬車顛簸,對方速度又快,並看不清楚,況且一個陌生男人沒什麼好看的,她很快就坐正了。但因馬蹄聲越來越近,無端端讓人緊張,她跟明月都沒有再說話。

  忽的,馬蹄聲急急停下,馬車也陡然停了。

  「你想幹什麼!這是展府馬車,驚了人小心我送你去官府!」

  外面傳來車伕高聲斥責,阿榆心中一緊,正要猜測對方來意,忽聽另一道略顯不穩的男人聲音傳了進來:「車裡坐的,可是王家村程榆姑娘?」聲音渾厚,大概他馬離車很近,聽起來好像人就在車門外。

  阿榆認識的人並不多,知道她名字的男人就更少了,此時聽人連名帶姓問她,她本能地就想回話。

  明月卻及時拉住她袖子,朝她搖搖頭,這才朗聲問道:「你是何人?」

  男人握韁繩的手越攥越緊,強忍著直接去挑簾的衝動,只緊緊盯著簾縫看裡面那一抹紅裙:「鄙人姓程,單名楊,八年前丟下妹妹程榆離家闖蕩,因變故被迫在外輾轉流離,如今歸鄉尋妹,不知她是否還記得她有個哥哥,是否願意原諒他,是否願意見他。」

  明月呆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身邊人,卻見她捂著嘴,不知何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阿榆做夢都沒有夢到過哥哥會回來。

  她跟展懷春說,她要等哥哥回家,但她心裡很清楚,哥哥多半已經……

  可現在,她的哥哥,她那麼多年都沒有見過若不是夢境太清晰她都快忘了模樣的哥哥,就在外面,跟她說他來找她了。

  阿榆想挑開簾子看看他,可眼淚流個不停,手才伸出去就急急縮回來抹淚。

  車廂裡傳來壓抑的抽泣,跟腦海深處的哭聲混在一起分不清楚,程楊知道妹妹哭了,他臉上也滾了淚,可他沒有時間掩飾,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馬,俯身去扯車簾。扯開了,他看見裡面坐了兩個姑娘,其中頭上戴著帽子的那個小手捂著嘴,只露出鼻子跟眼睛,晶瑩淚珠串串滾落,跟當初他離家時妹妹那朦朧淚眼一模一樣。

  無法形容的心酸湧上胸口,程楊站在車前朝裡面伸手:「阿榆別哭,哥哥回來接你了!」

  阿榆根本看不清男人面容,卻在聽見熟悉的疼惜口吻時,毫不猶豫撲了過去:「哥哥,哥哥,我以為你死了……」

  程楊笑,下巴抵著妹妹腦頂笑,扭頭看冬日荒涼的田地看遠處灰白的天空。

  他怎麼捨得死?

  他程楊還有一個妹妹,就算再受八年苦再歷經幾番生死,他也要回來護她。妹妹過得好,他讓她過得更好,妹妹活得苦,誰欺負她他要誰的命!

  【小劇場】

  展二爺:我不幹了不幹了,誰娶媳婦有我這麼難!阿榆有我護著就夠了,他回來做什麼,都滾!!!

  大舅哥:不幹了正好,阿榆走,哥哥給你找個比他好千百倍的!

  展二爺:……大哥,救命啊!

  展大爺:你說啥?那晚鞭炮聽太多,最近耳朵不怎麼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