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家兄弟向來是縣城裡的風雲人物,如今展知寒娶妻了,眾人注意力便都轉到了展懷春身上,想知道這位二少爺會娶什麼樣的妻子,又或是自家姑娘有沒有那麼一點機會。
展懷春跟阿榆的事,王家村幾乎人人都有耳聞,縣城傳言還不多,不過今日之後,恐怕無人不曉。
來千戶府的路上,長安已經按照展懷春的吩咐,讓人把兩人「淒苦」的愛情傳了出去。
百姓們津津樂道。
「聽說程姑娘逃火下山被展二少爺搭救,自願為奴為婢,展二少爺本來不想收,因程姑娘失憶無家可歸才收她做了丫鬟。嘖嘖嘖,展二少爺向來不近女色,程姑娘運氣真夠好的。」
「好什麼啊,你不知道展二少爺脾氣暴躁?他喜歡程姑娘卻礙著身份不想明言,後來誤會程姑娘不喜歡他,就把程姑娘打了一頓,在屋裡養了一個多月才好呢!」
「是啊是啊,程姑娘昏迷不醒,因禍得福恢復了記憶,傷好後不顧展二少爺挽留堅持回家,不肯原諒展二少爺,展二少爺再三登門負荊請罪,兩人才和好如初。展二少爺都想提親了,未料程姑娘失散多年的哥哥也就是新千戶大人突然回來了,得知展二少爺打過妹妹,說什麼都不肯答應他的提親,把妹妹關在家裡不准兩人見面,真是棒打鴛鴦啊……」
「既然程大人不答應,展二少爺今日怎麼還如此大張旗鼓?」
「誰知道啊,看著吧,肯定有好戲瞧了!」
程楊與展懷春對峙時,圍觀百姓再次竊竊私語起來。
程楊耳力好,聽得一清二楚。
確定裡面沒有詆毀妹妹閨譽的,他怒氣稍微散了些,卻依然恨展懷春胡作非為,他這樣,是想逼他答應他的提親嗎?
「展懷春,我不會把妹妹嫁給你,你馬上帶你的人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程楊驅馬來到展懷春身前,怒視他道。
他一開口,周圍馬上又安靜下來。
展懷春抬頭看程楊,正色道:「程大人,展某真心傾慕令妹,發誓此生非她不娶,還請程大人直言,展某到底如何做才能讓大人改變心意。」
程楊冷笑:「廢話少說,我數到三,你若還不走,我便請你走!」言罷略作停頓,給展懷春考慮的時間。展懷春昂首挺胸一動不動,程楊毫不猶豫開始數數,三聲轉瞬結束,他冷哼一聲,朝身後八名護衛喝道:「請展二少爺回府!」
「是!」八名護衛齊聲應是,下一刻雷厲風行,將展懷春圍在中間:「展少爺,請!」
展懷春面色不變,只將身上繁瑣的外袍扯了下去。
眾人一看這是要開打了,紛紛朝四周退,免得被殃及池魚,而他們開退的時候,展懷春跟八名護衛已經交上了手。他身手不凡,對付這些護衛綽綽有餘,但對方人多,他以一敵八總要費些功夫,偶爾也免不得露出破綻被人抓住。
展懷春雖然游手好閒仗勢欺人,但他欺負的都是那些真正的惡霸紈褲,不少百姓都受過他的恩惠,再加上此時程家以多欺少,眾人不由自主都偏向支持「弱者」,所以當展懷春遇到危險,他們會跟著提心吊膽,展懷春把程家護衛打趴下,他們又馬上爆發出陣陣喝彩。
喧嘩聲傳到後院,阿榆著急了,催鶯兒夏竹去打聽。鶯兒夏竹被前面護衛攔下,阿榆心急如焚,終於自己趕了過去。
「姑娘,大人有命……」
「讓開!」不等護衛說完,阿榆便嬌聲斥道。
她眼裡閃著淚光,俏臉倔強地揚起,護衛不忍,猶豫片刻讓開了路。
阿榆快步朝門口跑,卻見大門緊閉。外面陣陣喧嘩一聽百姓就不少,阿榆也不好衝出去,只緊挨著大門而立,揪心聽外面的動靜。
「展懷春,你到底走不走?」眼看最後一個護衛被展懷春甩到地上再也站不起來,程楊翻身下馬走到展懷春身前,眼神凌厲。
「你不把阿榆嫁我,我就不走!」展懷春氣息不穩,依然不改口。
「好,既然如此,我親自請你,是男人就別再找你大哥幫忙。」程楊扯下身上斗篷,諷刺地道。
展懷春認真看他:「我贏了,你把阿榆嫁我?」
「贏了再說!」程楊一拳揮了過去。他當然知道自己那些護衛不是展懷春的對手,讓他們動手不過是想看看展懷春的功夫套路,這小子身手確實不錯,他得摸清楚,免得輸在他手裡。
展懷春看著男人的鐵拳,目光微閃,卻躲也沒躲,胸口直接挨上。
程楊用了全力,而展懷春不躲,便直接朝後退去,踉蹌幾步跌在了地上。
眾人嘩然,程楊也愣住。
展知寒坐在人群後面的馬車裡,聽到連片的唏噓聲,起身就要下車。
「表哥你別插手,讓二表哥自己解決吧,他既然敢來,肯定有他的打算。」沈棠拉住他手,仰頭勸道。
展知寒看看妻子,短暫的靜默後重新坐了下去,雙拳緊握,側耳聽外面的動靜。
阿榆強忍著心疼,一手搭在門栓上,一手扶著門,透過門縫看展懷春捂著胸口站了起來,看他身形搖晃,慢慢走到哥哥身前,然後,就在她以為他會還手時,那人竟然「撲通」一聲跪下了去。
那一瞬,阿榆淚如泉湧。
展懷春跪得心甘情願,他看著面前的男人衣袍,一字一句道:「程大人,我喜歡阿榆,從把她帶到身邊時就喜歡了,可我嫌她沒有頭髮,自詡正人君子不該對她動心,所以我像對待丫鬟一樣使喚她,隨心所欲對她發脾氣,後來更是命人打了她。我如此不珍惜她,你不願把阿榆嫁我情有可原,可我真的後悔了,真的改了,請程大人成全我一片真心。如果大人不信我會善待阿榆,大人盡可繼續打,我絕不還手,算是為以前的過錯賠罪。」
他說的情真意切,嘴角還帶著血,百姓裡有人心生不忍,小聲勸道:「大人啊,二少爺是真心想娶程姑娘啊,你就點頭應了吧。浪子回頭金不換,更何況二少爺人並不壞,就算以前他粗魯不懂事,現在讓你打了也給你跪了,你……」
話未說完,被程楊冷冷掃了一眼,倏然閉嘴。
程楊退後兩步,低頭看跪在身前的人,冷笑:「這就是你想要的?示人以弱?於是我不答應你就算我程楊狠辣無情?展懷春,你果然是生意人,這招可真高明,成了贏了我妹妹,不成贏了好名聲,反讓我兄妹淪為不仁不義之流,你說是不是?」
展懷春垂眸,聲音平靜:「我只知道我想娶阿榆,今日要麼你打死我,要麼以後我每日都來提親,直到你答應把阿榆嫁我。」
「好,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打死你,從來沒聽說有人以死逼親的,若我縱容你胡鬧,那明日再來一人跪在我家門前,難道我也要把妹妹嫁給他?」程楊最恨旁人逼他,言罷一腳踹在展懷春胸口。想演苦肉計,他陪他演!
展懷春倒在地上,很快又跪了起來,還沒跪穩,程楊又一腳踹了下去。
眼看展懷春還要再跪,阿榆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扯開門栓跑了出去,跪在展懷春身前,哭著求程楊:「別打了!哥哥你別打他了!我願意嫁他,我就想嫁他,哥哥你就答應了吧?」
「阿榆你起來!你別上當,他就是演給你看呢!」程楊大急,彎腰去扯妹妹。
阿榆往後躲,緊緊抱住展懷春,說什麼都不肯起來,「他怎樣都行,他就是演戲我也要嫁他!」他演戲也是為了能娶她,以前他後背被樹枝戳破都疼得受不住,現在都吐血了還要繼續挨打下去,她心疼,寧可跟他一起跪。
她摟著他哭得肝腸寸斷,展懷春心疼又想笑,疼她不顧一切要嫁他,笑她不顧一切要嫁他。他緊緊抱住她,不看周圍任何人。今日他是豁出去了,程楊不喜他,他怎麼做都改變不了他的想法,只能把阿榆的所有心都拉到自己這邊,讓她明白她哥哥的霸道不講理。
一個唇角帶血,一個哭泣不止,活生生一對兒苦命鴛鴦。
百姓們終於都看不下去了,齊聲聲討程楊,怨他不講情理,不顧妹妹心意。
程楊充耳不聞,眼裡只有他靠在男人懷裡抽泣不停的妹妹:「阿榆,你是真的非他不嫁了?以後他再打你罵你你也不後悔?」她不嫁,她就只是他的妹妹,他可以牢牢護著她,一旦她嫁了,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兄妹輕易見不到幾次面,就算她被人欺負了他也不知道。
阿榆哭著抬起頭,看展懷春。
展懷春輕輕替她擦淚,目光溫柔又憐惜,什麼都沒說。
如果她肯信他,無需他承諾,如果她依然無法全心全意信他,他說再多也沒用。
阿榆眼淚漸漸止住,回頭看向自己的哥哥,「哥哥,我喜歡他,這輩子只喜歡他。他對我好,我就一直喜歡他,他若依舊反覆無常,我便吃齋唸佛,再也不想這些事。」是展懷春讓她知道男女間的酸澀甜蜜,除了他,她再也不會喜歡上旁人,也沒人會比展懷春對她更好。
「阿榆……」展懷春委屈地抱緊她,為她的不信任。
阿榆沒理他,仰頭求程楊:「哥哥,你答應他,行嗎?」
她淚眼朦朧,眼淚滾落下去,裡面清澈如水,全是妹妹對哥哥的乞求。
程楊握拳,在百姓的起鬨聲中一把將阿榆拉到自己懷裡,怒視展懷春道:「展懷春,我程楊給你機會。你我比試三場,若你能勝出兩局,我便把妹妹許給你,否則你有多遠滾多遠,再敢出現在我面前,我絕不姑息!」
展懷春猶豫,誰知道程楊要比什麼?
程楊冷笑:「如果你連這個都不敢應下,還有什麼臉娶我妹妹?」
「哥哥……」阿榆著急了。
「放心,哥哥不會故意為難他,比試絕對公平。」程楊接過斗篷給妹妹繫上,柔聲安撫道。
展懷春也聽到了,頓時不再猶豫:「好,我跟你比!」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信程楊敢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