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楊跟展懷春定下的第一場比試,蹴鞠。
消息傳出去,那些擔心千戶大人故意刁難展二少爺的百姓們頓時放心了,展懷春肖仁率領的隊伍在縣城蹴鞠大賽中連續三年奪冠,比這個展懷春不是穩贏嗎?這樣一來,百姓們看千戶大人也沒有那麼不順眼了,甚至覺得千戶大人其實也被展二少爺的真情感動了,礙於面子才故意提出比試。
外人都替展懷春鬆了口氣,展懷春雖然自信不會輸,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容易。
蹴鞠大賽定在每年的三月三,這次輸贏關係到他能否如願以償娶到媳婦,展懷春不再費心琢磨如何見到心上人,而是拉著肖仁日日耗在自家臨時設起來的蹴鞠場,雇了九人當對手陪他們練習。
展知寒得空時會跟沈棠一起過去看他們踢球,看著看著提出質疑:「不是九人上場嗎?怎麼就你們兩個人練?」
肖仁自信無比:「大少爺放心,我們兩個足夠了,剩下七人純粹是湊數的。」
展知寒冷笑,本不欲多說,然想到那日二弟的狼狽,知道若這次求娶不成,二弟肯定還得繼續折騰,便好心提醒道:「大意失荊州,如果你們把程楊當成那些普通少爺公子看待,現在根本也不用練了。」言罷扶著沈棠離去。
展懷春跟肖仁面面相覷,程楊,有那麼厲害?
不厲害敢提這種比試嗎?
次日展懷春便把同隊另外七人叫了過來,稱只要能勝出,每人賞五十兩銀子。
七人聽了,頓時鬥志昂揚,可惜他們跟展懷春肖仁二人相比本事差了太多,他們很想配合,無奈展懷春性子急躁,常常練著練著就只跟肖仁配合了。展知寒在旁邊提醒過幾次,提一次能管用半日,很快展懷春就又忘了。看他自信滿滿,展知寒索性不再提。
轉眼便到了三月初三。
因著展懷春與程楊的名氣,還有這次比試的意義,蹴鞠場地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阿榆也來了,她帶著紗帽,坐在程楊專門替她安排的席位上,正對蹴鞠場,最適合觀賽。
春暖花開時節,她一身淺粉色繡花褙子,安安靜靜坐在那兒,周圍的人潮洶湧好像都與她無關。
展懷春一眼就認出了心上人,又是將近兩個月沒見,也不知她頭髮長長了多少。不過沒關係,只要他贏了,很快就能把她娶回家,日日夜夜看個夠。
他笑著朝她招手,距離太遠看不清她是否有回應,他也不執著,收攏心神,全神貫注迎敵。
程楊九人一身肅穆黑衣,乍一上場,彷彿戰場上將士出擊,氣勢凜然。
展懷春九人依然著白衣,展懷春領頭,玉樹臨風翩然若仙。
兩隊面對面站到一處行禮時,整個場地都沒了聲音,全都被那十八人牽動。
鼓聲乍響,三聲結束,比試正式開始。
展懷春憑藉矯健身手最先搶到球,一個起跳空轉踢腿,球已如離弦之箭穿過球門。
周圍頓時喝彩連連。
展懷春朝肖仁遞個眼色,意氣風發。
程楊面不改色,負手朝身後八人比劃了個手勢。
接下來的比試……眾人愕然。
像是惡狼進了羊圈,程楊手下訓練有素,僅憑四人便將展懷春那邊七人徹底纏住,再分兩人纏肖仁,程楊與剩下兩人對付展懷春。展懷春功夫確實夠好,可程楊只是略遜於他,球技卻比他高出不知多少,畢竟他參軍多年,軍隊裡平時的主要消遣便是蹴鞠,他這個千戶都跟他的出眾球技有關係。如今又有兩人配合他牽制展懷春,程楊連連進球,展懷春急紅了眼也才搶進兩球。
第一場比試,展懷春慘敗。
阿榆攥緊帕子,擔憂地望著場地中央孤身獨立的男人。
展懷春卻不敢看她。
此時他才真正明白大哥的那些訓斥,他自以為是,他眼高手低,他……
「怎麼樣,剩下兩場還用比嗎?」
身前突然多了一雙腳,展懷春緩緩抬頭,目光從程楊一身黑衣挪到他臉上。那人不喜不怒,只有眼神裡有不加掩飾的鄙夷。
如果是以前,展懷春定會憤怒,但此刻他知道,他活該被人輕視。
「比,你說吧,比什麼。」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扭頭遙望看台中央的姑娘。還有兩場,還有機會,他不會放棄。
程楊順著他目光看去,笑了笑,也看著自己的傻妹妹道:「射箭。公平起見,比試時間由你定,現在也可,明日也可,明年也可,不過若你準備的太久以致於阿榆看上旁人,那咱們就不用比了。」
「一個月後,地點隨你定。」展懷春沒有衝動地直言今日就比,略加沉吟才答。他對自己的箭術同樣自信,但這場蹴鞠已然讓他明白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還需要一個月,為了她再努力一個月。
「好。」程楊欣然應允,目送展懷春走遠,他轉身去接妹妹。
兄妹倆同車回府,看著妹妹嘟起的嘴,程楊心裡不太是滋味兒,低聲問她:「哥哥贏了你就這麼不高興?」
阿榆扭頭,眼淚掉了下來,如果哥哥跟旁人比,她當然高興,可……
程楊嘆口氣,摸出帕子幫妹妹擦淚,「阿榆,哥哥已經努力成全他了。展懷春口口聲聲說喜歡你,若連這個他費盡心思求來的機會都抓不住,或不竭力抓住,他對你的心意就只是空談,你讓哥哥如何放心把你嫁過去?」
阿榆明白這個道理,可她就是不高興:「你比他大,他當然打不過你了……」
這麼大姑娘還像小孩子似的不講理,程楊心軟的一塌糊塗,摸摸她腦袋,很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認道:「他怎麼打不過我?若不是怕他,哥哥就不用費心跟他比蹴鞠射箭了,直接跟他比武就好。」
阿榆愣了愣,困惑地看他:「哥哥是說,你打不過他?」
程楊別開眼:「論功夫,哥哥不如他。」他打聽過,展家兄弟內外兼修,他根本不是對手。
阿榆低頭,撇嘴道:「那你怎麼不跟他比武?萬一他射箭也輸給你怎麼辦?」
又不講道理了。
但這次程楊沒有妥協,正色道:「阿榆,哥哥承認自己功夫不如展懷春,就是想告訴你,他身體好,即使比哥哥小也能打得過哥哥,射箭這種技巧活,只要他肯下苦功,絕對能贏,最後輸了只能說明他偷懶不盡心,那樣他便配不上你。」
阿榆咬唇,無話可辯。
哥哥如此考驗展懷春,說到底,全是為了她,她不該為了展懷春跟哥哥胡攪蠻纏。
等待第二場比試的這一個月,阿榆又是在忐忑中度過的。
四月初三這日,程楊帶阿榆去了展府。
他讓展家準備弓箭靶子,免得展懷春輸不起誣陷他動手腳。
阿榆卻沒心思想那些,她摘下紗帽,不可置信地看向展懷春。
那個瘦了一圈黑了一層的男人,真的是展懷春?
察覺到她的視線,展懷春看了過來,朝她笑,目光堅定。
都準備好了,兩個男人朝場地走了過去。
阿榆情不自禁跟著。
沈棠已經顯懷,牽著阿榆手慢慢走,笑著寬慰她:「放心吧,二表哥這次可是真拼了,一個人只帶弓箭去山裡住了一個月,昨天才回來,鬍子拉碴的,我們差點沒敢認他。」
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在山上住了一個月?
憶起展懷春在尼姑庵時的各種挑剔,阿榆心疼的無以復加。
但展懷春用三箭射穿靶子的實力告訴她,為了娶到她,再多的苦他都願意吃。
「還有最後一場。」放下長弓,展懷春走到程楊身前,等著聽他公佈最後一場比試。
程楊並未因輸生惱,他抬頭看天,輕聲道:「何時比最後一場,我說的不算,得看老天爺。」
展懷春皺眉。
程楊並未讓他困惑太久,當著展知寒夫妻和阿榆的面,他直視展懷春的眼睛:「雷雨天,你從展府出發,步行來我家提親。如果你能做到,我便把阿榆許配給你。」
展知寒臉色大變。
阿榆更是急得抓住程楊胳膊,仰頭求他:「哥哥,換別的行不行?他,他,哥哥我求你了……」
程楊無動於衷,只緊緊盯著展懷春:「展懷春,你敢不敢來?只要你來,咱們既往不咎。」
「哥哥,你明知道他……」
「阿榆,」展懷春將無聲落淚的小姑娘拉到自己懷裡,俯身親她額頭,聲音溫柔而堅定:「別哭,回家乖乖等著,再打雷的時候,我便去找你。阿榆你等著,我一定會親自向你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