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很喜歡自己的娘親,娘親又溫柔又好看,是她最喜歡的人。
沈棠特別喜歡逗這個小侄女,每次全家人聚在一起都喜歡問她各種問題,這次坐船遊湖也不例外:「暖暖,你最喜歡你爹,你娘還是弟弟?」
五歲的暖暖本來坐在爹爹腿上看船外的荷花呢,聽到伯母問話立即扭過頭,毫不猶豫地道:「最喜歡我娘,第二喜歡我爹,第三喜歡弟弟!」
彼時阿榆就坐在沈棠旁邊,懷裡抱著才滿週歲走路還不穩當的二郎,聽到這話不由笑了,看向展懷春。
展懷春假裝不快地扭過頭。
其實他對這個答案早就接受了,雖然心裡有點吃味兒,可若是讓妻子排在自己後頭,他該擔心妻子不滿了。在他眼裡,妻子跟女兒高興才是最重要的,至於那個眉毛有點像他舅舅的臭兒子,他不稀罕!
沈棠繼續問道:「那暖暖說,是你爹長得好看,還是你娘好看?」
暖暖依然答娘親最好看。
沈棠意味深長地掃了展懷春一眼,賊笑:「回去暖暖問問你娘,到底誰最好看。」
展懷春扯過一片荷葉朝她砸了過去。
沈棠尖叫著跑了,去另一頭找自家的一大一小倆男人。
暖暖好奇地看著大人們,想現在就問娘親,眼前卻突然多了一朵粉紅荷花。暖暖仰頭,見爹爹正對自己笑呢,她開心地接過荷花,暫且忘了這個問題。
但她記在了心裡,晚上娘親哄她睡覺時,她抱著娘親脖子輕聲問她:「娘,你說你跟爹爹誰好看啊?」
阿榆親親女兒的小臉蛋,柔聲道:「娘是女的,爹爹是男的,沒法比的。」
暖暖不依,非要娘親比。
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睛,阿榆猶豫了一下。
女兒對什麼都好奇,如果她說實話,女兒肯定會去纏他爹穿女裝,展懷春知道是她揭的底,準會生氣。如今展懷春生氣時不會不理她了,而是用另一種手段懲罰她。幾年下來,那傢伙體力越來越好,狠折騰起來她真受不住。
可她很久都沒看展懷春穿女裝了,久到她幾乎記不起他女裝的樣子,只記得當時自己常常看呆了。
「娘,你想什麼呢?」暖暖抱著娘親,拉回她注意力後繼續催她:「你快說啊,到底是你好看還是爹爹好看?」
阿榆拿不定主意,恰在此時,隔壁傳來展懷春嫌棄的聲音,二郎又在他身上噓噓了。
因為二郎眉毛像舅舅,展懷春稀罕歸稀罕,偶爾也會莫名其妙「嫌棄」兒子,當年暖暖噓到他身上他樂呵呵親女兒,換成二郎,他就會拍拍兒子的小屁股。
想到兒子無辜受到的委屈,阿榆撇撇嘴,小聲在暖暖耳邊道:「你爹爹好看,他穿裙子時比誰都好看。」
「爹爹穿過裙子?」暖暖骨碌坐了起來,一點都不睏了,「不是只有姑娘家才穿裙子嗎?為何爹爹會穿裙子啊?」
阿榆偷笑,悄聲跟女兒講她爹爹當年的荒唐。
暖暖聽得津津有味,因為她對什麼都好奇,當阿榆提到「女施主胸脯鼓鼓」時,她馬上問了出來。
阿榆對孩子向來很有耐心,自然一一回答。
那邊二郎不喜歡被爹爹哄,見娘親遲遲不回來,哇哇哭了。兒子比女兒難哄多了,展懷春趕緊抱著兒子過來尋娘,一進門便道:「給你哄他,我給暖暖講故事。」
阿榆朝女兒眨眨眼睛,笑著接過兒子,一邊柔聲哄他一邊去了夫妻倆的房間。
二郎還要再過兩三個月才斷奶,阿榆側躺在榻上,靜靜地餵他,注意力卻都放在外面,有點忐忑展懷春回來時會是什麼反應。
二郎吃著吃著就睡著了,阿榆親親兒子,將他抱到裡側放好,自己坐起來系衣裳,還沒繫上,展懷春回來了。阿榆依然不習慣在他面前露著,紅著臉背過身,加快了動作。
熟悉的手臂卻從後面環了上來,兩隻大手準確地握住了她。
阿榆咬唇,剛要嗔他放手,展懷春用力咬了她耳垂一下:「你跟暖暖說什麼了?」
阿榆心虛地別開眼:「沒說什麼啊。」
「還會撒謊了。」展懷春直接將人抱了起來。阿榆心知不好,掙扎想逃,展懷春將人放在地上緊緊箍在懷裡,反手放下帳子,然後將人攔腰抱起,去了屏風後。
靜謐的屋子裡,漸漸響起夫妻間才會有的讓人聽了便臉紅心跳的動靜。
中間二郎醒了一次,阿榆以為自己終於找到機會脫身了,誰料展懷春臉皮越來越厚,她側身餵孩子的時候,他竟然貼著她躺了下來,就那樣……
次日早上,面對滿床靡亂,阿榆都不敢喊丫鬟進來收拾床鋪了。
好在有失必有得。
當暖暖抱著倆大白饅頭跑進來時,阿榆笑得險些岔氣。
展懷春面無表情。
暖暖一點都不怕他,靠在他腿上將饅頭往他胸口比劃,天真地問著:「爹爹,怎麼讓饅頭黏在這裡啊?一直用手托著嗎?」
甜甜的童言,好像只是在跟爹爹玩遊戲一樣。
展懷春看看女兒,再看看那邊笑得快流眼淚的妻子,沉默了足足一刻鍾才拿過饅頭放在一側,抱起女兒道:「暖暖乖,現在爹爹有事要忙,沒法穿裙子給你看,等,一個月後,爹爹肯定給你看,行不行?」
暖暖不太高興。
展懷春說好話哄她:「暖暖聽話,爹爹給你買好看的玉鐲子。」
暖暖立即仰起頭,脆脆道:「我要跟娘親那對兒一模一樣的!」
展懷春知道女兒說的是那對兒祖母綠的玉鐲子,馬上應承了下來。
阿榆在一旁瞧著,只當展懷春在糊弄女兒,一個月後,暖暖恐怕早忘了這回事了。
可展懷春說話算話。
一個月後,他先讓長安趕車送阿榆娘仨去了玉泉庵。
再次站到玉泉庵前,阿榆有種恍然隔世感。
眼前這座三進的玉泉庵明顯是新搭建起來的,但除了房屋,木門是破的,裡面的陳設也半舊不新,竟跟記憶有些重合。阿榆牽著女兒兒子往裡面走,發現這裡沒有尼姑沒有主持,空蕩蕩的安靜極了。
她問長安這是怎麼回事,長安搖頭不語,陪她轉了一圈後讓她在前院等候。
阿榆沒有任何頭緒,抱起兒子坐在台階上,旁邊暖暖也坐了下來,好奇地四處張望。
院中有顆老槐樹,一看就是新移植過來沒多久的。
遠處飛來一隻大鳥,背黑腹白,停在枝椏間叫個不停。暖暖仰頭望它,「娘,那是什麼鳥啊?」
阿榆也仰頭,剛要答話,突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她愣住。
就在此時,破舊的木門前轉過來兩個人。
阿榆震驚地看去。
那是一男一女。
男人一襲白衣,上好的料子好像泛著流光,他看著她們娘仨笑,手中一把摺扇搖啊搖。
他旁邊的女子呢,長眉秀麗,桃花眼燦若寒星,臉龐白皙紅唇瑩潤,下巴微微揚起,衣領遮掩了修長脖子,再往下是一雙鼓鼓的胸脯……
那一瞬,眼前與記憶徹底重合。
阿榆望著自己的相公。二十四歲的他,跟六年前的他好像沒什麼變化。
不,還是變了,他臉上線條硬朗了些,膚色微微黑了些,看她的目光宛如冬雪消融,溫柔似水。
「娘,肖叔叔旁邊的,是爹爹嗎?」
夫妻倆深情對望,暖暖慢慢站了起來,眼裡全是不可思議。
阿榆還沒答話,肖仁「唰」得一聲展開摺扇,笑得分外惹人眼花繚亂:「暖暖啊,她分明是我剛娶過門的娘子,怎麼可能是你爹爹?」
話音剛落,被展懷春一腳踢開。
「展懷春,你竟敢過河拆橋!」
這動作這吵鬧都太過熟悉,暖暖頓時朝門口的紅裙「女子」撲了過去:「爹爹,你真是我爹爹!」
展懷春衝進院子把門關上後才將寶貝女兒抱了起來,笑著親她一口,「暖暖,現在你說,是爹爹好看還是你娘好看?」
暖暖盯著他認真打量,最後還是道:「娘好看!」
展懷春微怔,看看那邊盯著自己發呆的傻媳婦,確定自己魅力不減當年後,追問道:「為何?」你娘都覺得我好看啊……
暖暖嘿嘿笑,低頭指著他腳,笑得可歡了:「娘說姑娘長大腳不好看,爹爹腳大,沒娘親好看!」
展懷春無言以對,見兒子眼巴巴朝自己伸手要抱呢,便先把女兒放下,伸手去接兒子。
結果還沒抱穩,一雙小胖爪子先抓到了他胸口,展懷春暗道糟糕,可惜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清幽的尼姑庵院子裡,突然響起女娃動聽的哈哈大笑:「爹爹,你饅頭掉了!」
那笑聲嘹喨清脆,驚得枝頭喜鵲飛走,翅膀揮動,撲稜撲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