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起兵

代國的參戰的消息使得彌留的太皇太后再次召集了呂家的子孫。

這是一次怎樣的會議無人能知,世人只知道那些曾經威逼宮門的呂家後裔回家後,紛紛沒了聲息。漢宮的宮門也再不打開。

一切彷彿像靜止了一般。

只有每日八百里加急的快信從齊國和京城傳來。

齊國國相召平①圍困了齊宮,最後被魏勃騙走了虎符,最終自殺身亡。

琅玡王劉澤被騙出屬地,囚禁在齊宮,齊王劉襄脅迫與其一起造反,劉澤百般脫解才逃出來。

趙王呂祿就任上將軍,呂王呂產任相國。串通好京城一些呂系官僚密謀。

「高帝平定天下,王諸子弟,悼惠王王齊。悼惠王薨,孝惠帝使留侯良立臣為齊王。孝惠崩,高后用事,春秋高,聽諸呂,擅廢帝更立,又比殺三趙王,滅梁、趙、燕以王諸呂,分齊為四。忠臣進諫,皇上惑亂弗聽。今呂太后崩,而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諸侯。而諸呂又擅自尊官,聚兵嚴威,劫列侯忠臣,矯制以令天下,宗廟所以危。寡人率兵入誅不當為王者。」

眼前是一封齊王劉襄給諸劉姓王的書信。

我和劉恆一併坐著,愁眉不展。

劉襄比我們想的還要凶暴,甚至不顧親情,但是什麼給了他這樣大的勇氣敢在太皇太后沒死前就領兵勤王?

莫非?

我兀自站起身來。

劉恆見我如此,也低低的問,「可是想到了什麼。」

他如此說,必然也是想到了,我與他會心一笑。

「太皇太后已經薨了。那日召集呂家人就是為了密不發喪。」我肯定的說。

劉恆頜了頜首,「本王也如是想。」

「如果這樣一來,怕是就更加難弄了。劉襄起兵,京城呂家不會沒有動靜,虎凹相爭,終有一傷,各自為了利益倒也不值得憐憫,但是苦了京城的百姓和官員,彈丸之地,你爭我搶,怕是要血流成河了。」我擔憂的說,暗自想著錦墨。

漢宮緊閉,必是呂太后最後掙扎的辦法,讓所有摸不著頭腦的諸王門慢呂氏一步,只是能為呂家子侄搶到多少時間就看他們自己了。

「代王,琅邪王求見。」門外的內侍傳報。

劉恆邊走邊說:「快快有請。」

我一附掌,這下好了,好歹來了個知情人。

在外殿接待劉澤。

劉澤體態渾圓,肥胖不堪,年紀雖過六十卻是憨厚可掬,絲毫不見當年隨高祖征戰南北時的戾氣。

一見劉恆和我,忙笑著起身:「來得匆忙,來的匆忙,並未仔細通傳。」

劉恆更是單腳跪地:「王叔哪裡的話,侄兒該拜您才是。」

我在身後也盈盈施禮。

各自落座,劉恆笑問:「王叔是從哪裡來?」

琅邪王苦笑一聲,連連擺擺手:「不提也罷,羞死老夫了。」

劉恆笑道:「這是為何?王叔苦成如此?莫不是因為侄兒招待不周麼?」

「哪裡哪裡,代王又說笑了,你是高祖的親子,比我們這些從王②要高上許多,哪裡會對我們招待不周,更何況你仁孝禮讓,哪像……哪像你那個親侄兒,簡直就像瘋魔了一樣。」

我和劉恆相視一笑,等著他的下文。

「不過是聽信了他那個舅舅的話,就要起兵,起兵就起兵吧,還叫他那個郎中令祝午跑到琅邪去騙本王,說什麼呂氏族人叛亂,齊王想發兵誅殺他們,又說齊王年紀小,不熟悉征戰之事,願意把齊國託付給本王。又誇了一頓本王以前的能事,邀請本王到臨淄去和劉襄商量大事,一起領兵西進,平定關中之亂。你想啊,侄兒求著辦事,本王能不全力麼,興沖沖去了,就被扣下,唉,這事不說也罷,丟人啊。」琅邪王說到這裡還星星點點滴落了些眼淚。

我在心底一聲冷笑。

假惺惺說的冠冕堂皇其實不過也是想分上一杯羹,聽見將齊國整個相托,心便貪了便宜,全忘記了老虎的牙齒和爪子,美滋滋的跑去齊國送死,怪誰呢?不過是自己貪心才造就的這樣下場。

劉恆微微一笑:「齊王年紀尚輕,做事也是不知道深淺,王叔還是看在侄兒的面上莫怪了吧,只是劉襄的母舅嘛,倒是以前有些耳聞,暴虐成性,但願齊王不要學他才好。」

琅邪王殿點頭:「是啊,那匹夫簡直就是個夜叉,嗜血成性,他教唆著齊王兄弟搶江山,平諸王,最終都歸入自己的囊中。齊王兄弟早晚是要毀在他們手中的。」

「其實江山齊王去坐也是應該的,畢竟他是長子長孫,無可厚非,只是他這樣一弄,王叔可以要擔憂了。」劉恆聰明的不點透,琅邪王聽到此處,猛的一震。琅邪本就是齊過劃分出去的一塊小地,如果齊王稱雄,擴張到最後,琅邪將不復存在。

琅邪王一搓手,「就是啊,偏偏本王大意,連護國的軍隊也被他給編了去,現在兩手空空只能任由宰割。」

「這樣吧,王叔也先不必操心這些,等侄兒改日見到了齊王再和他商榷。」劉恆起身,給我使個眼色,我恬笑著:「王叔今日就在代宮休憩,代王已經備好了酒筵,王叔不要嫌棄簡陋才好。」

「哪裡哪裡,已經叨擾了。」他呵呵笑著,臉上更見憨態。

劉恆抬手,作了個請,琅邪王在前劉恆隨身一同走出大殿。

我回頭看著靈犀,招手過來:「跟太后娘娘說,琅邪王來了,晚宴誠邀太后娘娘敘舊。」

靈犀點頭,去往寧壽宮。

我笑著思索,暴虐是麼,那就看看我們如何純孝吧。

一杯醇酒,端過頭頂,顫巍巍,琥珀銀光。

搖曳走到太后面前:「母親,這酒是臣媳親自采了忍冬藤釀製的,據說可以緩解腿疾,現在試試吧。」

薄太后正在與琅邪王敘舊,聞聲看過來,我笑著跪倒在她的面前,將酒杯上舉。

寬大的青布衣袖,脫落到我的肘彎,青紫交錯的血痕讓人觸目驚心。

太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顫聲說:「又去采這些勞什子,總帶些傷回來,難道宮中的御醫就是白養的麼?」

我巧笑著:「這忍冬藤本來不是藥,是有民間的老人口耳相傳得來,御醫不敢下劑量,臣媳就自己先喝了檢驗,十日下來並未見什麼異樣才敢給母親端來,就算不能治病,健身也是好的。」

琅邪王在旁咂嘴道:「娘娘好福氣啊,不僅代王孝順,連王后都這麼孝順,難得啊!」

我笑著回身拜了拜琅邪王,「王叔過獎了,母慈才能兒孝,都是母親教導的好。」

太后接過酒杯看都不看就一飲而盡,拉過我的胳膊,讓我坐在她的身旁:「我這個媳婦孝順恭謹,一點錯處也是尋不見的。王叔說錯了,她可是比兒子還好。」

劉恆低頭笑著,「母親總是偏心,偏孩兒昨日進的也是這樣的酒,為何母親就未誇過一句?」

琅邪王更是大笑:「這侄兒就有所不知,母子連心,未說,情到,你怎麼還和自己的王后較上了勁?」

「王叔有所不知,我們家恆兒實在是沒氣性,你看人家劉襄比他大不了許多,文武雙全,齊國也是日漸強大,偏我們這裡只是小門小戶的過日子,天下事全都不理,不像個樣子。」薄太后恨恨的說,眼睛裡卻全是慈愛。

「哪裡阿,娘娘才是真有福氣呢,那劉襄渾倔,駟鈞又狠毒,即便是再強也未必能成什麼大氣候,本王倒是喜歡恆兒,這才是天家氣派。若是此時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本王第一個贊同恆兒去當那個天下。」琅邪王的眼神有些渙散,顯然開始有些酒意朦朧了。

我噙著笑,看著他發紅的圓臉。

「可不能這麼說,即便是那樣,還有右相他們也未必同意。」薄太后輕聲試探,眼睛直逼琅邪王的雙眼,看看他是否真的酒醉。

「他們能如何,一個駟鈞就讓他們坐臥不寧了,他劉襄是成也駟鈞敗也駟鈞,不信娘娘等著看,陳平那個老狐狸,最後還是不會讓劉襄入主漢宮的。」琅邪王含糊的話已經無法亭清個數。頭也左右開始搖擺。最終撲通一聲趴在桌子上,動也不動。

「王叔,王叔,再醒醒,我們再來一杯。」劉恆趴在他的耳畔輕聲說著,琅邪王嘟嘟囔囔也不抬頭,看來是真醉了。

猛地,我的手臂被甩開。我笑著收回,又將袖子蓋上。

「扶琅邪王去靜月堂。」劉恆吩咐道。

下面上來幾個內侍,十分吃力的攙扶起醉醺醺的琅邪王,出了殿門。

太后的面容冷冰冰的,全沒了剛剛的一絲慈愛,「剛剛那是什麼酒?」

「忍冬藤酒。」我無奈的說。

「何必再做戲,到底是什麼酒?」太后仍是怒意未減。

「忍冬藤酒!」我依舊無奈德說。

那確實是忍冬藤酒,也確實是治療腿疾的偏方,唯一作假的就是我手臂上的傷,連日來陪伴劉恆哪裡有空去採摘這些草藥,不過是吩咐了仔細的宮娥,去摘,然後又交給御藥房釀製罷了。

那傷是我用新採摘好的忍冬藤摩擦抽打手臂所致。為的就是能讓琅邪王看見我們母慈子孝。

太后的全力配合也很有效果,琅邪王此時必是認定我們比劉襄好上太多了。

高祖子嗣有八,多已凋零。除長孫劉襄和三子劉恆能爭奪這個皇位外就再無他人可想。

否掉了劉襄,劉恆就能險中求勝,而必勝的絕招就是仁孝。

我笑著看向太后,她冷冷的回我。兩個女人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這也是我們如此默契的理由所在。

「那酒無毒,卻能治療腿疾,太后娘娘如果不信可以不喝。」我俯身跪倒告退,而後起身輕輕的走出殿門。

如今我已安然回來,他日大業得成我也必是皇后。劉恆的關注才是重要,太后我就顧不及了。

身後的沉重呼吸說明劉恆已經追了上來。

回首一笑:「代王有事?」

他將我手臂抬起,輕輕擼起袖籠,那青紫在夜色下更是駭人。

「受苦了。」低低的聲音,疼惜的眼神,我笑的開懷。

翌日,琅邪王攜代國一萬兵馬,前奔長安,只為在劉襄入主漢宮之前將形勢挽回,他將會推舉代王劉恆為新帝,毫無疑問。

①齊王聽信朱虛侯劉章的話,就和他的舅父駟鈞、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暗中謀劃出兵。齊國相召平聽到了這件事,就發兵護衛王宮。魏勃騙召平說:「大王想發兵,可是並沒有朝廷的虎符驗證。相君您圍住了王宮,這本來就是好事。我請求替您領兵護衛齊王。」召平相信了他的話,就讓魏勃領兵圍住王宮。魏勃領兵以後,竟派兵包圍了相府。召平說:「唉!道家的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正是如此呀。」」終於自殺而死。

②從王:劉邦的叔伯兄弟,或者是親兄弟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