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陳王宗雋‧雪來香異|儲君

紹興四年五月,趙構複選太祖六世孫趙子彥六歲的兒子伯玖入宮,交予吳嬰茀撫養,隨後為其改名為璩。趙璩長相比趙瑗更為漂亮,性情也比趙瑗活潑開朗,嬰茀完全視同己出,愛如珍寶。但柔福卻對趙璩無多大好感,平常入宮也仍舊只去看趙瑗,提起趙璩她很少稱其名字,而是說「嬰茀的孩子」。

左相呂頤浩任相以來雖一直主張對金及偽齊用兵,但用人喜用親友舊部,有意培植黨羽,而且肚量較狹,堅決不起用人望很高的李綱,頗失民心,遭人詬病,趙構亦越來越對其不滿。紹興三年九月,侍御史辛炳上疏彈劾呂頤浩不恭不忠,敗壞法度。呂頤浩一氣之下稱病辭官,而殿中侍御史常同接著對其窮追猛打,列出「循蔡京、王黼故轍,重立茶鹽法,專為謀利」,「不於荊、淮立進取規模,惟務偷安」,「所引用非貪鄙俗士即其親舊」等十項罪狀,趙構便順勢將呂頤浩罷為鎮南軍節度、開府儀同三司、提舉臨安府洞霄宮。

呂頤浩一倒,朱勝非孤掌難鳴。紹興四年秋江南霪雨連綿,趙構詔求直言,侍御史魏矼趁機向趙構劾奏,說朱勝非「矇蔽主聰,致干天譴」,朱勝非遂自請去職。紹興四年九月趙構將朱勝非免官。隨後趙構重用政績卓著的參知政事趙鼎,先任其為知樞密院事、都督川、陝、荊、襄諸軍事,不久後又進為左通議大夫、守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

張浚被召回臨安後一度被免職,謫福州居住。趙鼎較為賞識張浚才能,任相後奏請趙構復用張浚。趙構准奏,召張浚為資政殿學士。張浚奉旨入朝,趙構與其議談當前國策戰事,張浚許多見解頗合趙構心意,於是趙構立即手詔為張浚辯誣,覆命其知樞密院事,視師江上。紹興五年二月,趙構再命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趙鼎守左僕射,知樞密院事張浚守右僕射,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由此趙鼎與張浚二相併立,共同主政。

紹興五年,金天會十三年二月九日,金太宗完顏晟病逝於上京明德宮,皇儲諳班勃極烈完顏亶即皇帝位於靈柩前。

完顏亶並非完顏晟的子孫。當時金國的皇位繼承製為兄終弟及,故而太祖完顏旻(阿骨打)死後是由其四弟完顏晟繼位,即金太宗。完顏晟登基後立其同母弟完顏杲為諳班勃極烈,但完顏杲於天會八年薨。完顏晟有子,在皇弟薨後有立自己兒子為儲之意,無奈左副元帥宗翰(黏沒喝)、右副元帥宗輔和左監軍完顏希尹極力勸阻,稱在沒有兄弟可繼位的情況下,應立長兄的嫡子或嫡孫才符合兄終弟及的慣例。完顏晟最後只得放棄立自己兒子的念頭,於天會十年詔命太祖嫡孫完顏亶為諳班勃極烈。

金國皇位更替之事亦引發了南朝大臣們對儲君的關注。張浚率先奏請趙構早定主意,確立正式儲君。趙構不明確回覆,只隱約其辭地說:「朕已收養藝祖後代二人,年長者今年九歲,朕即將為其擇良師命其就學。」隨後命趙鼎在宮中新建一所書院,命名為「資善堂」,以供趙瑗讀書之用,並親自選定了兩名經學深醇、名德老成的著名學士,宗正少卿范沖和起居郎朱震負責教導趙瑗。紹興五年五月,趙構封趙瑗為建國公。此舉贏得朝臣盛讚,趙鼎等人藉機進言委婉勸說趙構立趙瑗為儲,但趙構始終未表態。

紹興六年春某日,柔福入宮見駕,趙構帶她去書齋看趙瑗的習作,柔福見九歲的趙瑗已能寫一手好字,且論及詩書文章已有自己的見解,不免欣喜,當下多加褒獎。趙構聞之也頗愉快,含笑道:「瑗不僅勤勉好學,德行也極佳。平日恭敬持重,處事謹慎,豁達大度,又不像璩那樣終日調皮遊戲,年紀雖小,還真有些國公氣度。」

「這建國公九哥自然封得對。」柔福對趙構微笑說:「九哥為宗廟社稷大慮,進封瑗為建國公,上承天意,下應民心,實是空前盛德之舉。」

得她讚揚,趙構很是舒心,又道:「我如今年已二十九,可惜無親生子。沿襲仁宗皇帝養子舊例,讓瑗建節封國公,也符我本意。這事做起來其實容易,但以往歷代皇帝卻多以為難,現在我做了,倒無端贏得你們這許多褒獎。」

柔福順勢說下去:「將養子視同親生子一般看待並非所有人都能做到,自古帝王均以此類事為難,而九哥行之卻很容易,足以說明九哥心襟胸懷之寬廣遠勝那些君主。立儲之事關系重大,而九哥卻能看透,不存私心,瑗瑗十分佩服,並為大宋深感幸運。」

趙構聽她提及立儲,適才的愉悅瞬間消失,知她一反常態地恭維自己意在勸自己立趙瑗為太子,當即隱去了笑容,淡然道:「怎麼?九哥很老了麼?已到了必須立儲的時候?」

「哪裡。」柔福見他不快,亦知巧笑溫言化解:「瑗瑗只是覺得,九哥正值春秋鼎盛、年富力強之時,而能為宗廟社稷作如此長遠考慮,由是可知九哥必將為神靈扶持,子孫千億。」

「你的話聽上去跟趙鼎、張浚說的很像呢。」趙構合上趙瑗的習作,看著柔福說:「藝祖皇帝開創大宋大業,竭盡勤苦,殊為不易。我選取其子孫養於宮中,想來可以仰慰藝祖在天之靈。至於別的,暫時不必考慮。」

柔福凝眉欲再勸,趙構卻先展顏笑道:「瑗瑗,九哥很久沒聽你調箏了,現在為九哥奏一曲可好?」

柔福明白他這是故意岔開話題,避而不談立儲之事,也知道他的脾氣,亦不敢再多說,答應了一聲,命人將箏取來,然後坐下開始彈奏。

樂音依然悠揚婉轉,但趙構聽得漫不經心,一頁頁翻閱趙瑗寫的字,卻未必在看,神色悒鬱。

少頃,有內侍進來呈上自金國探來的急報,打開一看,是金國皇帝新近任命一批官員的名單,為首之人是新任東京留守,名字一看便知是金國宗室中人,只是略顯陌生,趙構目光便停留在那名字上,一邊思索一邊不禁輕念出聲:「完顏宗雋……」

一聲短促的紊亂樂音劃破了原本從容的箏曲樂章,像是錯誤的指法挑動了不相干的弦,那一聲響得尖銳而突兀,聽上去有如金戈之音。

趙構訝異地看過去,見柔福抬首朝他淡淡一笑,隨即又似專心致志地繼續彈奏,然而她目透的神思與她所奏的曲調此後都變得有些恍惚。

「瑗瑗,你在金國的時候聽說過完顏宗雋這人麼?」曲終之後,他像是不經意地問她。

「沒有。」她答,迅速而堅決。

他亦不再追問。

待她離去後,他立即查找到了關於此人的詳細記錄:完顏宗雋,本名訛魯觀。金太祖第八子,欽憲皇后所出,為完顏宗望(斡離不)同母弟……

註:剛開始寫的時候考慮不周,提及的金人名字用了《宋史》中的本名,但宗雋的本名訛魯觀太難聽,我是堅決要用「宗雋」的,所以以後的內容中金人的名字我均改用他們的漢化名,前面部分為統一計以後修改時也要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