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高宗趙構‧此花幽獨|夢粱

柔福死後,韋太后帶回的那棺木中的骸骨身份被正式確認為柔福帝姬,趙構將其追封為「和國長公主」,並發喪厚葬。

紹興十三年二月,太師秦檜率群臣三上表乞選正中宮。趙構請韋太后降手書立後,韋太后說:「我只知家事,國政要事非我所能干預。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

閏四月己丑,趙構立貴妃吳氏為皇后。制曰:「顧我中宮,久茲虛位。太母軫深遠之慮,群臣輸悃愊之忠。宜選淑賢,以光冊命。」

吳嬰茀入主中宮後待太后更為孝和恭順,親自供承太后飲食衣服,將慈寧宮中事料理得無處不妥帖,與太后相處融洽,此後十數年,兩人間未曾有一件不快事發生。

吳後嬰茀弟吳益娶秦檜長孫女為妻,又與醫官王繼先交相薦引,三家姻族相繼加官進爵,顯貴一時。嬰茀見趙構提及皇后邢氏時每每悒鬱不樂,遂請趙構為其侄吳珣、吳琚賜婚邢氏後族二女,「以慰帝心」。

趙構待嬰茀不薄,凡她所請也大多應承,但自立後之後即廣納妃嬪,選的多為通文墨、曉音律的年輕美女,閒暇時便去品鑑她們才藝,與嬰茀相處的時間日漸稀少。

一如往常,嬰茀全無妒色,甚至還於紹興十九年,親選一名叫玉奴的吳氏族女獻與趙構。趙構先封玉奴為新興郡夫人,後進為才人,但對她了無興趣,數年後命其出宮歸本家。

諸妃妾中,趙構最寵愛者有兩人,劉貴妃與劉婉儀,宮中人分別稱之為大劉娘子與小劉娘子。

劉貴妃有一雙纖足,穿著繡鞋形如新月,纖巧可愛。趙構待其優渥,劉貴妃恃寵驕侈,曾在盛夏以水晶裝飾腳踏,那日嬌慵地斜靠於床上,雙足蓮鞋精美,閒點腳踏上水晶,滿心以為趙構見此情形必會倍加愛悅,豈料趙構入內一見,臉微微一沉,冷眼看她,道:「這是腳踏麼?取來做枕頭。」

他語調只是淡然,也沒有許多怒色,卻已把劉貴妃驚出一層冷汗,立即悻悻地撤去腳踏,此後再也不敢做此等暴殄天物之事。

劉婉儀則生得嬌俏可人,性情又活潑,能歌善舞,且撫琴吹笙技藝雙絕,故此趙構尤為眷顧。劉婉儀亦不安分,恃恩招權,曾遣人命廣州蕃商獻明珠香藥給她,暗許以官爵。舶官林孝澤得知後稟告趙構,趙構當即詔止蕃商進獻。回宮斥責劉婉儀,而劉婉儀頗不以為然,牽趙構袖嬌嗔告罪,趙構心一軟,也就不忍苛責於她。

紹興三十一年,劉錡都統鎮江之師,聽說金人將叛盟,有意渡江攻宋,遂屢次請求對金用兵,趙構不許,劉錡仍申請不已。王繼先等人堅持和議,稱用兵恐誤大計,王更暗示趙構應誅殺劉錡:「如今邊鄙本無事,只是有一些好戰的軍官,喜於用兵,欲圖邀功請賞。若斬其中一二人,則和議可以穩固如初。」趙構不悅,一語回之:「你是要我斬了劉錡?」王繼先便不敢再多言。

此後趙構在劉婉儀處進膳,因心憂邊鄙事,久久不舉箸。劉婉儀覺得奇怪,便命內侍去打聽官家因何煩惱,很快探知劉錡主戰之事與王繼先之言。翌日見趙構依然深鎖愁眉,劉婉儀便也輕嘆一聲,作善解人意狀,說:「劉錡妄傳邊事,教官家煩惱。」

趙構聞言抬目,瞥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問:「哦?這事小劉娘子可有良策?」

劉婉儀見趙構徵詢自己意見,很是欣喜,只求寬解帝意,連連說朝廷應堅持和議,劉錡主戰出於一己私利,不如斬之,所言大抵與王繼先的話相似。

趙構冷面聽她說完,才揚手掀翻滿桌酒菜,指著她怒問:「你不過是婦人女子,如何得知軍政要事?必有人教你欺我!」

劉婉儀從未見他如此盛怒,跪下請罪,顫慄著吞吞吐吐地道出原委。趙構越發惱怒,將她斥出,賜第別居,永不再召見。並連坐王繼先,貶其福州居住,停子孫官。

韋太后的侍婢楊氏未活到南歸後次年元旦。紹興十二年歲末,楊氏年滿六十,韋太后在慈寧宮為其慶生辰,趙構亦賜御酒一壺及金帛若干相賀。楊氏謝恩領受,欣然飲下御酒後當夜便無疾而終,「含笑九泉」。

趙構此後向太后宮人下旨道:「為太后壽考康寧計,今後慈寧宮中大小事均直接稟告朕,勿與太后商議,以免太后煩心。」

楊氏既死,韋太后的生活頓時歸於沉寂。終日身著素袍獨守青燈古佛,不苟言笑,只唸佛誦經。雖趙構常命人供進財帛於太后宮,她亦無心去用,節儉度日,所得財帛大多閒置於庫中。也極少與宮中人往來,惟准嬰茀每日入省。嬰茀順適其意,曾親手繪一卷《古列女圖》,將太后繪於其中,又取《詩序》之義,為太后佛堂匾額題字「賢志」。

紹興二十六年十月,尚書右僕射萬俟離上《皇太后迴鑾事實》。臣下呈書於太后時亦選取大批禮物一併奉上,韋太后悉數退出不受,趙構遂向群臣大讚太后儉德,道:「宮中用不上這許多禮物。皇太后今年七十七歲,而康健如五六十歲,皆因德行感天之故。這等福澤自古帝后都未嘗有。」

韋太后每年生辰趙構都會為她隆重慶祝,並不忘同時宣揚她的年歲高壽。凡見過太后的人都訝異於她遠比年齡年輕的容貌,隨即不免對她的德行福澤又有一番感慨稱頌。

太后身體也一直較為康健,只是眼睛越來越不好,視物日益模糊,到後來有一目近乎失明。見御醫對太后目疾束手無策,趙構便在國中遍尋良醫。紹興二十八年,臨安守張偁推薦一位善風鑑之術的蜀人皇甫坦為太后治病。趙構召其問如何醫治,皇甫坦答道:「心無為則身安,人主無為則天下治。」趙構聽後若有所悟,引他入慈寧宮為太后用其術。太后目疾漸好,趙構大喜,厚賞皇甫坦財物,皇甫坦一無所受,辭謝而去。

但韋太后眼明心靜的日子亦未過多久,紹興二十九年九月庚子,皇太后韋氏手持一串佛珠崩於慈寧宮寢殿。

太后在世時,一直希望趙構能有親生皇子繼承皇位,故始終不允許趙構正式確立養子皇子身份,更不願他立養子為儲。而在趙瑗與趙璩二子中,她也更喜歡璩,對趙構更為鍾意的瑗毫無援立意。

紹興十五年二月,在韋太后與吳後的促進及與趙瑗不和的秦檜慫恿下,趙構加封趙璩為檢校少保,進封恩平郡王,出宮外居。一時璩與瑗並為郡王,地位平等,諸臣私下稱之為「東西府」。

紹興二十五年十月,秦檜病重。他與家人及黨羽商議,決定封鎖消息,企圖由其子秦熹代其繼續把持朝政。趙瑗聞訊立即稟告趙構,於是趙構親赴秦家,以探病為名驗其虛實。秦檜不發一言,惟涕淚交流。秦熹奏問代居宰相為誰,趙構答:「此事非卿所應預聞。」隨後拂袖出室,乘輦還宮,當晚便召權兵部侍郎兼權直學士院沈虛中草擬秦檜父子致仕制(即因年老解官的手續文書)。秦檜見陰謀不成,憂懼不已,於失望中嚥氣離世。

經此一事,趙構更為賞識趙瑗,也更著意考驗。趙瑗不喜聲色,郡王府中姬妾寥寥。某日趙構召趙瑗與趙璩入宮,賜他們宮女各十人。未過許久又將這些宮女召回,命人檢視,見賜給趙璩的宮女已非處女,而入趙瑗府中的那些尚完璧如初。趙構雖就此未置一辭,但心中已有定論。

太后崩後,趙構有意詢問皇后嬰茀於立儲一事的意見,嬰茀微笑答:「普,即『並日』二字。普安,其天日之表也。」趙構遂一笑,於紹興三十年二月御筆付三省:普安郡王瑗可立為皇子,更名瑋。數日後,進封皇子為建王。

紹興三十一年五月甲子,詔立建王瑋為皇太子,更名慎。

六月丙子,詔皇太子趙慎即皇帝位,是為孝宗。趙構改稱太上皇帝,與太上皇后吳氏退居德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