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例行的傳統流程走完後,祝莉才回來。
她一臉春風蕩漾的表情讓蘇也宜很低落,此時此刻,她的眼裡彷彿只剩下眼前的紅酒。
偏偏祝莉還在蘇也宜身邊坐下,蘇也宜隨便一眼望過去就看得見她低V領口下的燦爛春光。看著那一道狹長而深邃的溝壑,蘇也宜在心裡委屈的想,祝莉在易緒身邊晃了那麼久,他怎麼著也該看到她的「貨」吧?
他喜歡大胸嗎?
「怎麼樣,純情小帥哥喜歡你的大胸嗎?」蘇也宜腦內思考的問題被陸小敏口頭問了出來。
蘇也宜端起紅酒,豎起耳朵,聽見祝莉「哼哼」了兩聲,道:「誰知道呢。」
范佳笑:「此話怎講?」
祝莉:「男人都愛裝逼,喜歡也不會表現出來,尤其這種青澀的小子。」
范佳:「原來莉姐被拒了。」
陸小敏:「這倒另說,也許……」
祝莉:「也許什麼?」
陸小敏神秘一笑:「也許易緒是GAY。」
范佳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身,祝莉倒是「哼唧」一聲,輕蔑地對陸小敏說:「作為一個有夫之婦,腐成這樣……你老公不會有壓力嗎?」
陸小敏推她:「我這種話說得有根據的。」
范佳捂著笑得發酸的肚子道:「來,說說你的根據。」
「易緒的服飾是英倫風。」
范佳深表贊同:「嗯,說起來,把英倫風穿得那麼地道那麼有氣質的,生活中很少見,哪怕是一些圈子裡的男藝人,很多都沒他身上那種奇怪的、不知道哪兒來貴族氣。」
陸小敏點頭:「據說,走這種風格的有百分之八十是GAY。」
范佳再度笑倒在桌上。
陸小敏臊紅了臉,急道:「喂喂,我說的是有根據的好不好,憑我研究同志們多年的臨床經驗……」
祝莉打斷她:「行了行了,別給我找理由了,姐不需要。」頓了頓,祝莉表情堅定地說,「實在不行我待會兒給他下猛的。」
「猛……猛的?!」
祝莉淡定地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裡,蘇也宜一直心神恍惚。范佳幾次和她說話她都沒聽見,直到祝莉起身離開,她才回過神來。不過,這之後,她開始陷入深深的擔憂中……
她腦補的情節是,祝莉在易緒的酒裡偷偷放下某種藥物,然後慇勤的把這杯酒遞到易緒手裡,眼睜睜看著易緒喝下去,陰險一笑……
等夜深人靜藥效上來之後,易緒一定見了母的就想撲,何況祝莉還穿著那麼勁爆的衣服……
他們都不用去賓館……
想到這裡,蘇也宜「噌」地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陸小敏被她嚇了一跳,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要抽獎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蘇也宜愣愣地看向她,回了一句:「上廁所。」再也不做一秒的停留,大步離開了餐桌。
她的視力很好,比莫寧和週一諾都好。當初她們三個一起看的演出,可是,只有蘇也宜發現了坐在角落一隅給演唱者做鋼琴伴奏的易緒,只有她那晚一秒不落的欣賞完他的演出,只有她記住了他的樣子,只有她在N大茫茫人海中再度搜索出了他,只有她到現在還忘不了他……
然而此時此刻,她這樣好的視力,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連祝莉的影子她也沒找到。心裡的擔憂越來越重,她腳步虛浮起來……
走著走著就走出了酒店。門口的風吹得她的頭髮亂飛,口袋裡的手機像是打了雞血,一直沒命地震、震、震……
蘇也宜最終掏出了手機,接起:「喂?」
「也宜,是媽媽。」
彼端親切熟悉的聲音入耳,聽得蘇也宜心裡一酸,語調變得有些哽咽:「媽媽。」
「怎麼了?聽著很委屈的樣子?」
蘇也宜吸了吸鼻子:「我現在在外面呢,風大。」
蘇媽媽「哦」了一句,道:「沒事,我就是打電話來問問你,第一次參加公司年會的感想怎麼樣?來和媽媽說說。」
蘇也宜強自撫平情緒,扯出一個媽媽看不到的笑容道:「很開心,很好玩。」
蘇媽媽似乎很欣慰,柔聲說:「一個人在外面很辛苦吧?要不要媽媽去北京陪陪你?反正孩子們的寒假還得到三月份呢。」
蘇也宜搖頭:「我很能照顧自己。」
蘇媽媽輕笑,突然問:「在北京有喜歡的男孩子嗎?」
蘇也宜一頓,許久沒說話。
「看來是有了。」蘇媽媽停了一下,接著說,「那男孩子喜歡你嗎?」
聽到這個問題,蘇也宜大腦突然一片空濛,她也沒思考什麼,直接回答:「他不喜歡我。」
「他有其他喜歡的人?」
蘇也宜猛點頭:「嗯。」
蘇媽媽嘆了口氣,鄭重其事地說:「也宜,小時候媽媽教你背過的一首小詩你還記得嗎?『公雞叫,母雞叫,別人的東西不能要,自己的東西保管好』。這首詩你到高中都還會背給我聽,你想要別人可愛的橡皮擦、別人漂亮的圓珠筆……媽媽就和你說這首詩,現在,我還和你說這首詩,長大了,更要知道什麼東西該是自己的,不該是自己的,只有看得清楚了,才會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聽出了蘇媽媽話裡的意思,蘇也宜趕緊打斷:「媽媽你誤會了,我沒有做不道德的事,他沒有女朋友。」
「那他……」
「他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蘇媽媽在電話那頭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吐了一口氣,繼續問:「你喜歡那個男生什麼?」
夜風很冷,蘇也宜的心卻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湧上一股莫名的暖意,她斷斷續續的說:「喜歡他低調不張揚,喜歡他有才華,喜歡他不輕浮聒噪,喜歡他努力上進,喜歡他很多很多,沒有什麼不喜歡的。」
「他有缺點嗎,寶貝?」
蘇也宜答得堅定:「沒有。」
「那只是喜歡。孩子,對一個沒有缺點的人的喜歡並不是愛——或者只能說是泛泛之愛。試著去發現他的缺點,或許,你會發現自己原來不是真的喜歡他。」
後來的時間裡,蘇也宜一直很認真的聽媽媽說。
媽媽說:「試著離開他,也許你會發現他不是你想要的。」
媽媽還說:「他佔據了你太沉的心裡地位,你要撼動他,同時,讓別的人走近來。」
還有許多許多。
蘇也宜從沒覺得這麼受教過,彷彿豁然開朗,彷彿前面的路變得清晰可見。
路燈迷濛地照著晚間的路,蘇也宜腦子裡徘徊著很多很多種情緒。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突來的喇叭聲把蘇也宜嚇了一跳,抬眼四顧,這才發現自己正站著馬路中間,而前方的路燈顯示的是黃燈。
那一刻,蘇也宜想也沒想,抬腿就朝馬路對面疾步跑去。
停下來時,蘇也宜覺得胃裡難受,不斷湧出一股又一股想吐的慾望,而且這慾望因為剛剛疾馳過而愈加強烈,蘇也宜扶住一根電線杆,捂著胃站在路邊乾嘔。
這種翻滾的噁心感折騰得蘇也宜全身無力,她緩緩下蹲,用力地抱住膝蓋,讓膝蓋頂住自己的胃,好像這樣才能好受些。
蹲久了,耳朵和臉都被低溫浸得發麻了,蘇也宜試圖站起來,雙腳發麻,無力支撐,她只得再度蹲下去,等著那一股酥麻感退離她。
一片陰影襲過,蘇也宜的視線凝在遠方,沒著重注意,卻聽見一個聲音自上而下:「蘇也宜。」
她嚇了一跳,抬頭朝聲源望去,雙手抻在大衣口袋裡的易緒正站在人行道上俯視著她。
蘇也宜一時失神,以為自己在做夢,也沒出聲,就這麼直勾勾看著他。
易緒突然傾身過來,他的臉離她的臉極近,近到鼻息可聞。蘇也宜仰頭看他,發現他以往面無表情的臉此刻被路燈昏黃的光線裹著,竟然變得柔和起來。她嘴角勾了勾,差點想說「你真好看」,幸而忍住。
她在笑,易緒卻在皺眉,眉頭蹙起的同時,他說:「你又喝酒了?」
蘇也宜很乖巧地衝他點了點頭。
易緒眉頭皺得更深,重新站直了身體,他道:「回家吧。」
蘇也宜朝他搖了搖頭。
易緒凝神看了她半晌,未發一言。
不過片刻,他又側身,淡淡道:「你要想在這兒過夜就繼續蹲著吧。」話畢,抬腿邁步離開。
蘇也宜笑了,笑得眼裡淚光閃閃。為什麼幻想中的他還是這麼不溫柔。
可是她的目光就是沒辦法從他身上收回來,她抱著膝蓋,認真而執著地盯著易緒前行的背影,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停下步子,看著他轉身,看著他在原地回看她,她又朝他笑了笑。
她保持著那個笑容看他再度朝自己走過來。
他幾個大步走到了她身前,定了定,他背過身去,緩緩下蹲,用很輕的聲音說:「上來。」
蘇也宜伸手扒上他的肩膀,毫不客氣地將自己身體的重心過渡給他。
北京的深夜很冷很冷,蘇也宜卻覺得易緒的背上很暖很暖。
她總不相信這是真的,於是伸手,繞住易緒的脖子,很緊很緊的抱住他……易緒停下了步子,有幾十秒的時間,蘇也宜執拗而頑固地抱著他,他卻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什麼,而是繼續邁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得到了這個默許,蘇也宜乾脆放肆地把自己的腦袋斜放在易緒的肩上。她聞到他身上的香味,很清淡,很乾淨……
蘇也宜沒被紅酒灌醉,卻被這味道誘得心醉。
這一刻,蘇也宜忽然貪心的希望腳下的路一直延伸到地老天荒,她突然這一片斷持續到地久天長,哪怕要她變作石雕……
想著想著,蘇也宜又想到媽媽的話……
可是,好像沒有辦法離開他,好像沒有辦法找到其他的代替,他就是我想要的,怎麼辦才好呢,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