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夏洛克的內心世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腦中的倫敦地圖,總有個地方會是高亮標識——貝克街街角的雜貨鋪。

主要原因當然不是雜貨鋪,而是老闆娘——克拉拉庫珀。

如果要直接說庫珀女士,那麼,顯然這種感情是很難說明白的。

所以,不如將此事從約翰華生說起。

在沒有認識這個室友之前,夏洛克的腦中是名副其實的只有謎題和解謎,當然他的謎題不是普通的謎題,而是堵上人生命的謎題。

每個刺激的謎題,都是他賴以生存的精神食糧——這樣說一點都不過分。

精、神、食、糧。

然後在某日,他奔波於倫敦的大街小巷時,忽然發現自己的枕頭之所再次不見了,要麼是鄰居或室友的投訴、要麼是房東勒令他離開,總之,結果就是他需要找下一個租房。

這種事他不會操心,克拉拉庫珀會替她辦妥。

噢,不過這時候他可沒意識到這位老闆娘的用處之大。

總之……他迎來了一位非常好脾氣的室友——華生醫生。這位醫生和他有某種程度的類似,尋求刺激的生活,討厭平凡無奇毫無波瀾的人生,所以他們一拍即合,儘管看上去不是這樣。

他是說,約翰華生是個光榮負傷的軍醫,而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個怪胎。

軍人大概都有這樣一種魅力,他們的感情不像大多數內斂古板的英國人那樣。比如約翰華生就是個火熱的人,感情豐富,有強烈的憐憫之心,無論對弱者或是怪胎。

所以感謝華生醫生吧,他使夏洛克看到了除瞭解謎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原來人生可以充滿刺激,並且這和感情充沛並不衝突——

呵,才怪!

太多的感情會降低大腦的運轉速度,並且會增加考量的範圍,這會大量佔據他腦海的儲存空間。

所以從一開始他是討厭華生醫生的「多情」的,噢,這個「多情」是字面意義,所以請不要像赫德森太太那樣誤會他們之間存在那些不存在的感情。

不過,華生醫生的一件事讓他對這個世界有所改觀,那就是他對姚素琳的態度。

這是個久遠的話題,並且是個很小的細節。

當時他們跟著克拉拉的短信指引,在博物館發現了一個人表演茶藝的姚素琳,他想上前時,卻被華生攔住了。

華生朝姚素琳示意了一下:「你看,這個場景美不美?我想她需要一段寂靜的時間。」

這是個有趣的話題,場景美不美?他哪知道,美是個什麼概念,恐怕世上沒人可以確切定義,總之他絲毫不覺得美,於是夏洛克沒管華生醫生的勸告,逕直上前打斷了這場茶藝表演。

姚素琳看到他的時候很驚訝,手裡精緻的古董差點墜地破碎,他下意識追上了這個帶著重力加速度的小茶壺。

茶壺手感很不錯,他忽然就想到了華生說的「美」。

之後的探案中,出現了一個槍手,本對著他一陣猛射擊,他躲在一尊古董後面,靈機一動,朝那個槍手大喊了一聲——

「放尊重點!這可是漂亮的文物!」

他承認,當時他根本沒有什麼尊敬的心思,純粹是為了打斷對方的射擊,畢竟按照華生的說法,如果他承認這些古董是美麗的,那他應當不會下手。

對方竟然真的停了下來。

夏洛克當時對這一切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只是事後在腦中整理回憶這一切的時候,才懵懂地發覺,即使是個罪犯,似乎對美都有自己的定義——

誠然,美是無法定義的,但每個人都應當對「美」有自己的心得。

他開始試著接納華生的「多情」,試著接受他的憐憫之心,然後在一個晚上,克拉拉庫珀如一根刺一樣驀地杵進221b,穿著他的大衣,把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不得不說,當克拉拉表現出聰明的一面時,她顧盼神飛的醉態,簡直把他對「美」的定義具象化到一種地步——就是她自己。

然後他出於某種奇妙的心態,決定親自送她回雜貨鋪,也正是從那一晚開始,克拉拉在他生命中的存在感強烈到無法忽視。

如果你面對著一位詭詐的友人,那麼你會對她百般提防,但如果你面對一位滿臉淚水的詭詐友人,你會以什麼心態面對她?

夏洛克當時想,克拉拉果真是長的非常好看。

他非常希望以後可以經常看見克拉拉在他面前哭泣。

……最好隨時都可以哭給他看。

克拉拉滿臉淚水地說:「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你說,這句話是真是假?」

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因為這句話他是認同的,但如果他認同了這句話,那麼這句話就與自己產生了一個悖論——這似乎變成了一個哲學問題。

但是他再想想這一夜裡老闆娘的表現,她似乎輸的全盤潰崩,狼狽地跑到他面前尋求安慰和溫暖,把最糟糕的狀態表現出來給他看,儘管這是毫無意識的。

有一點非常可愛,哪怕她處於這種狀態,但她依然沒忘記夏洛克訂了個玻璃制的茶几。

她在舔舐傷口。

老闆娘很受傷……

這個認知對他而言,有著非常大的突破,他竟然可以感受到克拉拉庫珀的悲苦。

然後克拉拉在他腦中的形象一日比一日清晰,他才意識到這位老闆娘在他搬來倫敦之後的日子裡,給了他多少幫助,細心地給予了他多少溫暖,或者一杯茶、或者一句叮囑。

她為什麼會這樣做?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很久,直到老闆娘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才恍惚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克拉拉有一句話從未說謊——

她說了,她非常喜歡他。

她說了無數遍——謊話說多了會不會變成真實?

無論如何,這真是多餘的感情。

夏洛克當時忍不住嗤笑,卻因為這句話將克拉拉的臉在腦中徹底勾勒出來,無論鉅細,他都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克拉拉此人。

然後他驀地明白之前為何一直沒法理解克拉拉的所作所為,因為克拉拉……首先,她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比起約翰華生不遑多讓。

她的許多行為,都是基於她的感情變化而做,看上去毫無邏輯,卻又無可挑剔,所以他從前無法理解克拉拉。

只是她的更加含蓄,她的感情都藏在謊言之下。

克拉拉擅長笑著說出那些虛實不變的謊言,以為這樣可以掩飾真實和她的感情,不過顯然她失敗了,不知為何,她即使說了再多的謊言,有一句話卻總讓他無法歸類到謊言中。

「我愛你,夏洛克。」

她的眉眼唇角,從髮絲到脊椎骨,全部在說這句話。

夏洛克恍惚間,發現他似乎學會了如何體會別人的感情。

哦——可別說這是克拉拉的功勞,與其歸功與她,不如歸功於約翰華生醫生。

儘管他目前只能體會到克拉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