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克拉拉的過去(1)

雜貨鋪對她有多重要?恐怕她自己在失去這間街角雜貨鋪之前,也沒有意識到……

說起來,故事講到現在,我們似乎從未好好介紹過克拉拉庫珀從前是個怎樣的人,現在,似乎到了這樣的時機。

克拉拉‧庫珀——其實她在沒被拐進那個奇怪的訓練營之前,本不是這個名字。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當姓名不能證明家族、血緣和親情,那它到底是什麼一點兒也不重要,不過只是個代號罷了……是的,克拉拉是個孤兒。

這當然不足以成為她「吹噓」的資本,畢竟沒爹媽疼愛養育的孤兒那麼多,露易絲就是一個;黑心的福利院和愛欺負人的大孩子也不能成為這樣的資本,畢竟社會上不止這一家虛偽的機構,露易絲所在的福利院就是一個。

好巧哦,她們竟然從出生就認識,這是多大的緣分!並且露易絲和她一樣在艱苦的環境長大,她非但沒有變成那些可惡的樣子,竟然還能給予她那麼充沛的愛,多麼不可思議!

要知道,如果狄更斯沒有給奧列弗安排一個南希在他身邊,恐怕奧列弗早就變成小偷、騙子、強盜的一份子,然後就落得——

她這樣的下場。

克拉拉和露易絲後來的經歷大家都知道,總之,露易絲充沛無私的愛,並沒能伴隨克拉拉度過她的餘生。

那麼,克拉拉是如何忽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又是如何出現的?

那會兒在年輕的女孩兒中間,流行送個畢業禮物之類的。於是克拉拉在一家餐館勤勤懇懇地洗盤子,她用一個暑假的時間打工,為了最後一天老闆承諾過的二百英鎊——她想給露易絲買一條美麗的裙子。

那最後一天,她一大早就偷偷地出門,要去那家餐館結賬,天氣不好,陰沉沉的,但克拉拉並沒有因為這樣的陰鬱而減少興奮,依舊興沖沖地往餐館跑去。

因小時候長期受到精神和**上的虐待,儘管克拉拉已經十五歲,但看上去卻只有十一二歲這麼大,瘦瘦小小的,但不足以掩蓋她的水靈。

當她踏進餐館,怯生生地闡明來意後,老闆對她的態度忽然有些奇怪,他從沒對克拉拉笑的那麼和善過。

「小可愛,過來。」老闆對她說。

小可愛是什麼?

克拉拉感到受寵若驚,她從沒被人這麼叫過——家裡的父母都更喜歡露易絲,她更豐腴、更聰明、更勤奮,並且反應迅速像鴿子一樣。克拉拉心想,那是她該得的,沒有人會討厭露易絲的。

克拉拉小步小步地挪到老闆身邊,慢慢抬頭,睜著大眼睛看向他,兩隻小手不安地拉扯衣襟,小聲說:「請問,您答應我的二百英鎊……」

老闆一把把她扯到身邊,湊到她耳邊,一股難聞的煙味兒撲鼻而來,他啞著聲音說:「錢在屋裡,你得和我一起進來。」

克拉拉環顧一眼周圍,天真地說:「那客人……」

「她只要一份早飯,付過錢了,」老闆不耐煩地把她扯到屋裡,「你還要不要錢了,快點進來,我們快點……快點付完錢。」

克拉拉哪能掙脫這樣的手勁兒,急匆匆回頭看了眼正在用餐的婦人,她是店裡的常客,由於來的時間早,她的早飯都是由克拉拉送過去的,克拉拉在其他時間只能在廚房裡收拾東西。

對方似乎對她搖了搖頭,但她沒能反應過來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就被拉扯進了房間裡。

後來,在一個店裡沒人的下午,克拉拉曬著太陽打著哈欠,偶然想起這回事,不由得感慨當時自己實在太傻,如果是露易絲面對這種情況,她一定可以瞬間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親愛的上帝啊,我們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在美利堅之行,大使館家裡,為什麼克拉拉知道帕森斯先生是戀童癖後,她會沒忍住說了句「他罪有應得」?

不可否認,她心中確實還存留某些對美好的嚮往,但這些年的經歷,早已使她的眼睛覽盡罪惡,何必對一個小女孩兒心生同情!

現在,我們都知道為什麼……

——回到當年那個陰沉沉的高中前一天。

小餐館的老闆裝模作樣地翻箱倒櫃,一邊找一邊罵著:「我放在桌上的二百英鎊哪兒去了!哪個臭婊.子動了老子的錢!」

年幼的克拉拉只能傻愣愣地站在旁邊,不知所措,忽然老闆看了她一眼,眼裡都是貪慾,怒喝道——

「是不是你!你拿了錢,現在又想讓我再給你二百!」他的臉都快貼到克拉拉臉上去了,粗重的喘息噴在她身上,「說,把錢藏在哪了!」

克拉拉嚇得眼淚都出來了,只能搖著頭否認:「我、我沒拿!」

「你一定拿了,噁心的小東西。」老闆一臉鄙夷,「藏在哪了!口袋裡?」

克拉拉立馬把上下的幾個口袋都翻出來以示清白。這一行為卻正中老闆下懷,他立馬露出一個噁心的表情湊近她,盯著她的褲子說:「既然都不在這兒,那該不會是藏在裡面了吧……」

克拉拉頓時感到一陣恐懼和反胃,瘋了似的要往外跑,然而身後的惡魔卻狠狠地扯住了她,她好不容易夠到門,卻絕望地發現門被反鎖了。

「救命啊!」她喊得破了音,「救我啊!求求你,救我!」

外面那個婦人的搖頭,她現在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不過這會不會太遲了一些?

老闆的手已經扯下她的褲子,露出腿上猙獰斑駁的一條條傷痕——她渾身都是,都要感謝福利院的「福利」。

身後的傢伙似乎被她的腿噁心到,鬆開了手,克拉拉一下沒了力道的拉扯,猛地往前一撞,腦袋磕在了門上,她感到頭一陣劇痛,狠狠地衝擊著她,一波又一波,克拉拉往頭上一抹,竟然是一手的紅色液體。

她流了不少血,最終,門被破開時,婦人是踩著血進來的。

克拉拉抬頭看見了殷紅的唇,對方露出一個笑,低頭看著她:「要我幫你嗎?」

克拉拉愣愣地點點頭,接著就看她迅速從包裡拿出一把槍,對著張牙舞爪的老闆的腦袋就是一槍。

那是克拉拉第一次看到,人是怎麼死的。

感謝露易絲對她的保護,總之,她在這天之前可以說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的,那些可怕的事情,露易絲會替她去做,她替她看過那麼多東西,最終,這一天,克拉拉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後的風景她得一個人去看了。

不過,這種風景還是不讓露易絲看比較好。

有個詞叫做死不瞑目,那個老闆是瞪著眼睛,轟然倒在地上,嚇得她往門外又蹭了幾寸,然而老闆的眼卻是盯著她的。

有個詞叫做七竅流血,克拉拉看見眼前的死人睜的大大的眼眶裡滲出血,接著頭上濃稠的血慢慢流到他臉上,覆蓋了那一層噁心油膩的脂肪。

有個詞叫做垂死掙扎,眼前的死人像是案板上的魚肉,一陣陣地抽搐,卻又不能改變什麼。

然後,他才死了。

克拉拉開始哭泣,尖叫。恐懼和頭痛一起襲來,這是一場理所應當的暈厥。

之後的事情正如各位所想,那個婦人從小餐館帶走了可憐的克拉拉,她可不是什麼克拉拉的姑媽之類的親戚,這麼一看,克拉拉比起奧列弗要悲慘許多。

有個詞叫做才出虎穴又入狼窩,現在讓克拉拉再選一次,是在原地老老實實讓老闆侵犯了,還是跟著伊麗莎白小姐開啟一段新的旅程和噩夢,那她選——嗯,還是一樣,那種渣滓還是死了好。

呸,

活該,

噁心玩意兒。

噢,伊麗莎白小姐是誰?這是教她如何活下來的那位老師,嗯,她有句名言,被克拉拉奉為人生信條——「哭什麼哭?哭有用的話,就讓你全身上下只留下眼睛好了。」她是拿著刀子這麼說的。

這話的震懾力極大,動不動就哭的克拉拉,居然真的老老實實地憋著了,哪怕憋得滿臉通紅,也不掉一滴眼淚,當然這都是後話,那時克拉拉醒來時,場景還是很刺激的。

嗯……這是一個地下室,只有一扇小窗戶透露點兒陽光,她身邊躺著一個和她差不多瘦弱的姑娘,渾身是血地趴著,有蒼蠅從她身上飛起來,奄奄一息,不知是死是活。

克拉拉猶豫了一下,伸手趕走她身上的蒼蠅,忽然她伸出手緊緊扼住克拉拉的手腕,克拉拉立馬被嚇得後背一涼,卻聽到趴著的小女孩兒微弱地說了句「謝謝」。

克拉拉猛烈地呼吸著,等她無力地鬆手,克拉拉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對她怯生生地說:「不客氣,呃,這是哪裡?」

然而那個女孩兒再也沒回答過她。

嗯,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死人。

之後就不用計數了,因為當克拉拉抬頭看向四周,都是這樣的姑娘,每秒都有人死去,每秒都有人進來,這兒不像是地下室,像是十九世紀的血汗工廠,原料就是她們這些女孩兒。

至於生產的東西,大概就是特工吧,千百里挑一的頂級特工。

後來克拉拉被人帶著「參觀」了一下這間工廠。

分工明確,板塊鮮明,舉幾個鮮活的例子,一個房間裡擺著各樣的死人,會有女孩兒被塞進去呆個三天,出來後如果精神正常,那麼她可以進行下一項特訓,如果不可以,那她就繼續訓練,如果瘋了,那就放到一邊餓死,然後永遠地待在裡面。

還有一個房間裡擺著很多面包、雞肉、香腸、牛奶,那是最後一步,通過前面所有特訓的女孩兒,可以到這間房間裡,把瘦弱的身子吃到正常身量。

克拉拉曾覺得那很幸福,直到最後她在裡面待了很久,滿嘴的油膩和奶製品的味道,她抬頭看到所有人嘴裡塞著食物,還在機械地往裡面塞面包,並且每人都是絕望空洞的眼神,包括她自己,才知道這最後一步是最可怕的。

其餘不多贅述,這兩個環節是她最印象深刻的,支撐她從裡面活著出來的信念,是想要見一眼露易絲。

一年後,她按照號碼排序,領到了克拉拉庫珀這個名字,開始出去做各樣的任務,那時她很麻木,殺人還是偷竊,無論正邪,她都繼續這麼做著。

直到她在三年後再次遇見了露易絲,並且為了嚇走她,在她面前肢解了一個活人,然後在露易絲的眼淚澆灌中,她才活過來。

噢,

為什麼不逃?

為什麼她不能有希望?

如果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她或許可以粉飾太平,幸福平凡地度過餘生?

可惜之後她遇到了Boss,並且接到了從Boss那兒正式接到了第一份敢放她單獨去完成的任務,監視一個生活優渥的怪胎諮詢偵探。

克拉拉當時心想,Boss被她逃怕了,這是在羞辱她?

——這簡直是放她逃跑。

至於她最後又為什麼沒有逃,就是下一章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