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克拉拉的過去(2)

其實說起來,她在那地方待的時間不過一年,然而一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舉個例子,有些惡人在非洲生活一個月,回來後就可以變成能四處巡迴演講的慈善家。

生命的存在與消亡的過程實在震撼人心,比起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更多的是恐懼戰兢,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個離開的是不是你。

克拉拉對「活下來」有病態的執著,比起姚素琳的求生願望還要強烈太多,因此,Boss把她從伊麗莎白小姐手下帶回去,免去那種豬狗不如只知道殺人的日子,其實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救贖。

第二個救贖來自於露易絲。克拉拉當時一心想要逼走纏著她的露易絲,於是把她綁在椅子上,給她表演了一出……大戲,露易絲沒有想像中的恐懼,而是抱著她,喊著她從前的名字,一直在哭,彷彿要把克拉拉這些年憋回去的眼淚全部哭出來,也不在乎她身上的血跡斑斑。

嗯,第三個……

勉勉強強算是福爾摩斯先生吧,克拉拉不情願地想。

很難想像,克拉拉見到夏洛克的時候是個怎樣的場景。福爾摩斯剛剛搬到倫敦,兩手空空只帶了一張卡,一身黑色長風衣,挺拔料峭,混在人群中,不僅僅是外形,更是氣質使他與眾不同。

什麼氣質呢?

窺探者的氣質。

克拉拉當時心想,莫非這是一個扒手?

她失去了興趣,本想掉頭離開,卻看見福爾摩斯忽然停下,然後往後倒著走,大約十幾步以後,走到了克拉拉旁邊,克拉拉給他閃開,夏洛克路過了她,又往後走了幾步,然後停在一個窨井蓋旁邊。

他蹲下身,敲了敲蓋子,然後把它搬開,一股熟悉的惡臭傳上來,周圍人都捂著鼻子繞開。

嗯,有具屍體在下面。

克拉拉至今都不明白夏洛克是怎麼發現下面的屍體的,難道是他的嗅覺比較靈敏?

那她在這方面更有發言權才對。

後來夏洛克找到了凶手。

但那具屍體被證實和莫里亞蒂有關,這是兩年後的事了。莫里亞蒂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即使犯案,也絕不是通過自己的手,所以再怎麼查也查不到他頭上,除非等凶手被抓住之後還繼續死揪著案子不放,或許可以發現個別疑點。

噢,繼續說夏洛克的事情。總之,夏洛克靠讓克拉拉看不明白的本事成功引起她的興趣,在此之前,她非常自負,即使不敢在同行裡稱老大,但至少不會輸給普通人。

……後來她尾隨夏洛克的過程中,一次次感到受打擊,從不服氣到服氣,你得承認,努力不能彌補一切,她靠千辛萬苦的努力才能達成的技術,某些人靠天賦就可以。

不過克拉拉絲毫不嫉妒,因為這種天賦她完全不想擁有。

但她嫉妒夏洛克的完全平靜的心態。

他能看著那些噁心的屍體面不改色——別小瞧這句話,被克拉拉定義為噁心的屍體,那麼屍體一定是超出想像的噁心。

她還嫉妒夏洛克明明擁有平靜的生活,還要參與到他本可以逃離的那些事情中。

後來她承認,夏洛克天生適合陰暗面,感情寡淡,思維敏捷,心無旁騖地專注於案子、案子、案子。

克拉拉見過他靠著出色的演技出入某些地方,這讓克拉拉非常震驚,畢竟她從前都是想辦法直接進去,哪裡會尋求別人的幫助?

從這兒開始,克拉拉也嘗試用這種辦法完成某些小任務。

利用她的臉蛋接近誰,善於利用人和人的關係,嘗到甜頭後,她不得不承認,夏洛克實在是很聰明,這些辦法要簡單多了,只要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從前可能會嘗試通過各種體力活兒去完成。

然後這種偷懶的心態,使得克拉拉把歪腦筋打到了夏洛克的頭上。

他要跑的地方太多了,而且又很敏捷,一個不小心就會跟丟。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主動相信自己,並且願意和自己聊起他一天天的行程呢?

然後雜貨鋪就出現了。

她沉醉其中,當個老闆娘,自由地曬著太陽,笑著調戲路過的帥哥,偶爾換個男朋友,聲色入眼,她覺得這生活還挺不錯的。

雜貨鋪給她完全想要的自由和歸宿,更多的是代表她安逸的日子,她和露易絲一樣是個正常的市民,她完全不需要做別的可怕的事情就可以活下來,還有個聰明的偵探先生說故事給她聽。

如今……

露易絲在醫院,雜貨鋪也沒了。

莫里亞蒂居然說不是他幹的,可能嗎?再看看警察給的事故原因,煤氣洩漏?呵呵,她該說莫里亞蒂和夏洛克有默契麼?

可事實上,她家根本不用煤氣。

既然警察說是煤氣洩漏,那就無需再糾纏,這事必然出於莫里亞蒂之手,按照他的風格,繼續追究的話,說不定會揪出一堆未付賬單,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

克拉拉的心情比想像中低沉的多,站在街頭不知道去哪裡,然後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溫斯洛,對方示意了一下車子,嗯,莫里亞蒂讓他來接她吧。

這些年來,克拉拉頭次感到很疲憊,轉頭往反方向走去,南希跟在她身後,一人一貓渾身滄桑,身後精彩的舞台被她甩在後面。

莫里亞蒂是剝奪,他把克拉拉用心厚涂的精美油畫一層層剝下來,第一層是露易絲,接下來是雜貨鋪,下一個是什麼,夏洛克福爾摩斯?

她還有什麼能失去?

對於某人而言,莫里亞蒂卻完全不是這樣,他給予的是一場精彩的致命遊戲。

某人就是福爾摩斯先生。

且把克拉拉渾身陰鬱地離開貝克街一事放到一邊,警察見房子主人已經不見,此刻還在試圖找她。

而夏洛克在221b樓上盯著廢墟看了好一會兒,華生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當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過他現在心情不好是可以看出來的。

也是,看得出最近夏洛克對克拉拉的感情在慢慢變質,好不容易主動邀請了人家,這對夏洛克可是非常大的進步,卻收到了對方無聲的拒絕,不鬱悶才怪了。

夏洛克當然也不知道雜貨鋪對於老闆娘意味著什麼,但是克拉拉的反應他是看在眼裡的,印象中,克拉拉從未對他露出那樣的眼神——嗯,是厭煩。

這個眼神讓他放棄邀請克拉拉住在221b公寓裡,畢竟如果她願意,讓她在他房間裡住一段時間,他睡沙發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那個厭煩的眼神是什麼?他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抗拒,以及離開時的落寞,但是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他卻猜不到。

他原本以為克拉拉在他眼裡已經沒有秘密了,沒想到現在居然再次讓他看不透了。

至於他現在這個心情是什麼?失落?還是別的……

他為什麼會有這個感覺?

過了一會兒,夏洛克在公寓裡等來了許久沒見的雷斯垂德,這位探長很久沒來拜訪他,原因之一是夏洛克現在是個名人了,找他的人太多,他還不一定見,雷斯垂德心想,他幹嘛要來自取其辱?

不過這回事情可不是自取其辱這麼簡單了,他幾乎是一路跑上樓,喘著粗氣帶來了東西。

嗯,先讓夏洛克變得火起來的是華生的博客,他的博客裡第一篇博文的點擊量居高不下,正是那篇「粉色研究」,在這篇博文中,那支至今沒發現的受害人的手機被雷斯垂德帶來了。

「叮鈴鈴鈴……」

這個鈴聲很刺耳,還沒等雷斯垂德解釋,手機就迫不及待地登台亮相了。

雷斯垂德只好閉上了嘴,把手機遞給夏洛克,另一邊用自己的手機打字。

夏洛克接過電話:「喂?」

雷斯垂德把手機遞給夏洛克——「這是粉色研究受害人的手機。」

夏洛克看了他一眼,然後把手機還給他,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女性抽泣著說:「你好,福爾摩斯先生,看到短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