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謹給鄭叮叮買了藥膏,囑咐她今晚不要洗澡,疤痕不要沾水,塗抹藥膏後別穿內衣睡覺。
鄭叮叮下車的時候問了一句:「要不要上去吃飯?」
寧為謹略思考了一會:「不了,我回去後還有工作上的問題要處理。」
待鄭叮叮纖細的身影消失在電子門後,寧為謹收回目光,垂下眼睫,看著自己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再緩緩鬆開,心底的那點躁意迅速地蔓延開來,他拉開收納格的蓋子,找到煙盒,取了一根煙,停頓了一會後狠狠地折斷。
他靜坐在駕駛座上,整整五分鍾後,平息了那點突然竄起來的異樣,啟動車子離去。
鄭叮叮草草地做了一碗速食餛飩,草草地吃完,正收拾桌子,手機響了起來。
竟然是大貓的來電。
「叮叮,我是大貓,老大這兩天病了,燒得厲害,但他死活不肯去醫院,你勸勸他成嗎?」
大貓口中的老大指的是陳珣。
「他為什麼不肯去醫院?」鄭叮叮問。
「誰知道呢,大概是心情不好鬧別扭。」大貓輕輕歎了口氣,「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有多倔,反正我勸不了他,但也不能看著他被燒壞腦子,想了想只能來找你了,你的話他還是願意聽幾句的。」
鄭叮叮遲疑,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大貓。
大貓直接替她做主了:「我來接你吧,算是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十五分鍾後,大貓的車停在鄭叮叮的公寓樓下,鄭叮叮出來的時候,大貓笑著對她招手。
說起來,鄭叮叮和大貓也很久不見了,陳珣不在公司的幾個月,公司的管理,營運和決策都是大貓做主的,大貓忙得像陀螺一樣,也沒時間和鄭叮叮聯系。
「叮叮,很久不見了,你又漂亮了不少。」鄭叮叮一上車,大貓立刻恭維道。
鄭叮叮客氣地笑了笑。
大貓一邊開車一邊和鄭叮叮閒聊,聊了一會後話鋒一轉:「叮叮,你交男朋友了啊?」
鄭叮叮沒否認:「對。」
「真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你就名花有主了。」大貓的語氣有些探究,「那估計以後你沒什麼時間和我們一塊出去玩了。」
鄭叮叮沒接話。
「還有老大。」大貓的聲音拖了拖,「說實話,他對此挺難過的。」
大貓是個聰明人,長久以來,他都清楚鄭叮叮對陳珣的感情,但出於對陳珣的考慮,他沒有推波助瀾,大多時候裝作不知道。
「他這個人吧,有時候特別後知後覺,一方面是工作太忙了,沒時間停下來考慮自己的事情,另一方面是以前和溫梓馨的那段,他在那段感情裡受了傷害,就變得有點不相信女人,但不表示他這個人是沒感情的。」大貓趁機瞟了一眼保持安靜的鄭叮叮,「叮叮,你懂嗎?」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
大貓表情有些訕訕的,笑了笑後說:「老大他對你一直是有感情的,真的,這點我可以保證。這幾年,他身邊除了你也沒有別的女生,他工作之外的吃喝玩樂不都是只找你的嗎?至於溫梓馨,經過這事後,老大自己看清楚了也和她說清楚了,他們之間真的結束了。」
「所以,你話裡的重點是因為他和溫梓馨結束了,他才願意和我開始,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大貓立刻澄清,「其實他早就沒在想溫梓馨了,這一次跑去照顧她只是因為……男人最後的的那點責任。如果溫梓馨出了事,他完全不聞不問,不去幫忙,那他也太沒人情味了,你也不希望他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吧。」
在有點大男子主義傾向的大貓看來,於舊愛有困難的時候,及時伸手救援是一個偉岸的男人該有的責任,何況溫梓馨這個舊愛和陳珣牽扯很深,她甚至為陳珣掉過一個孩子,於情於理,在大貓眼裡,向來英明睿智,有擔當有能力的老大不該置之不顧。
「我覺得你這麼大方,善解人意的女人應該不會和他計較這點。」大貓說,「對吧?」
鄭叮叮沒說話,直接轉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大貓自覺沒趣,不再多言。
到了陳珣的公寓,大貓拿出鑰匙打開電子門,帶著鄭叮叮上去。
穿著居家衣的陳珣正坐在沙發上喝水,聽見開門聲,抬頭一看,大貓身後站著的是鄭叮叮,眼眸劃過一抹訝然:「叮叮?」
「誰讓你不肯去醫院,我只好請叮叮來勸你了。」大貓解釋。
陳珣放下水杯,合上手裡的文件,微笑地說:「哪有那麼嚴重,吃點藥就好了。」
「都燒了兩天了,吃藥有個屁用啊,趕緊的,叮叮,我去找根粗繩子,我們一塊將他五花大綁,抬他去醫院!」
陳珣收斂微笑,黑眸直視鄭叮叮,若有所思。
「還是去醫院吧,身體比什麼都重要。」鄭叮叮說。
「好,等一會,我去換衣服。」陳珣答應了,直接起身回房換衣服。
「我說吧,只要你來勸老大,他會聽你的。」大貓說,「可憐我說了他兩天,浪費了一堆口水。」
三人一起坐電梯下樓,狹小的轎廂裡,陳珣就站在鄭叮叮的右側,兩人貼得有點近,隔著陳珣黑色的亞麻襯衣,他皮膚的熱溫若有若無地傳遞到鄭叮叮肩膀和後背。陳珣偶爾咳一身,鄭叮叮抬頭,對上他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微微一怔,他唇角露出一點漣漪。
「謝謝你來看我。」陳珣微微低頭,在鄭叮叮的耳畔說。
大貓悄悄地笑了一下。
「朋友嘛,應該的。」鄭叮叮淡淡地說。
她不能去看陳珣的眼睛,也不能正視陳珣的五官和微笑,她很害怕會出現別樣的感情,譬如留戀不捨。
到了最近的一家社區醫院,醫生給陳珣測了體溫,抽血後給他開了兩瓶水。
陳珣輸液的時候,大貓接了一個電話,說是朋友需要用車子,他趕過去幫忙,於是只剩下陳珣和鄭叮叮兩個人。
晚間的輸液室裡病人不多,格外安靜。
鄭叮叮低頭玩手機,陳珣坐在椅子上,側頭看她。
「玩什麼呢,這麼投入?」陳珣湊近看了看鄭叮叮的手機,見她在玩很無聊的貪吃蛇,不由地笑了,「還不如和我聊天。」
鄭叮叮收起手機:「你這個時候應該少說話多休息。」
「我哪裡有那麼嬌弱。」陳珣說,「根本沒什麼大礙,我只是不喜歡來醫院,來醫院就任由醫生和護士擺布,這樣的感覺不好。」
他向來習慣操控一切,主掌大局,不喜歡反著來。
「那就好好保重身體,平日裡不要太拼;你如果整日熬夜工作,身體不可能不壞的。」
陳珣低笑了一下,意味深長道:「你還關心我,我很開心。」
鄭叮叮很自然地低了低頭,平靜地說:「我是處於一個普通朋友的立場對工作狂的你一點建議。」
「叮叮。」陳珣的聲音有些啞,眼眸卻很清亮,「你怎麼一直不敢正眼看我。」
……
鄭叮叮的心陡然加速了一下,下一秒,陳珣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聲音帶著引導的情緒:「幹嘛,你害怕我啊?」
「沒有。」鄭叮叮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眼眸,輸液室的光太亮了,他的一雙眼睛此刻看來像是雪地裡的兩顆潤澤的烏珠,「我沒害怕你。」
「我最近的確都沒有停下來休息過,因為不想出去玩,在家也是閒著,還不如工作。」陳珣說,「我突然意識到,好像除了工作自己也沒別的事情可做了,無趣極了。」
「你可以和朋友聚一聚,聊聊天,出去吃飯,唱歌和打球。」鄭叮叮給出建議。
「如果我約你呢,你會出來嗎?」
鄭叮叮沉默。
陳珣唇角的笑紋深刻了一些,低聲有些促狹:「看,你一直躲我,不接我的電話,不理會我在qq的留言,更別說約你出來,你一定會找各種理由,對我唯恐避之不及。」
「我沒有。」鄭叮叮想了想說,「你知道我交了男朋友,所以……」
「男朋友?」陳珣的聲音變得嚴肅,「我記得你上次只稱是觀察期的男性朋友,而不是男朋友。」
「有什麼區別嗎?至少我現在和他相處順利,會一起聊天,吃飯和看電影。」
「是那天酒吧裡走過來找我打牌的男人?」他記得那個男人,對方的眼神讓他非常不舒服。
「嗯。」
「他條件是不錯。」陳珣面無表情地說,「不過,你和他認識沒多久吧,你真的了解他的人是好是壞,適合不適合你?你就如此匆忙地開始和他約會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現在男女認識的方式就是相親,見面之前彼此都不認識,別說了解了。」
陳珣鬆開手,放回腿上,目光直視前方,慢慢地說:「我承認自己不喜歡他,也不想輸。」
「你只是男人的征服欲在作祟罷了。」鄭叮叮無所謂地笑了,「如果我沒有找他,還是孑然一身,你回來後不會對我說那些話,和我的相處模式和以前一模一樣。放心,你不會輸給誰的,感情裡本來就沒有輸贏這回事。」
陳珣打開手掌,垂下目光看自己掌心縱橫,深刻的掌紋,一字字地說:「不是,我說的是我不想將你輸給任何男人。」
他再次轉過頭來,離鄭叮叮越來越近,削薄唇幾乎是貼著她的耳垂邊緣:「你,明白嗎?」
鄭叮叮怔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你不用撒謊,我很清楚你喜歡的是誰。」陳珣的目光輕而堅毅,「否則你不會陪我這麼長時間。」
鄭叮叮穩住心神,克制自己的情緒,反問:「你就那麼篤定我這輩子就只喜歡你一個男人?」
「我不能篤定,我沒那麼自大。」陳珣垂下眼眸,伸手輕撫鄭叮叮的發尾,「不過,我至少是你花時間最長的男人,不是嗎?」
溫梓馨情緒波動的時候,曾厲聲質問過他:「那個鄭叮叮一直在覬覦你,你不知道嗎?否則她大學四年為什麼不交男朋友?追她的男生也不少,他們都不差,但她為什麼一直故作矜持,挑三揀四的,因為她盯著的始終是你,她一直想著趁虛而入,陳珣,你現在說你不知道她存的那點心思,一定是假的。」
……
如果溫梓馨的猜測屬實,鄭叮叮等了他不止三年。
「不是。」鄭叮叮表情冷然,飛快地否認了陳珣的想法,「我並沒有在你身上花那麼長時間,你也不必因為這個而對我‘負責任’。」
「不是負責任,而是我的需求。」陳珣靠在鄭叮叮的肩膀上,清醒地看著輸液室的天花板,「我發現沒有你在身邊,生活太無趣了,我很懷念和你一起輕鬆,快樂的日子,我現在確定那是我需要的。」
「為什麼你現在才說?」鄭叮叮側頭,看著他的臉,「你為什麼不找那幾年裡的任意一天對我說呢?你現在才說,我無法肯定你突如其來的感情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也不能答應,因為我有……我有男朋友了。」
陳珣蹙眉,猝不及防,沉聲地咳起來。
「如果你有半點珍惜過我,喜歡我,你不會到現在才開口。所謂的工作忙,無法從上一段感情走出來,這些都不是重點。」鄭叮叮說,「重點是你對我的感情很淺淡,我對你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罷了。」
「那個醫生呢?他對你的感情就是深刻了?」陳珣迅疾反詰,「你怎麼能確定對他而言,你不是可有可無?歸根到底,你們才認識多久?」
「我和他的確認識時間很短,談不上深刻的感情,但是我和他在一起會很純粹。」
「純粹。」陳珣的笑意很冷,「純粹找個條件不錯的男人結婚,生子,你是這個意思?」
「這是所有女人追求的目標,有什麼錯嗎?」
陳珣騰出一只手,按住鄭叮叮的後腦勺,將她的頭轉過來,逼迫她看他那雙深不可測,永遠琢磨不透的眼睛:「叮叮,別拿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來懲罰我,你會後悔的。」
「我沒有懲罰你,這是我自己的選……」
「別撒謊。」陳珣硬聲打斷她,「你這麼久都不去交男朋友,偏偏在我不在身邊的這段時間認識了一個男醫生,用他來拒絕我,我會不清楚你的想法,」他猶豫了一下,吐字清晰,「以及你的意圖。」
「我的意圖是什麼?」鄭叮叮冷靜地反問。
陳珣的手掌下移,修長的手指按在她的後頸,那柔膩的肌膚令他留戀不已,他不禁輕歎了一聲,眼神更直接:
「我已經清楚自己的想法,我會親自追你。」
原來在他看來,她的意圖是逼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思,做出決定和付諸行動,給予她尊嚴,身份和承諾,和那些在感情裡欲擒故縱,善於鑽營的的女人沒有區別。
她鄭叮叮在陳珣眼裡,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