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寧小毛出生後,寧為謹察覺這個小胖子分走了鄭叮叮大半的注意力。對此,他的心情不是那麼愉悅。
比如此時此刻,鄭叮叮坐在上逗懷裡的寧小毛。寧小毛咯咯地笑個不停,揮舞著手臂,嗷嗷叫個不停,看起來很快樂。
寧為謹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坐下,伸手抱過寧小毛,溫和地說:「你要累壞媽媽了,來,爸爸抱。」
寧小毛正和媽媽玩得很開心,突然被打斷,落入一個硬邦邦的懷抱,本能地不怎麼開心,噘起了嘴巴。
鄭叮叮笑著拿起手搖鈴,繼續逗著寧為謹懷裡的寧小毛。
寧為謹發現她的目光一直鎖定在寧小毛身上,完全忽視他這個龐然大物。為找存在感,他口吻自然地提議:「明天是週末,把他帶去外婆外公家玩一天吧。」
鄭叮叮順了順寧小毛頭頂僅有的一撮毛,溫柔地看著他:「難得週末,還是一家人在一起吧,早上我給小毛洗個澡,下午再帶他出去玩一會兒。」
寧小毛一聽又樂了,咯咯笑個不停。
寧為謹面無表情,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將寧小毛試圖轉過去和媽媽撒嬌的身體再轉回來,逼他看向自己。
寧小毛扁了扁嘴巴,十分委屈的模樣。鄭叮叮看出了他的不開心,小心翼翼地從寧為謹懷裡接過寧小毛,體貼地說:「還是我來抱人吧,你去做自己的事情,這裡我來搞定。」
寧為謹起身,走出房間,眼眸滑過一抹細微的不悅。
自從有了寧小毛之後,他在老婆心中的地位一再下降,到了現在熟視無睹的地步。
他怎麼能容許?
吃完晚飯,鄭叮叮哄寧小毛入睡後依舊坐在嬰兒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連寧為謹走過都沒有察覺。
寧為謹咳了咳。
鄭叮叮轉過頭,豎起食指貼在唇上示意他累一點。
寧為謹俯身,雙後落在他腰上,輕聲說:「讓他好好睡覺,你跟我出去。」
出去後,鄭叮叮正準備整理寧小毛的玩具,寧為謹及時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什麼事?」鄭叮叮狐疑。
「叮叮,明天還是將孩子送去你爸媽那裡,我們可以有時間做一點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我們要做什麼別的事情?」
「我們可以做很多別的事情,重心不應該是放在孩 子身上。」寧為謹說。「你沒有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的注意民力完全在孩子躺在,甚至不理會其他的事情?」
鄭叮叮恍然大悟,揶揄他:「你不會是在吃寧小毛的醋吧?沒那麼幼稚吧?」
寧為謹眼眸一頓,隨即笑容光風霽月,語氣更輕描淡寫,「我怎麼可能吃他的醋?」
「我想也是。」鄭叮叮點頭,不由得打了個哈欠,「陪寧小毛玩得好累,我現在去洗澡,然後上床睡覺,你去書房看看書吧。」
寧為謹:「……」
鄭叮叮睡得迷迷糊糊,感覺身邊的動靜。寧為謹上了床,溫熱的胸膛貼在她的後背,伸手環住她的腰,甚至,彷彿在耳畔說了句話。
***
隔天,鄭叮叮陪寧小毛在家裡玩,寧為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書,心想,他的二人世界計畫竟然以失敗告終了。
小小的寧小毛笑著爬到寧為謹的大腿邊,猛地抱住他華麗的大長腿,撒嬌地喊著「粑粑,粑粑」。
寧為謹放下書,將玩得滿頭大汗的寧小毛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膝頭,輕輕地搖晃,讓他「坐木馬」。
寧小毛開心地嗷嗷叫,鄭叮叮趁機拿出相機給他們父子拍照。
拍完照,寧小毛伸手抓起沙發角落的一個塑料杯,頑皮地丟在地上。
寧為謹見見狀立刻批評他:「說了多少次了,不可以丟東西。」
聽出爸爸言語中的不滿,寧小毛一愣,轉了轉眼睛,不敢有反應,片刻後慢吞吞地收回髒兮兮的手,放進嘴巴裡吃。寧為謹又撥開他的筆,「也不可以吃手指頭,我和你說過六次了,怎麼不聽話?」
這一回,寧小毛扁了扁嘴巴,猛 地大哭起來。
正在調試相機的鄭叮叮聽到哭聲,立刻放下相機,轉過身快步走過來,抱過寧小毛哄,順便嗔怪寧為謹:「你幹嗎總對他那麼凶?他會害怕的。」
「規矩是一定要有的,否則有一天他會無法無天。」
「哪有那麼誇張?小毛又聰明又聽話,只是偶爾會調皮。」鄭叮叮微笑,「你呀,總是擺父親架子,一點也不可愛。」
寧為謹的腦海無限循環一句話:你一點也不可愛,你一點也不可愛,不可愛,不可愛,不可愛……
很好,他雙手交疊,冷靜地看著他們母子在轉圈,片刻後起身,上樓回書房。
中午,寧為謹臨時接到醫院的電話,通知他過去接手一台手術。他出門的時候,眼角餘光看見鄭叮叮和寧小毛坐在玩具地毯上嘻嘻哈哈的,那畫面溫暖動人,竟然讓他有些不捨。但是想到等待救治的病人,他沒有再多作片刻停留。
因為是一台乳腺癌根治手術,患者年齡超過六十歲,難度和風險都很大,手術持續到晚上十點。
寧為謹下了手術台,回辦公室的途中,值班護士和他打招呼:「寧教授,週末還忙到這麼晚。」
寧為謹點了點頭,淡淡的「嗯」了一聲,順便拿出口袋的手機查看。
沒有一條未讀短信。
他利落地收回手機,快步回辦公室,走到門口,腳步一滯。
明暖的光線鍍在辦公室桌後的女人身上,勾勒出她熟悉的柔美線條。
「叮叮?」他低聲喊道。
鄭叮叮轉過來,對他懶懶地揮了揮手,「下手術台了?」
「你來多久了?」
「沒多久,我給你送來了夜宵。」
「小毛呢?」
「送去他外婆家了。」
寧為謹點了點頭,心底的動靜越來越明顯,似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疲倦一掃而光,只感覺溫暖又愜意。
正巧,其他幾個醫生也陸續下了手術台,看見寧太太來了,紛紛打趣道:「結了婚的男人真幸福,羨煞我等孤家寡人。」
鄭叮叮很大方地拿出隨身的滷味、米粉和糕點,請辦公室的醫生們吃。餓了很久的醫生們也不客氣,很快就把吃的搜刮得一乾二淨。
寧為謹落座後,一旁的鄭叮叮打開保溫桶,將燉好的熱湯倒在碗裡,遞給他,「這是特地給你燉的。」
「你怎麼突然想到來醫院?」他以為她要陪孩子一整天。
「因為你太辛苦了,需要喝湯補補身體,」鄭叮叮眨了眨眼睛,湊過去,貼著他的耳朵親暱地說,「還有,你是不是在怪我這段時間冷落了你?我得用實際行動表示,我才沒有呢。」
他優雅地喝口鮮甜的黑魚湯,坦然自若的問:「那今晚回去只有我們兩個人?」
「嗯。」
「沒有人打擾,那就可以做我們最喜歡的事情。」
鄭叮叮的臉被他說紅了,覷了覷周圍的幾個醫生,幸好他們忙著吃東西,沒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他伸手捶了捶他的肩膀,「你不累嗎?忙了整整九個小時,回家還有力氣做別的?」
他將魚湯一飲而盡,半滴不剩,轉了轉碗,說:「喝了太太的營養滋補湯,我怎麼可能沒有力氣?相反,精力充沛,正擔心沒處使。」
「……」
這晚,寧氏夫妻回房後一起泡了澡,在陽台做了親密的事情,精力充沛的寧先生讓寧太太求饒不休。結束後,寧先生抱著寧太太回房,安置她睡下,自己又去衛浴間沖了一個涼。洗完澡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徑直去書房,關上門,打開筆記本,翻出一個文檔,默默品讀。
這個文檔是從鄭叮叮的筆記本電腦裡偷偷拷貝下來的。某次鄭叮叮的電腦系統崩潰,求助於寧為謹,寧為謹幫她搞定後,無意中翻到了她的日誌,看到滿屏自己的名字。
所有的文字都是她在他進修的十一個月裡寫的。
此後,他會時不時地翻開回味。
10月1日:寧為謹這個渾蛋!渾蛋!渾蛋!
11月10日:既然分手了,我不會再繼續想他,我保證今天是最後一次提他的名字。
11月11日:為什麼寧為謹不聽我的解釋?我發給他的短信他到底看了沒有,我寫得清清楚楚,他有沒有理解力?
12月25日:今天聖誕節,沒有下雪,外面的世界一片霓虹閃耀。很多朋友熱熱鬧鬧地去吃聖誕大餐,看電影,筱瓊也和男朋友去約會了。我一個人在街頭閒逛,吃了一隻冰淇淋,買了一張賀卡,寫了幾行字,又覺得沒意思,將賀卡丟進了路邊垃圾箱。寂寞是可恥的,我才不會承認。
1月1日:新的一年,願我愛的和愛我的人一切都好。PS:我依舊在想寧為謹這個渾蛋,怎麼辦,是不是無藥可救了?
2月7日:日復一日的重複勞作讓我覺得很厭倦,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對設計的信心越來越低,我還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設計師嗎?我有沒有忘記當初的理想?又或者這只是單純的職業倦怠?
3月2日:體重一直上不去,老媽快急死了,逼我去看中醫。中醫大夫說我是「思慮過多傷脾」,原來思慮和脾胃是有關係的嗎?寧為謹那個渾蛋真是害人不淺。
4月6日:去年這個時候,我生了一顆纖維瘤,去醫院檢查認識了一個渾蛋醫生,他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到現在還讓我鬱鬱寡歡……
5月7日:說起來我是個挺失敗的人,活到這個歲數才談過一次真正意義的戀愛,還沒有成功。也許不是他的錯,也不是我的錯,錯在我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一起時間長了會有很多問題出現,而這些問題我沒有能力解決,如果時間回到他趕來Y市的那天,我會選擇和他回去嗎?我不知道,很迷惑……算了,誰讓這個世界從沒有如果,留給我們的只是結果。
6月12日:今天又去非書店坐了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那條小路,想起那天我躲在樹後,看著寧為謹一步步離開,從頭到尾都不敢喊他的名字,後來我無數次後悔。
7月1日:每次上QQ,看到璇璇在線都忍不住想問她寧為謹在紐約生活得怎麼樣,又不敢多問,因為害怕聽到他和舒怡然在一起的事,只要想到會那樣,我就嫉妒。
……
寧為謹將鼠標拉到頁面最底部,停頓了許久,關閉了文檔。
他離開書房,回到臥室,藉著暖黃色的小燈,安靜地垂眸看著枕邊人的睡顏。
其實在沒有她的十一個月裡,她的那些情緒他何嘗沒有過?
思念、憂慮、難捨、嫉妒、又愛又恨……那些他都會會過。
他可以看淡一切,唯獨在她這裡,他放不下。
唯一慶幸的是,她比他勇敢,願意回頭到他的身邊,成國他的太太。
他俯身,溫柔地在她的臉頰上印上一個吻。
如果沒有她,他的生活依舊順風順水、循規蹈矩,依照計畫前進,沒有意外地走到終點,完全在想經象之中。
那就太無趣了,他也永遠不會知道那些關於愛情的一切。
幸好她闖進他的生活,遮住他的星光。
作為回報,他能做的只是在餘生一心一意對待她一個女人,照顧、愛護她到老。
他輕輕擰滅了燈,上了床,和她依偎在一起,和無數個過去、明日的夜晚一樣。
星光璀璨,溫柔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