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恬想假裝不在家,可那執拗的門鈴聲一直響個不停,她打開水龍頭抹了兩把臉,又抽了張廚房用的紙巾直接擦了擦臉,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箱,出去開門。
從貓眼看到是駱峻,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門,「你怎麼來了?」
駱峻看她眼睛紅紅的,心裡一驚,「哭過?」
「不是,剛才弄辣椒的時候辣到眼睛了……」她還沒把蹩腳的理由說完,駱峻突然把站在他身後的一人給提溜到尚恬面前。
很嚴肅的,駱峻對著時遇說,「跟她道歉。」
尚恬先是怔愣,隨即明白時遇應該把肚子怎麼受的傷跟駱峻說了。
時遇喃喃道,「尚恬對不起,我酒品不好,你別生氣……」
本來沒事的,他這麼一說,她更難受了,眼淚不受控制的躥上了眼圈。
她轉身,沒做表示,看著像是還在生氣,其實只是怕他們看見她哭了而已。
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變的那麼矯情了。
駱峻看尚恬的背影一顫一顫的,顯然還委屈著呢,也不知道時遇這混蛋昨晚到底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情,是不是怕自己罵他所以沒全告訴自己。
時遇也是真驚了,他承認昨晚自己有點借酒裝瘋,調戲了尚恬是他不對,可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吧?他屁顛屁顛的跑到尚恬身後,厚顏無恥的問她,「要不我給你跪著回話?你怎麼了啊?受什麼委屈了?」
尚恬最後一點憋屈都隨著眼淚流沒有了,她吐了口氣,「沒事,你們坐吧,我給你們做水煮牛肉吃。」
說完不再理會那兩人,自己跑去廚房料理食材了。
駱峻踢了時遇一腳,低聲問他,「你特麼到底對她幹什麼了?」
時遇嘴一撇,「真沒幹什麼,就問了句她要不要跟我處處,挨了一拳我就趴地下了,啥事都沒干啊!」
駱峻又補了一腳,清晰的腳印在時遇的西裝褲上無比顯眼。
踹完了時遇,駱峻走到廚房門口去看尚恬,尚恬看了他一眼,沒出聲,顯然是也不想搭理他了。
駱峻心裡挺不是滋味的,覺得是他讓時遇攪進了尚恬的生活的,本來十七歲「早戀」那事也就是尚恬媽嘴上掛著說說的,結果他生生的把當年的混小子、現在的臭流氓又給尚恬介紹認識了,破壞了尚恬原本的平靜,還害她那麼委屈。
他頭一次見尚恬哭,心裡說不清什麼感覺,就是覺得對不起人家姑娘,好像昨晚上調戲她的那個混球是他似的。
他倚著門框,看小姑娘一片一片的往鍋裡夾牛肉、滑散,看著她撈出肉來一層層的撒辣椒面、大蒜沫、花椒面。
熱氣騰騰的一大碗肉,她端給他,輕聲說,「你們吃去吧。」
駱峻接過,想安慰尚恬什麼,又不知怎麼開口,端著碗放在了飯桌上。
四點鐘不到,吃晚飯還有點早。
駱峻拿了雙筷子,沉默的坐在飯廳裡吃肉,一片片的,汗流的酣暢淋漓,時遇就蹲在一旁看,也不敢說想吃。
吃的乾乾淨淨的,駱峻總算找到能跟尚恬說話的理由了,端著碗進廚房去洗,順便把尚恬之前盛材料的盤子也給刷了。
他開口,「上次那個煎餅精的故事寫完了麼?寫完給我瞅瞅啊,我還挺感興趣的。」
尚恬微微笑,「你甭沒話找話,我好了,剛才就是情緒累積到一個點了,不宣洩出來心裡難受。你別罵時遇了,他的事我沒往心裡去,就是家裡給的壓力太大了,可他們也是替我著急,是好心,我不怪他們。嗯,我誰都不怪,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不夠好吧。」她自嘲了一下,「嗯,可能是臉太大了?」
駱峻手上還沾著水,他轉身,就是她的背。
雖然說著沮喪的話,可她動作一點兒都不停頓,行雲流水的做著啤酒魚,駱峻隱約有印象好像是自己昨晚跟她說要吃這菜。
鯉魚買的時候師傅已經給處理過內臟了,尚恬把魚洗乾淨後坐鍋點火,將魚簡單的用油煎了一下,然後加入蔥、姜、辣椒、醬油、雞精等調味品,放了半罐啤酒又加了點水,大火燜至開鍋後加西紅柿,最後淋香油出鍋。
尚恬就是這樣的人,明明自己也有委屈,可應了別人的事總會先去做,哪怕做的時候含著氣。
有點包子,有點聖母,可駱峻得承認,這樣的姑娘挺讓人心疼的。
尚恬微轉頭對駱峻說,「這個草莓紫薯球好做,就是把煮熟的紫薯壓成泥,然後取糖水醃過的草莓塞進薯泥裡揉成球,最後再把球往撒著椰蓉的面板上一滾就行。你看看,以後自己在家想吃了也可以做。」
駱峻看了她背影半天,手上的水都風乾了。
他往前一步,在尚恬轉身的時候展開雙臂。
尚恬疑惑的看他。
他直接把人按進自己懷裡,手拍她腦袋,「尚恬,你要相信你特別好,因為我這個人挑朋友標準特別高,我都覺得你好,你就肯定是真的特別好。」
尚恬頭埋在他胸前,小小的掙扎了一下,可駱峻手勁兒挺大,沒掙動。
她吐槽,「就看外邊站著那位你朋友,我真沒看出來你條朋友眼光高。」
駱峻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按她腦袋的手滑下去又拍了拍她的背——一個極具安撫性的動作。
他鬆開懷裡的人,鬱悶的說,「外邊那個是個意外。」
尚恬不知道是不是跟笑點低的人呆久了自己笑點也會被拉低,反正這句不好笑的話讓她心情突然好起來了,連帶著滾薯球的速度也快起來。
駱峻又用手沖了沖手,幫著她一塊兒滾,滾了一會兒,突然特別正經的跟她說,「還有,不是跟你說了你臉不大麼,從我這個角度看,正經的瓜子臉。」
「對對對,從我這個角度看也是瓜子臉!」時遇在外邊蹲的時間太長,有點無聊的進廚房來找兩人。
尚恬看著時遇那討饒的表情,心裡所有的疙瘩都釋懷了。
**
似乎是因為被駱峻看見過自己失態的樣子,尚恬跟駱峻的關係反倒更隨意了一些,和他說話的時候也不叫「駱老師」了,沒事還指使一下這個「飯友」去超市給她帶點調料。
週一的時候又訪談了一個男志願者,依然是有償的,不過這次的酬勞居然是限量版的手辦……
尚恬把那個醜的要命的哥斯拉交給志願者時,還跟駱峻感慨了句,「小秦拉人的花樣真夠多的,你還是早點把她調回咱們課題組吧。」
駱峻用鼻子「哼」了一聲,沒明確回復。
志願者把手辦收好以後,沖兩人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叫海洋,干網站前端開發的。」小伙子笑了笑,「幹我們這行的一般沒空找女朋友,應該說幹什麼都沒空,時差混亂,休息時間也不多。」
「不過我有女朋友,是入行之前就有的。更確切的說,算是我的『小童養媳』,嘿嘿嘿。我們倆從幼兒園就認識,後來小學初中高中一直一個班,那種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彼此十分瞭解,我初中追女孩兒的時候她還替我送過情書呢。大學的時候我倆在不同的城市上的學,也是分開了以後才發現居然有點不適應。」
「她大一上學期還沒結束的時候跑去我的學校找我玩,複習周直接在我那邊和我一起複習的,直到要考試了才回去,上火車的時候還哭哭咧咧的。就在站台上,我突然發現,我對她的感情好像不止是發小那麼簡單。」
「寒假回家的時候,我約她出來玩,那種感覺越來越不對,因為以前我喜歡叫一群人出去,可是那個假期我基本上每次都是單獨約她出來。直到放完假又回了學校,見不到她我又開始想的時候,我才確定,我這是喜歡她了。」
「反正最後就是發現她也喜歡我,我倆就好了,因為城市離得不遠,上學的時候基本上每個月都會見一兩次,假期更是天天呆一起,也不覺得多累。畢業以後她考來北京繼續讀研了,我就負責掙錢養她,反正到目前為止,我倆感情一直很好。」
很簡單的故事,海洋帶著他的哥斯拉離開的時候,尚恬望著他的背影一陣羨慕。
飲料還沒喝完,駱峻坐在那裡一邊喝一邊跟尚恬分析。
「一般把海洋這種情感建立方式稱作『舊情相愛』,它是指情侶兩人從小就認識,青梅竹馬那種,童年的友誼這個『舊情』慢慢轉化為男女之間的情愛,於是建立起了愛情,舊情轉換這個過程是關鍵。這種轉換一般是漸進的,潛移默化的,在你沒有意識之間就完成了轉換。所以當你發現兩小無猜變得有所猜疑了,無拘無束變得羞澀侷促了,說明轉變已經開始。」
尚恬拿筆記下來,寫完最後一個字以後發了下呆,然後問駱峻,「你看,我跟沈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