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多人來看,這十分之四的君主,知道得天下後還需治理天下,已經是識大局的明君,但以我看來,要當天下之主,只有這麼一點見識,是遠遠不夠的。」烈中流話鋒一轉,目光停駐在一株剛剛抽出嫩芽的小苗處,停下說話。
「那個……」鳳鳴轉頭瞅容恬一眼,回過來看烈中流,虛心請教道,「依丞相的意思,怎樣才算有遠見的君主呢?」
烈中流沉默許久。
半晌,他才歎道,「要鳴王周遊列國,此舉確實危險,連我也不敢擔保鳴王絕對不會遭遇任何事故。但如果鳴王不這樣做,我為鳴王量身訂制的大計就無法施展,鳴王的作用無法發揮,到頭來,所謂我能讓天下一統的過程大大縮短的話,都將成為空談而已。」
這個人思維如天馬行空,剛剛說到天下之主需要具備的見識,一下子就無頭無腦地跳到了鳳鳴周遊列國的事上,聽得所有人如墜雲裡霧裡。
幸虧眾人已經對他有所瞭解,知道他謀定而後動,看似隨意的行為,其實大有玄機,都靜待他繼續說下去。
鳳鳴非常乖巧地給他一個話頭,「周遊列國這個任務,和丞相剛剛說的遠見有什麼關係呢?丞相可以先把治天下和取天下的那個事說明白嗎?」
不要怪他頭腦簡單。
實在是烈中流頭腦太複雜了,說話一個圈子繞一個圈子,可憐他鳴王的筋全是直的,彎都彎不過來,何況還要繞上十個八個圈子。
「治天下,比取天下難,這個相信大王和鳴王都明白。」烈中流淡淡道,「但是治天下,需在取天下之前就做好準備,這一點,大王和鳴王想過嗎?」
眾人心中一動。
容恬更是露出認真聆聽的神態。
「人人都知道,戰亂一起,必將生靈塗炭。其實塗炭的何止生靈,萬物都會遭遇橫禍。十一國百年來的精髓,極有可能被毀之一旦。各種典籍、兵法、藥方、禮樂、民間秘技,這些經年流傳下來的文化,大部分都會在戰火中消失,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令人痛心不已。」
烈中流此刻已經不復剛剛在前廳處的強硬倔強,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和暖宜人,像講故事似的緩緩道,「例如北旗,有一個叫孫夢的人,善於種穀,一生都在鑽研土壤和穀種如何相互配合,不同的年份,不同的天氣,何種土壤應該播何種,都自有一套道理。據說他所種植的地,穀子收成總比別人多上六七成。」
「哦……」
孫夢這個名字,烈兒隨容恬潛入北旗時是聽人說過的,剛想答腔說「我也知道這個人」,忽然想起不能開口,立即用嘴掩住嘴巴,把話吞了回去。
「這樣的人,在爭奪天下的大戰中,和普通百姓沒有絲毫不同,遇上士兵,一刀殺了就殺了。但在太平天下,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鳴王可以想像一下,如果將此人保留下來,或者至少將他所琢磨出來的耕種之法保留下來,寫成書籍,日後教導其它人,天下統一後,家家糧食都多上六七成,那是多麼了不得的一件大事。」烈中流說完這番話,正巧已經繞著小池曲折走了一圈,回到剛才的假山處,便停下腳步,回顧身邊的鳳鳴。
「我明白了……」鳳鳴恍然大悟道,「丞相要我周遊列國,是想我收集各國人才,為日後治理國家留下各項技藝的傳人?」
心下大為感動。
烈中流不愧是烈中流,其高瞻遠矚,天下少有,難得的是他不但重視兵力和天下的歸屬,而且也非常重視天下的文化。
統一國家而加以治理,並不僅僅是喂飽人民就行了。
偉大的王朝,必定有其偉大的文化。
經典、詩詞、禮儀、樂曲,還有各種各樣的民間技藝,這些凝結了多少代人心血和靈感才得以誕生的瑰麗文化,怎麼可以讓戰火粗暴的毀滅?
「並不僅僅如此。我請鳴王周遊列國,有三個任務,希望鳴王可以做到。」烈中流轉過身來,面對面看著鳳鳴,對他豎起三根手指,一一數道,「第一,請鳴王在所經之處,儘量收集各地典籍,各種記載民間技藝的書本,或唱詞,或書畫。有的舊本原本就不多,一經大戰,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若有身懷異技的能人,鳴王不妨以重金聘用,央他們寫下傳藝秘本,以備將來之需。」
「嗯,我明白了。」鳳鳴大大點頭。
身為一個現代人,鳳鳴對烈中流這個建議不但贊成,而且大為佩服。
想當年二次世界大戰,美國不就是首先到處去別的國家把科學家藝術家什麼的接了一大批走嗎?
科學就是力量,藝術就是能源。
到後來,美國的科學和藝術都得到大幅度的進展,更成為世界強國,這個英明到極點的遠見策略,實在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
「第二,」烈中流放下一個指頭,繼續道,「請鳴王藉此機會,為大王推廣均恩令。至於怎麼推廣,那就要鳴王自己看著辦了。」
「哦。」鳳鳴點頭應了,又撓頭起來,「要自己看著辦……」
嘿,別說他對國家大事完全不懂。
這第二點,他是非常明白的。
所謂推廣均恩令,目的就是進一步分化他國權貴和下層百姓。誰願意天生就當人下人,一旦均恩令的精神被大部分人認同,不甘被壓迫的人很可能會因為這道法令的公平性而願意追隨容恬。
當各國內部都湧動著這樣一股暗流時,只要容恬大旗一揮,說不定歷史上「揭竿而起,天下回應」的事就重演了。
「第三……」
鳳鳴感覺被握住的手微緊,抬起頭來,正好和容恬深邃幽黑的眸子對上。
大名鼎鼎的西雷王臉上少有地出現微微不安,似乎要開口說話,卻又迫於剛才答應了衛秋娘,神色間有些焦慮。
鳳鳴知道他的心思,低聲道,「你先聽丞相說完。」
「……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鳴王藉這個機會,向天下表示,鳴王是大王身邊一個可以獨立行事,有資格有魄力擔當重任,處理大事的人,而不僅僅是西雷王身邊的附庸。」
烈中流此話一出,鳳鳴頓時動彈不得。
這番話,正巧說中他心裡常常煩悶而無法解決的苦惱。
就好象心裡早就藏著一個膿包,忽然被烈中流一指戳中,湧上一種又痛又奇異的快感。
容恬抓住他的手,也微抖一下,顯然,連容恬也心中震動。
「鳴王雖然身懷奇才,又曾經提出過梯田水車等種種利國利民的建議,甚至在博間、東凡等國都大施神威,但恕我烈中流直言,鳴王在天下人的眼中,仍然不過是附屬于西雷王的一件東西而已。因為梯田水車的修建,建議是鳴王所提,著手號令舉國興辦的,仍是西雷王;而博間、東凡等事,鳴王幾乎都是被挾持而去,迫不得已之舉,並且常常需要西雷王舉傾國之兵營救。」烈中流目光射向鳳鳴,如棉裡藏針,溫和而犀利,緩緩問道,「請問鳴王,以上種種經歷中,有哪一個經歷,可以向天下人表明鳴王你是一個勇毅、果斷、英明的人?」
這個問題真是一針見血。
鳳鳴被烈中流直視,回想起自己被各國抓來捕去,活像逮耗子一樣誰想抓就抓,尷尬得不得了。
不過他為人坦白,也不會惱羞成怒,紅著臉老老實實道,「沒有。」
「鳴王想成為一個獨當一面,能夠為大王解憂排難的人嗎?」烈中流語氣越發溫柔。
「想。」鳳鳴用力點頭。
「想長成大樹,就要歷經風雨。鳴王有這樣的準備嗎?」
「有。」鳳鳴更加用力地點頭。
容恬再也忍不住,驀地發出一聲長歎。
鳳鳴與他心意相通,反握了他的大掌,轉頭看著他,咬了咬牙,滿懷期待地央求道,「我真的是應該走一趟的,你不要反對好嗎?」
容恬不做聲,濃眉鎖成一團。
「我好歹……也是西雷鳴王……」
人人神色緊張,秋藍三個侍女站在後面,手絹在掌心被揉成一團酸菜,既怕容恬點頭答應,又怕容恬搖頭反對。
答應的話,鳴王難免要冒險。
反對的話,鳴王難道真的一輩子都被大王抱著護著,關在宮裡當寵妾一樣養著?
這個丞相,提的主意真讓人兩難。
「容恬……」
容恬深深看著他,良久才道,「前面兩個理由也就算了。聽了第三個理由,我就知道你會心動。就算我硬是反對,讓你不能成行,你心裡也會不快活。唉,誰能受得了天天看見你漂亮的小臉愁眉苦臉?」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管得了什麼「不插話」的協議。
鳳鳴瞳孔頓時發亮,「那麼說你是答應讓我去了?」
容恬苦笑道,「我攔得了嗎?」
鳳鳴驚喜地叫了一聲,燦爛笑容綻了一臉,孩子般雀躍地將容恬抱了滿懷。
容恬伸手反抱了興高采烈的鳳鳴,看向烈中流,眼光無奈又苦澀,搖頭歎道,「丞相啊丞相,本王算是服了你。」
烈中流臉上毫無驕傲神色,只是淡淡問,「大王不打算反悔了?」
「本王能反悔嗎?」容恬歎氣之後,隨即正容道,「但是丞相記住了,是你將鳳鳴派出去的,日後,你也要讓他平平安安回到本王的身邊。出了一絲差錯,本王絕不饒你。」
「明白了。」烈中流躬身,不卑不亢道,「我盡力而為。」
容恬一愕。
沒想到他如此嚴肅地警告,卻換來烈中流一句「盡力而為」。
不過轉念一想,以天下的亂局,要烈中流保證鳳鳴絕對安全,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烈中流就算說「鳴王絕對不會出事」,也不過是個空頭保證,還不如「盡力而為」實在。
他處事本來就有極大氣度,既然接受了鳳鳴要冒險的事實,也不再執意糾纏,盯著烈中流,意味深長道,「那本王,就盼丞相真的盡力而為了。」
豔陽當空,直射碧綠池水,波光蕩漾。
蝶飛苗圃,燕唱深簷。
由烈中流第一次正式主持的軍事會議,終於敲下了最後一記重音。
軍事會議結束,大家各自離去,自己去準備自己的事。
容恬鳳鳴帶著容虎烈兒子岩等人回主將府,烈中流身為計畫的總策劃者,事情更多,會議結束就立即消失了。
只有千林負責留守,不需要做臨行的準備,反而一時無事,正打算出去巡查一下城防,跨出院門時猛一轉頭,原來衛秋娘剛巧和他同路,趕緊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師傅。」
衛秋娘美是美,可惜很不喜歡笑,對千林點了點頭,淡淡問,「去巡視城防嗎?」
「是。」
「正好,我也想到處走走,我們一道吧。」
兩人便一道走。
千林因為她是「師傅」,不能不執弟子之禮,謹慎地落後衛秋娘半步。
衛秋娘既是師傅,又是女子,她不開口,千林也不好說話,兩人一前一後,就這樣悶悶走了半條街,氣氛越來越尷尬。
千林閑得發慌,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研究衛秋娘的背影上。
從後面打量,衛秋娘身形纖柔,雙肩斜落,正正式式的美人肩,如果不穿甲胄,實在叫人難以猜想這是一個城池的副將。
但舉手投足間,雖然溫柔輕婉,又暗藏一種凜然蕭颯之氣,讓人不敢褻瀆。
這種氣度,不知道是否遺傳自聲名赫赫的衛大將軍。
「你怎麼想?」衛秋娘的聲音忽然傳來。
「啊?」正在胡思亂想千林嚇了一跳,「我……我沒想……」
「關於丞相要鳴王遊歷各國的事,你怎麼想?」
聽清楚問題,千林怦怦亂跳的心總算稍微平靜。
原來問的是這個。
千林思忖了一會,答道,「丞相要鳴王到不同的國家去,所做的三件事情,確實很有意義。但是我覺得……」他猶豫地停了下來。
衛秋娘不耐煩道,「有話就說,我最討厭吞吞吐吐的人。」
「是。」千林大膽道,「這件事畢竟需要鳴王冒險,丞相想的有些不周到了。這三件事情裡面,最讓鳴王心動的當然是第三件。但從實際利益的角度來說,第三件反而沒有第一、第二件重要。而收集典籍人才,推廣均恩令,完全可以讓其它人去做,不需要讓鳴王冒這麼大的風險。
要知道,別人出了事還沒什麼,萬一鳴王有個三長兩短,大王一定會發瘋的。」
衛秋娘腳步不變,還是慢慢沿著巷子往前走,道,「你覺得第三件事並不重要?」
千林本來想說「是」,但是又覺得不妥。
衛秋娘的語氣,明顯認為他的看法不對。
衛秋娘道,「你家丞相要鳴王冒險,是因為他的目的,正是要讓鳴王好好的去冒個大險。」
千林一愣。
不是為了三件事才迫不得已讓鳴王冒險嗎?怎麼冒險卻成了目的了?
冒險就冒險,還要好好的冒險,而且是個大險?
衛秋娘不用回頭,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滿臉疑惑,用依舊冰冷的語氣道,「西雷鳴王,是西雷王的致命之處。要對付西雷王,首先對付西雷鳴王。這是各國早就形成的想法。就因為這樣,鳴王才會不斷遭到追捕陷害。你們丞相這樣做,就是要讓你家大王這個致命之處,不再是致命之處。」
「不再是致命之處?」千林喃喃,猛然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腦海裡什麼東西,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就像傷口,一直捂著,容易流膿惡化。讓它露出來在太陽底下曬曬,更甚者,忍著疼施以辛辣的猛藥,使它結痂,變成粗粗的繭子,日後反而會比尋常的肌膚更耐損傷。」衛秋娘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兩軍對陣,自己最脆弱的破綻,一定是敵人最希望尋找,然後進行攻擊的地方。不要想著怎麼隱藏這個弱點,應該想想怎麼在敵人攻擊之前,用這個弱點迷惑敵人,使用種種計策讓弱點轉為優勢,進而使敵人大吃一驚,猝不及防。」
千林被烈中流選中當衛秋娘的徒弟,當然極有天分,仔細聽著,腦子立即開始急遽運轉,雙眼發光地咀嚼著每個字,「不要想著怎麼隱藏,而是用它迷惑敵人……」
「沙場對陣,強弱無定,若弱轉強,可搏殺悍敵於一刹。」衛秋娘徐徐念罷,目視千林,籲出一口氣道,「你記住了,這就是衛氏兵法的第一條。」
容恬一行人回到主將府,烈兒因為身負解決永殷王族的重任,匆匆回自己小院準備明日的出行。
子岩本來就被命令跟隨容恬,自然不離容恬左右。
容虎被烈中流指定整理鳳鳴的蕭家財產,也需要和鳳鳴溝通,便也跟著他們到了容恬暫居的小院。
秋藍等侍女不敢擅離,一併跟了過來。
七個人跨進廳裡,鳳鳴打個手勢,眾人各自找位置坐下,都偷偷去看坐在中間的容恬。
「你不要生氣了。」鳳鳴伸手過去,覆在容恬掌上。
容恬答應是答應了,但是想起鳳鳴要去冒險,心裡難受得像貓抓似的,對鳳鳴強笑道,「我並不是生氣。你真的很想去這一趟,我心裡也明白。」
鳳鳴的手覆在他掌上,又暖又軟。
容恬把他的手握緊了,又張開大掌,定睛去看。
白皙的手指又長又美,五根白玉般,一點瑕疵都沒有。
眼前這小人兒越長越俊美誘人,連被雨淋一下都覺得心疼,怎麼捨得讓他在變幻莫測的危局中冒險?
真是恨不得立即沖過去找到烈中流反悔,偏偏又不能這樣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容恬心裡難受。
但這樣卿卿我我,明天大王怎麼出發啊?
「大王,」容虎大著膽子開口道,「鳴王既然要出發,我們是不是先做一些準備?」
子岩也猶豫地勸道,「大王也要出發往昭北……」
「本王隨時可以出發,不必另行準備什麼。」容恬被他們提醒,轉頭沉聲道,「倒是鳳鳴,既然要走,凡事都要準備妥當。秋藍、秋月、秋星,你們隨侍在旁,鳳鳴一切貼身衣物,吃穿伺候,務必盡心盡力。」
秋藍連忙站起來,代她們三人應道,「奴婢遵命。鳴王一切事情,我們都親手操辦,絕不讓別人近鳴王的身。」
「至於護衛方面……」
「丞相要我整理鳴王各地的財產,也是需要經過各國的。」容虎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在鳴王身邊,一邊護衛鳴王,一邊整理各項產業。」
容恬點頭,又囑咐道,「立即發急信,將羅登負責的蕭家大船隊召回附近的阿曼江碼頭,蕭家另有一組高手,原本是專門為周遊各地的富商保鏢的,命他們立即放棄所有生意,全部趕來護衛鳳鳴。」輕哼一聲,「丞相不是說了要大張旗鼓,前呼後擁嗎?沿路吩咐下去,有大河處,就坐蕭家最華麗的大船,前後要有數十條大船護衛;到了沒有大河處,棄船登岸,必須有大隊馬車接應。不要心疼錢,只管擺出排場,處處都要顯出王侯氣度。」
鳳鳴本來就不心疼錢,見容恬漸漸拋開愁容,為他用心謀劃怎樣出遊,而且聽起來又大船又車隊,非常有趣,不禁眼睛興奮得一眨一眨。
容恬瞧他的模樣,又擔心又好氣,對他解釋道,「排場越大,就越能引起各國注意。你的身份,潛入他國若被發現,反而容易遭人暗算,不如光明正大的去,打出你蕭家少主的招牌。希望能讓各國權貴衡量一下蕭聖師的份量,至少不在自己的地盤上把你怎樣。依我看,大規模的調動軍隊來對付你,那應該不會。」
鳳鳴認真聽他說了,乖乖點頭。
容恬的想法和烈中流是一致的。
鳳鳴大搖大擺的出現,除非相當敵對的國家如離國,否則一般的國家,絕對不敢對鳳鳴不利。
誰敢背負殺害鳳鳴的罪名啊?
如果鳳鳴在自己地盤上死了,立即要應付一個失去愛人暴跳如雷的容恬、一個劍術超凡入聖的蕭縱、再加上一個毒死人不償命的搖曳夫人,那不是把自己脖子往刀刀上送嗎?
容恬看他似懂非懂地點頭,樣子實在笨得可愛,笑著撫了他臉蛋一把,叮嚀道,「你別以為那些權貴有所忌憚,就可以萬事放心了。明槍不成,就有暗箭,你出了這個越重城,給我放乖點,隨時隨地身邊都要有一群高手侍衛護著,不要好奇心一起,就被人傻呼呼獨自騙了出去,當小兔子賣了都不知道。」
鳳鳴坐在他隔壁的椅子上,非常配合地讓他撫摸自己的嫩臉,笑道,「我才沒有那麼笨呢,你別太小看我了。這一次出去,讓你好好知道本鳴王的本事。」
他輕快的笑聲一起,沉悶的空氣頓時舒緩不少。
眾人本來都正襟危坐,現在稍微輕鬆了一點。
子岩道,「大王不要擔心,丞相不是魯莽的人,他既然敢讓鳴王這樣出遊各國,必定前思後想過很久,覺得有把握才這樣做的。」
烈兒也道,「有大王和蕭聖師這兩塊大招牌在,又有我大哥親自護著,蕭家高手團團包圍,鳴王不會有事的,大王請放心吧。等我處理了永殷的事情後,也會立即趕上鳴王的車駕,過一過周遊列國,招搖過市的癮。」
鳳鳴立即大樂,「烈兒你要快點過來,有你在事情一定更加有趣。」
正說著,忽然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
聲音到了近處,更為響亮,不知誰的腳步這麼重,仿佛要把地磚踩裂一般。
眾人不約而同轉頭看門外,都「咦」了一聲。
腳步明明只是一個人,同時出現在門外的身影卻有兩個。
一般的又高又大,如鐵塔佇立,一左一右,宛如憑空站出了兩尊門神,竟然是烈中石和烈鬥那對有趣的主僕。
烈中石右肩上,還趴著蜷起尾巴正在打盹的小秋。
他胸實肩寬,比尋常人至少大了兩圈,小秋趴在上面,位置剛好,一點也不用擔心會掉下去。
秋藍記掛著烈中石暈倒了,見了他,首先笑問道,「大個子,你醒過來了?」
「為什麼他是大個子?我的個子不是比他更大嗎?」烈鬥不平道。
烈中石橫他一眼,「既然小姑娘說我是大個子,當然是我個子比較大。」
「胡說,明明我比你大。」
「你哪裡比我大了?」
「我哪裡都比你大!」
眼看兩人又要瞪眼吵架,眾人大喊不妙,剛才已經領教過一次了,這兩位吵起來可是沒完沒了,夾纏不清的,聲音又大得令人頭疼。
總不能又讓小秋咬烈兒一手的血,把烈中石嚇暈吧?
烈兒鬼主意最多,大咳一聲,不慌不忙道,「兩位不要吵,你們個子誰大我不管,不過說起男子漢氣概嘛,我覺得烈中石比較像男子漢。」
烈鬥一愕,當即揮著寬大的大紅袖子叫起來,「你你你……你說他此我更像男子漢?」
「當然,」烈兒一臉認真道,「女人呱噪,男人沉默,向來如此。以你們到這裡說話的字數來算嘛,你已經說了四十七個字,而烈中石只說了二十七個字,你比他整整多出二十個字。可見你比他呱噪,他比你更像男人。」
烈鬥當即傻眼。
他和烈中石從小吵到大,每次務必力爭勝利,至於女人比男人呱噪這個問題,他倒是從來沒有研究過。
烈中石聽了烈兒誇獎,臉上笑開了花,沖著烈鬥道,「有道理!有道理!女人呱噪,男人沉默,我比較像男子漢,這次有說話字數可以算,你不認輸也不行了吧?」直把烈兒引為平生第一知己。
「不對。」烈兒扳起臉道,「本來你是比較男子漢,不過你剛剛開口說了一句,足足有四十個字,四十加二十七,就是六十七個字,比烈鬥的四十七個字多了二十個字。
所以現在烈鬥比你更有男子漢氣概了。」
烈鬥大喜,正要得意洋洋自誇一下,嘴唇一動,忽然想起那個「字數決定男子漢氣概」的規則,頓時閉緊嘴巴,嘿嘿傻笑。
「你們如果再呱噪,那就真的變成女人了。記住哦。」烈兒慢條斯理警告後,轉過頭,對鳳鳴促狹地吐吐舌頭。
他這樣一說,烈中石和烈鬥果然不敢再說話。
眾人暗中偷笑,這兩個人真是傻得可愛。
鳳鳴笑了一會,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問道,「對了,你們來這裡幹什麼?丞相找我們嗎?」
烈中石點點頭,剛要說話,又怕被說成呱噪的女人,指指嘴巴,又拼命搖頭擺腦。
秋月掩嘴笑道,「真糟糕,不該動嘴的時候偏動嘴,該說話的時候,偏偏又不肯說了。烈兒都是你惹禍。」
「怕什麼,不能說,可以寫啊。」秋星站起來,拿了筆墨過來,鋪在桌上,對烈中石道,「丞相有什麼話,你寫下來吧。」
烈中石只要不是對上烈鬥,一向是很老實聽話的,見秋星要他寫,果然乖乖走了過去,拿起筆就寫。
眾人都湊過去看他寫些什麼,看到一半,秋月笑起來,「天啊,這兩個人要跟著鳴王一起去周遊列國,這下可熱鬧了。」
烈中石拼命點頭,意思是你猜對了。
烈中流命令他們兩人過來,竟然是讓他們跟隨鳳鳴到各國去的。
容恬知道這兩位大嗓門的莽漢雖然看似糊裡糊塗,亂七八糟,但他們懂得利用地道耍得自己手下精兵團團轉,又能無聲無息解決了兩個小隊,悄然佔領副將府,其實自有他們一套本事,見鳳鳴身邊又添了兩個高手,心裡也稍微輕鬆一點。
烈兒知他心意,笑嘻嘻道,「丞相連自己惟一的親弟弟也派了來,一定會竭力保全鳴王。大王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烈中石聽見烈兒這樣說,停下寫到一半的筆,大大點頭,還用力大拍胸脯,一副有我在不用怕的樣子。
烈鬥在旁邊發出不屑的哼聲。
秋藍連忙道,「而且有烈鬥保護鳴王,更加萬無一失了。」
烈鬥頓時咧嘴笑起來。
鳳鳴非常喜歡這兩個大漢子,知道烈中流派他們跟自己一道去,高興得連連點頭,「這下可有趣了!」
「那麼小秋也去嗎?」
小秋異常警覺,見有人喚她,「啾」一聲,倏地在烈中石肩上人立起來,張著小腦袋到處望,目光最後停在秋月處,撲棱撲棱大尾巴。
秋星驚喜道,「哎呀,秋月,它知道你在叫它呢。」
秋月更加得意,柔聲道,「小秋小秋快過來,姐姐喂你果子吃。」
小秋搖搖尾巴,偏著腦袋瞅她,卻沒有挪動身子。
秋月還要叫,子岩道,「凡是這種有靈性的小動物,都不會隨便吃生人的食物。否則遇上壞人投毒,那可糟糕了。」
秋月大為掃興。
秋星嬌憨地勸道,「不怕的,我們一路上走,等變成熟人,那就什麼都好辦了。」
秋月這才高興起來。
鳳鳴一行人馬,添加了兩人一貂,看來又要熱鬧上十分。